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驚魂

  這夜晚真黑呀!一點光都沒有,怎麼走路啊!

  沈墨洲漫步在漆黑的大街上,卻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來的。也不知是不是太晚了,他聽見自己的腳步聲,清晰而響亮,還帶著回聲,彷彿置身山澗之中那般。


  他走得很慢,害怕跌倒,心中止不住地咒罵著。


  罵的什麼?他也不知道。


  他只感覺自己在黑暗中,整夜整夜地走,走不出邊際。目的地是哪兒?他有些想不起來……


  回家?哦,他現在還不想回家,回家就要和一個不認識的女子成親,他暫時還不想回家。


  所以自己現在算是迷路了嗎?誒,他總得要去個什麼地方才會迷路吧!


  忽然,他聽見了一陣空靈而吵鬧的鼓樂聲。他循聲望去,只見遠方有戶人家,掛滿了紅燈籠,在黑暗中十分扎眼。


  嘿?那倒是個好去處。反正不知道要走到什麼時候,先去那戶人家接個光,待一會兒,等天亮了再走也不遲呀!


  沈墨洲心中大喜,大步向紅光處走去。沒走出兩三步,便到了那戶人家的門口。他心中生疑,回望身後,只看得見一片漆黑。


  咦?剛剛還這麼遠的院落,怎麼他幾步只見就走到了?

  沈墨洲想不出原因。


  他抬頭看這戶人家的門匾,上面寫著大大兩個字:劉府。兩邊紅燈籠上,貼著大紅喜字。黑漆的大門上,鑲嵌著兩個表情驚恐的人面鋪首,銜著圓圓的福壽圓滿門環。


  怎麼會有人用人面做門環鋪首?

  沈墨洲猶疑片刻,終是將手緩緩朝那門環伸去。手剛碰到門環,那人面底座忽然像活了一般,瞪著眼珠子,「嘻嘻嘻」的笑了起來,門隨之緩緩打開。


  這門后的路直通大堂,沈墨洲首先看到堂內,一對新人正在拜堂。堂上端坐著一個白髮老太太還有一個中年男子,笑意吟吟,沖著兩個拜堂的新人點頭。隨著門展開,又露出了堂上兩邊賓客,拱手高呼。接著,沈墨洲看到堂外左右兩邊各站著一個丫鬟,提著燈籠。


  整個大門轟然打開,只見整條路兩邊都站著一排衣著統一的丫鬟,都提著燈籠。由遠及近,一直延伸到沈墨洲面前的大門后兩側。


  兩邊門打開后,這兩排丫鬟,全都同時扭過頭來,看著門口的沈墨洲,整個嘴緩緩地彎成一個半圓弧,沖著沈墨洲笑。動作統一,表情一致,彷彿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


  這畫面實在是有些滲人,簡直讓人不敢相信,但沈墨洲卻莫名的冷靜。


  他拱手表示打攪。


  再抬起頭,就冒出一個戴黑帽的家丁,到了他面前,拂手請道:「客人請上座!」


  沈墨洲就鬼使神差地,跟著進了劉府大門。這婚禮靜謐得詭異,在場每個人的說話時的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一點也不噪雜。沈墨洲莫名覺得舒心:啊,真熱鬧!


  這時,儐相拉長聲音喊道:「禮成――!」


  沈墨洲再張望四周,賓客不知在何時,全都散去。自己已站在婚房之中,斜前方,就是一張典雅氣派的羅漢床,床架上掛著貼喜字的紅色羅帳,床上鋪著大紅喜被,床頭擺著鴛鴦枕。


  新娘端坐在床沿上,蓋著紅蓋頭,白皙的手心裡抓著喜帕。


  沈墨洲一愣,抬起衣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穿上了大紅的新郎服。正茫然,床上的新娘緩緩地站了起來,金蓮未邁,身姿卻緩緩朝沈墨洲飄來。沈墨洲低頭一看,自己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秤桿。


  接下來,就是掀蓋頭了。


  沈墨洲手握著秤桿,將秤桿的一頭,伸進新娘的蓋頭之下。


  等等!一個聲音忽然在他心中大喊,質問著自己,你可認識這個女子?你確定她是你想要娶的人嗎?


  他環顧四周,除了面前的新娘和婚床,卻看不到任何東西――只有黑暗。沈墨洲猛然驚醒,手中的秤桿脫離手心往地上掉下去。


  這不對!他明明已經逃離了婚禮的。


  他清楚的記得,借口上茅房,將新服脫下,給了急不得,自己親手將那朵大紅花,綁在急不得胸前,遮住急不得的臉,看著急不得上了馬。


  秤桿落地的瞬間,發出清脆的聲響。沈墨洲轉身欲逃,新娘卻已經伸手,死死地扣住了沈墨洲的手腕。


  好冰冷的手,像石頭一樣僵硬,如同冰塊一般的寒氣,從手腕上,迅速滲透進他全身血脈之中。沈墨洲渾身為之顫抖。陣陣陰風從地面往上吹拂,新娘的蓋頭跟著飛舞,露出新娘血色的紅唇,勾起陰森森的譎笑。


  沈墨洲瞪大眼睛,低頭看到新娘的喜服上,正滴著嬌艷的鮮血。


  這喜服竟然是用血染成的!

