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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結界

  中原,碧山。


  戒律堂。


  「無相師叔還沒回來?」


  「原本說是今日回來的……」


  「這樣啊……」


  「蘇師兄找師父有急事嗎?」


  「沒什麼,你忙去吧。」


  那打雜兒的小弟子應了聲,唯唯諾諾地瞟了蘇綸信一眼,嘴裡不知嘀咕了些什麼,一溜煙跑了,再不見蹤影。


  蘇綸信皺了皺眉,心道三個月以來無相師叔頻繁往啼紅寺去,看來慈悲師太重傷恐不治的傳言不假……只是不夜城為何一點訊息都沒?掌門真人這一走都三個多月了……當下沉思,對旁邊二人的話置若罔聞。


  「蘇師兄……蘇師兄?」


  「蘇師兄,沒有師父的命令,我們還能去禿鷲崖底嗎……」


  此話一出,那蘇綸信登時回神,恍然道,「去!」不待二人疑問,那蘇綸信又道,「一定要去!」


  「蘇師兄……這?……」


  不消說,眼下蘇綸信身旁這二人,便是三個月前斬釘截鐵說禿鷲崖鬧鬼的兩名新弟子。因他二人住處離禿鷲崖較近,所以對禿鷲崖里的任何動靜分外敏感,一是怕崖間的禿鷲群不安分,暗夜襲擊晚歸人,二是……


  「小岳,你說會不會是禿鷲崖死了太多人……」


  「胡說什麼呢?不過也就死了兩個……」


  「可是我們未入派之前,我聽聞無名派犯了大錯的弟子都會被丟到禿鷲崖……」


  這二人中年長點的喚餘興復,年輕點的喚關小岳,當年均隨蘇綸信到禿鷲崖底搜查過樓展皓與譚松。彼時禿鷲崖底一派地山清水秀,他二人深水裡,河灘里,甚至連溪石縫裡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他蘇綸要找的人。如今再往禿鷲崖底,竟有些莫名恍惚。


  「蘇師兄,我們三人貿然去禿鷲崖底,沒有命令也沒有手諭……」


  「是啊。萬一師父追究起來……」


  當下餘興復與關小岳緊跟在蘇綸信的身後,穿花拂柳,面色愈發慌張。誰人不知他無相道長執掌無名戒律,幾十年如一日地嚴苛,從未失偏頗,亦從不近人情。私闖禁地在無名派門規里,可是要受重罰的,多則幾十記通天棍,打得你筋骨寸斷,一個月都下不了床,少則……


  「我看我們要打掃個半年的茅房了。」那關小岳輕嘆了口氣,小聲嘀咕道。


  話音一落,一直帶路的蘇綸信倏爾停腳。那餘興復與關小岳光憂心忡忡,哪裡注意他蘇綸信突然就停了腳,當下「嘭「,「嘭「兩聲,不約而同地都撞上了蘇綸信的肩膀。


  饒是如此,他蘇綸信亦是原地而立,分毫未動。


  那關小岳「嚇……」了一聲,感慨道,「蘇師兄好定力啊……」


  「你們還記不記得當日寒水門的兩人在哪個方向落崖?」


  這一問,那餘興復與關小岳登時面面相覷。


  「貌似,貌似是西北方向……」


  「我怎麼記得是西南……」


  那蘇綸信聽罷面色狐疑,又問,「禿鷲崖底這溪水,匯入何處?」


  「蘇師兄怎的問起這個來了?禿鷲崖底的玉虛溪自然是發自玉虛峰而止於玉虛峰……」


  「是了。」那蘇綸信眸光一亮,忽地飛身一躍,翩然凌立於溪水之上,接著仰頭而望。映入眼帘的,是漫天氤氳白霧,迷亂人眼,其間若隱若現的褐色石峰,如同展翼禿鷲。他心內冷笑一聲,暗罵當年愚蠢,只顧低頭找尋眼底溪水,卻從未仰天而望。既然有人不怕千萬禿鷲,崖頂躍落,而今他攀石而登崖,欲將險峰陡石一探究竟,又如何?思及此,不禁微笑。


  「蘇師兄?蘇師兄?……」那關小岳看了看蘇綸信,又看了看餘興復,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們兩人溪邊等我。若是無相師叔差人來問,就說我登禿鷲崖去了。」


  那蘇綸信說罷甩袖飛身要走,忽被餘興復阻攔道,「蘇,蘇師兄,不可啊!!……」


  「為何?」


  「禿鷲崖山勢奇險,門規明令禁止不得……」


  「以前有人登過嗎?」


  那餘興復滿面遲疑地和關小岳相視一眼,搖了搖頭。


  「那我今日便做這登崖第一人。」那蘇綸信笑了笑,轉而拍了拍餘興復的肩膀,平和道,「余師弟不必擔心,什麼過失都由我扛著。你和小岳替我望風,要是我耽擱得時間太久,就……」


  「蘇師兄,這禿鷲崖,實在……實在是登不得哇!!」


  …………


  然話音未落,那蘇綸信身影一閃,霎時消失在溪水之上。


  清溪潺潺,山崖似被雷劈了般頹立兩邊,自下而上,霧氣愈來愈濃,時而狹小黑影穿梭期間,叫人眼不可捕捉。那餘興復啞然地望著近在咫尺的秘境,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聽以前看守禿鷲崖的師兄說,這禿鷲崖里的禿鷲群在無名派未開山之前便成形,汲取天地靈氣,壽齡遠超尋常飛禽,其兇猛凌厲,幾乎是眨眼便將一個活人生生撕裂……」


