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通天
太虛峰與玉虛峰銜接處有一大道名喚「通天大道」,若想從一山跨至另一山,必走此大道。當下晴天白日,通天大道來往弟子絡繹不絕,縱使無憂三人費盡心思避開眾人繞到通天大道口,這大搖大擺地一去,個把時辰,鐵定暴露無遺。
「大師兄,」樓展皓氣喘吁吁地跑至蕭肅身旁,說,「我從剛剛經過的道觀里偷了幾套弟子的衣服。」說完將包袱里的一套青衣遞給無憂,自己又留了一套。
三人這廂躲在通天大道口附近的一個隱蔽亭子里,一人皺眉遠望,另兩人手腳利索地換著衣服。
「勿須換下臟衣,免得被人發現。」
其實不勞蕭肅叮囑,無憂和樓展皓業已將一襲乾淨青衣裹在了臟衣外。
「八大峰彼此相連,要從太虛峰上下去,一是太虛峰和玉虛峰間的通天大道,一是太虛峰和太清峰間的渡仙大道。」蕭肅邊思索邊說,「無名派向來清整,只怕越到晚上越是戒備森嚴。」
「大師兄在擔心什麼?」無憂問。
蕭肅輕嘆口氣,苦笑說,「怕我們逃不出去。」
無憂捏了捏他的臉,佯嘲笑說,「哎唷大師兄啊,連風窟我們都逃出來了,區區一個碧山,算得了什麼呢?」
蕭肅一怔,轉而道,「小憂,一直沒問你……風窟里,你可有再見過楊小涵?」
話音一落,她腦海里霎時浮現出那人白骨森然的手和鮮血淋漓的眼洞,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見過。」無憂道。
「他人呢?」蕭肅忙問。
「死了。」
「死了?!」
無憂點了點頭。
「怎麼死的?為什麼死了?」蕭肅有點激動地握住他的肩膀,眼底滿是狐疑不解,隱約透露著一絲慍怒。
無憂幾番欲言又止,終道,「我掉進了一個墓穴,楊大哥為了搶墓穴里的東西,似乎觸發了某種機關。」
「墓穴……」蕭肅自言自語道,「難道是祖巫之墓……」
無憂趁機用后肘搗了搗樓展皓,小聲問,「大師兄幹嘛突然關心起這個來?」
樓展皓偷瞄了一眼蕭肅,伏耳私語說,「嫂子你有所不知……譚師弟深中楊小涵的斗陽三劍,差點就死了……」
「斗陽三劍?」無憂疑問道。
「中原斗陽宗絕學。」樓展皓說。
原本的一頭霧水,好像有那麼一點明朗了。
「難道風窟里的一切,都是楊大哥一手安排的?」無憂覺得簡直太不可思議了,笑說,「故意打散我們,然後故意引我們摘續命草?接著再……」
不敢繼續想。
「可是為什麼呢?」無憂仍舊疑惑,但這疑惑,只維持了片刻。她忽然明白了。
蕭肅苦思說,「不為尋風珠,不為續命草,不為鳳麟……風窟里,一定還藏著別的東西。」
無憂聽罷身軀大震。
不待她說話,樓展皓忽然道,「大師兄,午休時候到了,通天大道上沒什麼人了,我們快走吧!」
蕭肅即刻點了點頭,一馬當先。
不消半個時辰,三人已至大道中間。
俯瞰腳底,雲霧繚繞,萬丈深淵!
說是沒什麼人,其實還有幾個。
只不過這幾個一屁股坐在了大道間,卻是為了……
「無名派不準喝酒?」無憂壓低聲音問。
「應該吧……」樓展皓模稜兩可地應道。
二人剛言語完,忽聞那地上一人面色一驚,指著他們喝道,「你們,你們戒律齋怎麼什麼地方都查!!」
無憂聽罷一怔,不禁冷汗涔涔。
「師兄誤會,通天大道……我們戒律齋是不查的。」蕭肅忙不迭作揖道。
那地上人一個骨碌起身,笑說,「你挺懂事的嘛……沒想到無相小兒還有如此弟子!!」
蕭肅眼色一驚,隨即掩飾道,「師兄過獎了。」眸光一閃,說,「師兄飲酒,師弟就不叨擾了。」說罷轉身要走,嘴型示意無憂二人說,「快回去!!」
二人輕輕點了點頭,隨即跟上蕭肅步伐。
「哎哎哎,等等!!!」
那地上人幾個箭步衝到蕭肅身前,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說,「師弟你瞧著……有點眼生啊。」
蕭肅哈哈一笑,回道,「戒律齋眾多弟子,我是最不起眼的那個,師兄瞧著眼生就對了。」
「喂李茂策!你是不是昨晚喝多了真掉到茅廁里了?老纏著戒律齋的人幹嘛!!」正自開懷大飲的另外幾人沒好氣地罵道。
