第六十二章 喊魂

  喬揚帆看她表情有些嚇人,不知道她為何這麼緊張,便粗略地將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等他講完,仙若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前晚的喧囂聲是為了什麼,微微有些訝然,道:「難怪這麼吵。」


  二十一有些懊惱,這麼大的事,她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她連忙大步流星,往樓上走去。


  喬揚帆小跑著跟在她後面,不解地問道:「師父,有什麼問題嗎?我和墨洲哥一起去的,我不好好的嗎?」


  他這樣一說,二十一頓時惱火了,站在樓梯上,猛地回頭罵道:「喬揚帆,腦子是個好東西呀,麻煩你像所有人一樣,也長一顆好嗎?先不論這原因是什麼,你和沈墨洲同一個房間,他一天不起,一天沒吃飯,你就應該帶上你的腦子,注意到這樣是肯定不行的好嗎?」


  「……」這一句話,就罵得喬揚帆狗血淋頭。他一臉委屈地說道:「只是去偷偷地看了陰婚迎親,我怎麼會想這麼多!」


  這話氣得二十一咬牙切齒。你當然沒事,可是沈墨洲不同啊,他開了陰眼,還不知道看到了些什麼髒東西呢!

  二十一一掌拍在樓梯扶手上,怒道:「活人和死人結婚,是能亂看的嗎?這本來就是有悖人倫天理的事,這點你還不知道嗎?」


  ……是墨洲哥叫我一起去看的呀!喬揚帆縮著頭,怯怯地不敢正視二十一,更不敢講心中的話說出來,只得乖乖地聽她罵。


  「人說龍配鳳,也只是說的人中龍才配的上人中鳳,你以為真的是龍鳳配嗎?馬配驢好歹能生個騾子,龍配鳳能生出個什麼玩意兒你想過嗎?更何況這還是活人配死人這麼邪門的事,要遭天譴的,你們還去圍觀,看完還當沒事人?」


  「……」喬揚帆只感覺二十一的怒火快要將這客棧都燒了,只得扭頭向仙若發出求救的目光。


  仙若蹙著眉頭,上去輕輕地握住二十一的手,勸慰道:「二十一,先莫去惱怒這麼多了,都怪我不好,前日我見到那過陰定的,我應該早些告訴你的,是我給忘了。」


  二十一氣得臉都紅了,但看到仙若這樣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她也發泄不出了,只是重重地冷哼一聲,往沈墨洲房間走去。


  二十一來到沈墨洲床前。此時的沈墨洲昏迷不醒,面色發青,額冒冷汗,渾身冰涼,若不是胸前起伏的呼吸,見過的人估計會誤以為他已經死去了。


  看到這樣的沈墨洲,二十一頓時又有些發怒,罵道:「這到底是得多蠢多瞎,才會看不出別人這幅模樣不正常?」


  仙若和喬揚帆先後進屋。


  仙若看到沈墨洲身上的陰煞之氣,有些擔心。「二十一,沈公子不會有事吧!」


  二十一撥開沈墨洲緊闔的眼皮,仔細地看了看他的眼珠,沒有從眼珠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她皺著眉頭,道:「陽眼閉上了,只剩陰眼開著,怕是受驚過度,需要收魂。」


  「這……收驚不是要由血親來喊魂嗎?」仙若看看這房裡的三個人,沒有一個是合適的。


  「這我知道。」她思考了一會兒,道,「仙若,去把黃紙、毛筆、硃砂還有香油燈拿來――你,喬揚帆,去樓下掌柜那裡借點黑墨,拿壺米酒過來!」二十一美目一橫,瞪著喬揚帆。


  「哦,好!」喬揚帆得令,立刻跑了出去。


  東西準備好之後,二十一先用毛筆蘸墨,在沈墨洲眼皮上畫上眼睛,然後再用硃砂畫了一道符,用油燈點燃,在米酒中焚掉。二十一對仙若揮了揮手,示意她過來。


  「仙若,來你抓住他雙手,待會兒我用米酒給他點睛開陽眼的時候,你就叫他全名。你是靈女,他會被你吸引過來的。」


  「嗯。」仙若依言照做。


  二十一用手指沾了點米酒,慢慢地在剛剛畫的眼睛正中央的眼珠上點了點,吟道:「莫懼陰間惡,但看凡間美。歸來歸來,睜眼看太陽!」雖只是滴酒打濕眼皮而已,沈墨洲卻從眼角流出一行清淚下來。


  二十一收回手。仙若立刻明白,喚道:「沈墨洲……」


  這一聲穿透兩界,還在黑暗中掙扎的沈墨洲忽然聽到有人叫他,回過頭來,看到遠處有一道白光。他不知從哪兒生出的氣力,衝出包圍,朝著白光奔去。


  越逃越近,沈墨洲看到白光中,站著一絕代美人,正著急地沖他揮手,示意他過來。


  好美的人兒!仙若?仙若是誰?

  沈墨洲腦海一片混亂,腳步也慢了下來。


  為何我一見到這美人兒,就只想親近她?不行,不能被迷惑了。


  沈墨洲回頭卻見那大幫「人」正張牙舞爪地追來。他只得朝另一個方向逃去,即使是黑暗,他也要找到真正的出路!