  「嚇……怕是都成精了吧?」


  那餘興復聳了聳肩,一個翻身輕落溪旁一處蔭涼之地,抖了抖衣袍,邊坐邊對隨之而來的關小岳道,「生人勿近哪……」


  不知怎地,那關小岳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眼底一亮,問道,「咦……為何這禿鷲崖的禿鷲只待在玉虛峰?」


  「啊?」


  「不對,為何這禿鷲崖的禿鷲只待在禿鷲崖?」


  「啊……」


  一來二去,那餘興復被問得一臉茫然。殊不知那關小岳連連皺眉苦思,喃喃道,「是了,碧山其餘六脈,都不曾出現過禿鷲……」


  「小岳,你瞎嘀咕什麼呢?」那餘興復忍不住問道。


  話音剛落,但聞「轟!「地一聲,像是有什麼炸開了一般,真真如雷貫耳!不遠處溪水裡驀然濺起幾尺高的水花,那餘興復與關小岳身軀一震,忙循聲看去,不由得臉色大變!那雷聲處,那落水處,不正是他蘇綸信登崖的方位嗎?!


  確實。


  但他蘇綸信落水的那一刻,神智依稀清醒。他腦子有點興奮,甚至整個身體熱血充沛。因為他的猜測是對的。禿鷲崖間,分明有道結界!


  「蘇師兄!」


  「蘇師兄!!」


  …………


  那蘇綸信一個猛子扎進了水裡,后魚躍而出,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他赫然屹立半空,大笑不止,雖渾身濕漉漉的,但形容仍舊丰神俊朗。


  「蘇師兄你……沒事吧?」關小岳滿臉狐疑地瞟了身旁的餘興復一眼,心道莫非禿鷲崖里真的有什麼髒東西,能將人的魂勾了去……


  「你們回戒律堂,等無相師叔回來了,跟他稟告,說我在禿鷲崖底等他,事關『辟穀』,切勿耽擱!」


  那餘興復聽罷眉頭一皺,暗想什麼辟穀……甩了甩頭,幾番欲言又止,終道,「蘇師兄,萬一今日師父不回來呢?」


  那蘇綸信一怔,隨即微笑道,「那我便守在這裡,等到無相師叔回來為止。」


  「這……」那餘興復不約而同地與關小岳相視一眼,面色犯難。


  殊不知二人猶豫的這片刻,他蘇綸信仰頭望著直插入雲霄的禿鷲崖巔,身子忽地一顫。他細眯了眯眼,回想著方才攀崖時發生的一切,越想眉頭皺得越深。他是自玉虛溪末一步一步地跋涉至禿鷲崖底的,約摸樓展皓與譚松跳落方位,眼下離遠看,倒是偏西北。想著想著,突然「咦」了一聲。


  「我攀了多久?」


  此話一出,那餘興復與關小岳盡皆愣住。


  「好像,好像也沒多久……」那關小岳小聲道。是啊,他和餘興復不才說了一會兒話就……


  「蘇師兄無礙就好,無礙就好。」那餘興復鬆了口氣,說,「嚇死我了,我剛還跟小岳開玩笑說禿鷲崖里的禿鷲都成精了……」


  良久。


  「不對,」他蘇綸信眼神一亮,一個閃影霎時又消失在了茫茫溪水之上。餘下摸不著頭腦的二人,愈發狐疑。


  「現在怎麼辦?」


  「……回去?」


  「可是萬一蘇師兄出了什麼事沒人接應……」


  「那你留在這,我去戒律堂找人。」


  「呃……我,我不行……」


  那餘興復不明所以地瞅著身旁一臉尷尬的人兒,問,「那你回戒律堂,我在這等著?」


  「這……」那關小岳咽了咽口水,嘀咕道,「我,我一看見師父話就說不利索……」


  「罷了。」那餘興復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蘇師兄有句話說得還是挺對的。」


  「什麼啊……」


  「你啊,就是膽小鬼!……」


  一縷清風吹來,吹得周遭花紅柳綠盈盈擺動,益發明媚。春光已逝,初夏萌動。氣候漸漸燥熱,但不知怎的,越近這禿鷲崖底便越冷,冷若深冬。


  他蘇綸信居然感覺到了冷。此等季節,他堂堂七尺男兒,竟像只壁虎般攀附在石頭上冷得發抖。方才他還未覺得冷,怎的短短時間,這崖底便冷得像冰窖一般。「奇怪……為何這樣累……」他上下左右打量著周遭,絲絲霧氣輕掠而過,他幾乎已經看不清腳底的溪水了,但每次爬到這個地方就沒力氣……是在半山腰?


  是的。


  確實在半山腰。至於剛剛為何不慎落水……


  「太奇怪了……」他蘇綸信心又狐疑道。然不待他狐疑,他突然感到卡在石縫間的手一陣濕滑,當下以為是汗,便重要攀石而上,殊不知左手剛伸到半空,一股細細麻麻如若千百螞蟻啃嚙的痛癢倏爾自他五指蔓延…


  蘇綸信打了個激靈。而這一打,七尺血軀,便再無依託之處!驚愕中,他從耳畔急速掠過的絲縷霧氣間瞥到了一雙人眼。


  空洞的,亦是震驚的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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