無憂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懂個屁!!」那名喚李茂策的弟子臉色氣得一青一白,嚷道,「老子房裡還藏著幾瓶酒,誰知道他們翻沒翻到!老子問問,不行啊?」說罷瞪著蕭肅,問,「你都聽見了,我房裡的酒,你看沒看見?」
蕭肅搖了搖頭。
那李茅廁哼了一聲,冷冷道,「真沒看見?」
蕭肅又搖了搖頭。
「那你掉頭作甚?做賊心虛啊?不敢告訴無相小兒啊?」
幾乎是咄咄逼人。
「師弟是怕打攪了師兄雅興。」蕭肅微笑道。
那李茂策聽罷仰天一笑,推搡道,「你們戒律齋的人不是整天牛哄哄的嘛?!怎麼到了我這兒……慫得跟個龜孫子似的!哈哈哈……」
飲酒諸人亦跟著笑了起來。
「李師兄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啊……」
此語一出,蕭肅和樓展皓二人盡皆身軀一顫。
那李茂策也愣住了。
「李師兄有所不知。這貪杯之人在這無名派里啊,可不止你一個。」無憂笑了笑,不顧蕭肅阻攔,繼續說,「前兩天我們戒律齋剛抓了一個屢教不改的,本以為按老法子處置,怎奈師父一聲令下,十八顆玄鐵釘,密密麻麻的哎唷……那師兄現在還在戒律齋里躺著呢,怕是醒來也得殘廢咯……」
那李茂策咽了咽口水,滿頭大汗道,「你,你你你……你少糊弄我!!!」
無憂一臉訝然,湊近說,「誰敢糊弄你李師兄啊?!」頓了頓,又說,「李師兄……師弟這剛剛巡查回來,怪累的,本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李師兄你……」
那李茂策登時乾咳了幾聲,心下恍然,連連擺手大聲道,「滾回你們戒律齋,告訴那無相小兒,我李茂策可不怕他!!!」
無憂立馬朝蕭肅二人飛了一眼,一副得意模樣,繼而滿面歉疚地那飲酒諸人點頭哈腰。
「師兄……」樓展皓眉頭緊蹙地看著蕭肅,眼裡似乎在問是回頭還是繼續前往戒律齋。
蕭肅一時猶疑,但聞無憂說,「師兄,既然巡查完了,就沒必要再巡查一遍啦!你也得讓自家師弟好好輕鬆一下才是……」言語之意……
蕭肅點了點頭,很贊同似的,一個轉身,面對著前方通天大道,一派幽深,深不可測,暗自嘆了口氣,說,「師弟說得是,我也怪累的……」
二人一唱一和,轉身自然地走過飲酒諸人身旁,表面波瀾不驚,實際心臟狂跳不止。
「哎哎哎,等等等等。」
三人走了沒幾步,登時又被迫停腳。
無憂強壓住心中怒意,微笑轉頭,只見那李茂策滿面堆笑地跑來,小聲問道,「敢問這位師弟如何稱呼啊……」
無憂怔了怔,說,「我姓蘇。」
那李茂策即刻恍然伏耳說,「蘇師弟今日之情師兄領會了,來日請你嘗嘗那百年女兒紅……」
無憂掩嘴一笑,作揖道,「師弟這廂先謝過師兄了。」
那李茂策揮了揮手,示意無憂他們繼續走,不忘說道,「替我向無相師伯問聲好啊!!」
聲音伴隨著三人的腳步聲越來越小。
「嫂子,幸虧你機靈。」樓展皓霎時鬆了口氣說。
無憂亦是如獲大釋,道,「什麼機靈不機靈,對付這種欺軟怕硬的人,太軟不行,太硬也不行!」
「要硬中有軟,軟中有硬。」樓展皓繼而咬文嚼字地接道。
無憂白了他一眼,說,「要是雲景在啊,他那張嘴皮子,肯定唬得那『李茂策』一愣一愣的。」
話音一落,樓展皓眼底倏爾滑過一絲黯然。
無憂皺了皺眉,問,「怎麼了?話說風窟一別後,我還沒見過雲景呢。」
幽幽地一聲嘆息。
「雲景被石瑤選為儲靈之物……」蕭肅說。
「儲靈?儲什麼靈?」無憂忙不迭問道。
「續命草被摘后,抵禦風禍的巫族靈陣啟動。石瑤從巫靈陣里盜出了石懷瑾的一魂一魄,強行塞進了雲景體內。」
「這……」
無憂滿眼震驚地看了看蕭肅,又看了看樓展皓,竟一時語塞。
「是我這個作哥哥的沒有盡責……」樓展皓哽咽道,「要是爹娘知道……」
不待樓展皓說完,蕭肅登時乾咳了一聲打斷。
通天盡頭,一纖長人影,垂手而立。
彷彿注視著他們很久了。
無憂三人相視一眼,緩緩走向那人影。
「三位可是遠方來客?」
只見一氣宇不凡的年輕男子朝他們拱手作揖道。
蕭肅眉頭一皺,有些警惕道,「不知閣下是……」
「我姓常名乃文,家師囑我在此等候。」
「譚松呢?」蕭肅問。
「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