  沈墨洲驚駭不已,奮力掙脫新娘的手,轉身狼狽地逃離。須臾之間,新娘卻又出現在了沈墨洲前方。沈墨洲一頓,退卻兩步,卻撞上一人,他一回頭,看到一個媒婆,面塗得煞白,嘴上的胭脂紅溢出唇線,彷彿剛喝完血一般。


  再環顧四周,沈墨洲見四面八方走來一些人。女的提燈籠,綁著丫鬟髮髻;男的穿著黑衣,衣袖挽著露出一圈兒白,這些人個個面色發青,顴骨處塗著一圈紅,嘴彎成一個弧度,詭笑著,慢慢靠近……


  沈墨洲發不出聲音,只覺得心中惶恐不已。


  這些人,不是陰婚時貼在人身後的「人」嗎?


  沈墨洲只覺得腦海中記憶混亂,以往的經歷過的畫面飛速轉動,他只忽然看得見,卻怎麼也抓不住!


  陰婚?什麼陰婚?啊!女先生!女先生知道,女先生二十一……


  「二十一!」


  一聲呼喊,二十一忽然從夢中驚醒,只見仙若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懶蟲快起床了!都日上三竿了,今日怎地睡得這麼沉了!」


  二十一打了一個呵欠,在床上伸了一個懶腰,慢慢地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捂著一邊脖子,埋怨道:「昨晚沒睡好,脖子好痛……」


  仙若將洗臉水放在桌子上,走到她身後,道:「我看看,沒落枕吧!」


  「沒呢,就是有些痛。」二十一微微低著頭,讓仙若給她按了兩下,便輕輕推開她,拿起衣服,道:「行了,過會兒就好了,我先穿衣服。」


  二十一一邊穿上法衣,一邊說道:「我剛剛好像在做夢,夢見你在叫我。」


  仙若嗔怪地瞪了二十一一眼。「叫你起床呀!懶鬼!」


  「嘿嘿……」二十一傻笑起來,將頭髮隨手一挽,用帽子套好,把頭上帽子扶正,問道:「早飯想吃什麼?」


  「能吃什麼?你先過來洗漱,我早就讓店裡小二準備好吃的在樓下了,就等你起床了。」


  「哦。」二十一吐了吐舌頭,依言去洗漱。


  仙若拿出梳子,又將二十一的帽子拿下,一頭黑髮頓時傾瀉而出。仙若一邊給她梳頭髮,一邊說教道:「也不學一下好好梳頭,就這樣塞進帽子像個什麼樣子,都這麼大個人了……」


  二十一用毛巾使勁在臉上擦了擦,轉過身來,抱住仙若軟軟的身子,撒嬌道:「你不是給我梳著嘛……」


  「可……」可是能給你梳上一輩子嗎?仙若話到嘴邊,又咽下,改口道:「可別再亂動了,先讓我給你梳好。」


  為二十一梳好一頭亂髮,又為她重新戴上這金冠法帽。仙若收好梳子,道:「洗完就下去吃早飯吧。」


  整理好儀容后,兩人便下樓吃飯。


  客棧外,忽然進來一三十多歲的布衣婦人,走到前台,問道:「掌柜的,聽說你們這裡住了一位道長,是真是假?」


  掌柜的指了指正在吃飯的二十一和仙若,道:「就在那兒。」


  婦人點頭謝過,提著裙邊,碎步走到二十一面前,盈盈一禮,喚道:「道長。」


  二十一一愣,抬頭,上下打量一下這婦人。


  只見她微微形容憔悴,雙眸無光,頭上頂著一股黑氣。


  二十一放下筷子,正色問道:「這位姐姐,可是家中有邪異之事?」


  「哎呀,道長真是高人!」婦人見自己都未曾開口,便道出自己所來的目的,頓時也激動起來,又上前一兩步,切切道:「我來就是請道長去我家看看,我那家那口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欸,姐姐莫要著急。」二十一安撫道:「有我在,定當為你排憂解難。請稍後片刻,我吃完飯就隨你去。」


  「誒,好好,多謝道長!那我待會兒再來。」婦人連聲道謝,退去。


  二十一加快了吃飯速度,對仙若說道:「待會兒你隨我一起去哈!」


  「嗯。」仙若點了點頭。


  正吃到一半,喬揚帆從樓上下來了。二十一瞅了一眼他,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喬揚帆正想和她打招呼,可是看她臉色不好,只得低著頭悻悻然從她身邊經過。


  「站住!」二十一放下手中筷子,叫住了他。


  「啊……有什麼事要吩咐的嗎?師父。」喬揚帆立刻狗腿地獻殷勤道。


  二十一眼神犀利的上下掃視喬揚帆一番,問道:「沈墨洲呢?」她忽然想起,昨天好像有一整天沒有見到他人影。現在都這個時候了,也不見他下來吃早飯。


  「哦,他還在樓上睡覺呢!」喬揚帆回答。


  「……」二十一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地嘀咕道:「豬一樣,睡到現在還不起。」


  喬揚帆抬了抬眉毛,努嘴道:「昨天就睡了一天了,飯也不吃,今早起來,怎麼叫他,他也不起床。」


  二十一和仙若聞言,面面相覷。


  仙若小聲地問道:「沈公子會不會是生病了?」


  病到整日不起,還一天沒吃飯,看來是病得挺重的。二十一擰著眉頭問道:「病得這麼重,你怎麼不早說?」


  「啊?」喬揚帆似乎還沒有意識到這點,訥訥地說道:「那、那可能是前天晚上,一起去看那陰婚迎親的時候,給著涼了吧!」


  「什麼!」二十一飯也不吃了,騰地站了起來,問道,「什麼陰婚?」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