  於是,本來二十一還看到沈墨洲的眼珠動了動,卻忽然又沒了反應,眼皮上畫的那一對假眼也慢慢地合上,順著眼角流成了幾滴墨淚。


  二十一微微有些詫異:「好你個沈墨洲,平時和色鬼一樣對仙若死纏爛打的,就差沒跪舔了,這要命的時刻,居然扮起了正人君子!」


  仙若問道:「那該怎麼辦?」


  「軟的不行,只能來硬的!」二十一目光在屋內逡巡了一陣,最終落在桌上的茶具上。二十一走到桌前,拿起一隻茶杯,往地上砸碎。她撿起一塊瓷片,大步走回沈墨洲身邊,一擼衣袖,道:「仙若,黃紙拿來。」


  仙若看她一副要放大招的準備,連忙遞上黃紙。二十一用瓷片快速在手心一劃,握著拳,讓鮮血從拳中流出。仙若看了心疼極了,連忙端起一邊的硃砂,接住從二十一手中滴出的鮮血。二十一用左手手指將血和硃砂攪勻,飛速在黃紙上寫下一道符。


  「沈墨洲,回來!」二十一直接命令,將手中的符往他腦門上一拍。


  符一碰頭,立刻火光一閃,化為灰燼。


  沈墨洲頓時只覺得頭痛欲裂,踉蹌兩步,整個人都飄了起來。他又見了那道白光,人也往白光飄去,離底下的黑暗越來越遠,他的頭腦越來越清明。


  他在白光之中,看到一個出口,出口外面有一張熟悉的臉,金冠法衣的,可不是二十一嗎?他高興起來,喊道:「女先生!」


  正高興,不知從何處飄來一團金色的氣體,將沈墨洲包裹住。沈墨洲只覺得眼中一片耀光,腦海深處閃過一些片段,一位白袍老人懸空盤坐在一片湖水之上,鶴髮童顏,面容安詳。


  「沈墨洲!」一個蒼老而又威嚴的聲音喊道。


  沈墨洲莫名的心聲敬畏,問道:「你是誰?為何喚我姓名?」


  「二十一的師父。」他回答,「我希望你幫我向二十一傳個話。」


  「傳話?」沈墨洲雖然不了解二十弦,但知曉那腦海中忽然出現的水上老人便是二十一的師父了。能教出二十一這樣厲害的徒弟的人,想必也是神人一位。「老先生有什麼話為何不能自己和二十一說?需要晚輩來傳話!」


  「並非我不願,只是她一介女子,要成為我無弦門的傳人,自然要吃多一點苦頭。」他嘆了一口,話語中有些無奈。「這須臾之間,我不能與你多說,你已是兩腳踏過陰間門的和你說了,你醒了也會忘記。」


  沈墨洲正要細問,腦中的畫面開始被層層遮蓋。沈墨洲隱約聽見老人還說了一些什麼話,但是他聽不清晰,只得急急地問道:「老先生說的什麼?晚輩聽不清楚!」


  四面八方傳來一句:「過陰門,回陽間,莫要記那多餘事,亂了輪迴的規矩,今且代我傳八字:怨女陰胎,不得不防!」


  話音一落,沈墨洲耳中頓時嗡鳴作響,幾乎震破耳膜。他狂躁地低吼一聲,猛地睜開眼,從床上坐了起來!朝地面吐出一口苦水,劇烈地咳嗽起來。


  「醒了、醒了!」仙若驚喜地說道。


  沈墨洲臉色蒼白,慢慢地對周圍的世界開始有感知。


  二十一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問道:「感覺怎麼樣了?」


  沈墨洲喘了一口氣,仰頭又像爛泥一樣倒在床上。仙若端了一杯水過來,他也完全沒有要喝的意思,只是望著床頂,還是一副恍恍惚惚地模樣。


  二十一微微地皺起眉頭,輕輕地探了探他額頭,摸到一手濕濕涼涼。「仙若,去打一盆熱水過來,讓樓下店小二煮一碗清粥。」


  仙若點了點頭。


  二十一起身將黃紙等物什收拾好,放在一邊。喬揚帆還傻站那裡,不動。二十一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傻站那裡做什麼?還不快去藥店買些葯去廚房煎好,沒看到他有些著涼了嗎?」


  喬揚帆哪敢怠慢二十一的吩咐,連忙去辦。


  「真是的!」二十一低頭看了看左手手心的傷痕,回房,上藥。上藥回來,剛好看到仙若端著一盆熱水,便接過,道:「喬揚帆剛出去買葯了,你和他一起去,別讓他犯蠢又買錯了。」


  二十一端著水,回到沈墨洲床前,用熱毛巾幫他擦去臉上的無痕,又為他擦拭雙手。


  這明顯的溫熱,讓沈墨洲動了動手指。他垂著眼皮,看著眼前的二十一專註地模樣,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溫柔。他彷彿此時才慢慢地回到現實之中,聲音沙啞而又虛弱:「女先生?」


  「嗯?」二十一聽見叫她,抬眼看他。


  兩人四處相觸,沈墨洲產生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敲門聲響起,二十一收回視線。店小二端著一碗粥進來,道:「道長,你要的熱粥。」


  二十一點點頭,道:「多謝小二哥,幫我放桌上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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