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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死訊

  青山碧水,鍾靈毓秀。


  是日早修。


  無名大殿。


  虛空已久的掌門之座。


  眼下等得不耐煩的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私語起來。


  忽地有一人影閃至。


  「無極師兄,掌門怎的還不來?」


  說話這人乃是「三無」道長之一的無眠。


  只見那身披鶴氅的中年男子緩緩踱向掌門座旁,咳了幾聲,說,「掌門師兄他不會來了。」


  此語一落,在座眾人紛紛滿面狐疑。


  無眠眉頭一皺,問,「無極師兄這是何意?不是掌門師兄讓我們早修時分來無名大殿商討要事的嗎……」


  無極身軀倏爾一顫,重重地嘆了口氣,道,「讓你們早修過來,是我的意思。有關掌門師兄……實在不方便過多解釋。」


  「無極師兄,到底什麼事,這般吞吞吐吐?」


  忽又一人起身,似是忍不住。原是同輩資歷最小的玄真子柏鶴。


  無極突然老淚縱橫,幾番欲言又止,道,「掌門師兄他……仙逝了!……」


  「什麼?!」在座十人幾乎不約而同地騰然起身,猶如五雷轟頂。


  「掌門師兄不是馬上要出關了嗎?怎會……怎會……」那無眠道長滿面難以置信,接連追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無極強壓著淚意,眼神飄忽不定,像是努力在回憶著什麼,說,「自無名秘籍被盜,掌門師兄愧疚難當,終日閉關苦練,試圖重新研習出一套超越原有無名心法的上虛心法……誰知他日功成,卻筋疲力竭而死……」頓了頓,掏出袖袍中物,仰面大慟道,「天殺我啊!!……」


  那無眠淚眼朦朧,忙拿過無極手裡書卷,翻了幾頁,哭道,「確實是掌門師兄的字跡……」


  一縷清新墨香,卻叫人黯然神傷。


  「掌門師兄的遺體呢?」玄真子柏鶴關切說。


  無極輕嘆了口氣,應道,「掌門師兄早囑託過我,若他仙逝,不必聲張,即刻火化。讓我們切勿過分掛懷。」


  玄真子點了點頭,啞聲道,「掌門師兄操勞一生,如今去了,倒輕鬆很多。只是……」瞥了無眠一眼后暗自苦笑,心說,只是委屈了無眠師姐,白白等了他幾十年。


  一聲冷哼。


  本長吁短嘆的氣氛登時鴉雀無聲。


  眾人循聲而望,但聞那一臉冰冷的無相道長不帶一絲感情地說,「掌門師兄既然仙逝了,無名派卻不能一日無主。」


  無眠等人很是贊同地點了點頭。


  「師弟有一話,不知該不該問。」那無相向無極作了一揖,神色極為鎮定。


  「但說無妨。」無極說。


  「師兄此番召我們前來告知掌門仙逝一事,打算何時將這消息告知天下人?」


  話音一落,無極怔了怔,眼神猶疑不決。


  「我派剛於南疆重創生死門,正是大快人心的時候。若突然失了掌門……」那無相皮笑肉不笑,繼續說,「南疆一役,生死門諸人懷恨在心,如果此刻宣布掌門師兄的死訊,無名派勢必人心浮動,到時候生死門趁機捲土重來……」


  「照師弟意思,要瞞一瞞了?」無極問道。


  那無相哼了一聲,笑道,「師兄都瞞了我們了,就算瞞了天下人又怎樣。」


  「不行。」一直低頭深思的無眠登時打斷道,「馬上就是掌門師兄出關的日子,弟子們問起來,怕是難辦。」


  無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其實你們考慮得都有道理。只是……」


  「只是什麼?」無眠反問道。


  無極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嘆道,「無名派一日群龍無首,我怕掌門師兄在天之靈,都片刻難安……」


  「你的意思是……」


  「不妨告知弟子,說掌門研習心法遇阻,出關日子需延後幾年,念無名派事務繁忙,先行選舉代理掌門。」


  眾人聽罷盡皆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


  刑室。


  一成不變的漆黑。


  「吱呀」一聲,驀然溜進一個人影。


  「你不必再苦苦逼問了。」


  無憂瞥了那一襲青衣的年輕男子一眼,忽覺有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


  「噓……」那男子登時一個箭步捂住她的嘴,壓低聲音道,「是我。」


  無憂定睛一瞧,冷不丁大喜道,「大師兄!……」


  蕭肅眉頭一皺,淚眼盈盈的撫著她臉頰,道,「你受累了。」


  一時間滿腔委屈,滿腔悲憤,滿腔思念都化成了決堤淚水……


  無憂哽咽地注視著那對眼波微顫的眸子,說,「你沒事就好……」


  「蘇綸信居然對你用釘刑!」蕭肅滿眼震驚地瞅著那正中她掌心的玄鐵釘,眼角餘光不覺落在了她手腕的鐲子上。


  縱使漆黑一團,仍冒著森然幽光的千年血玉之鐲,吸睛之餘,叫人不由自主地沉湎到那份如怨如訴的哀傷里。似乎在控訴著什麼,似乎想掙脫枷鎖直至支離破碎……


  「大師兄?……」


  蕭肅像是突然反應過來,心神一震,忙道,「你忍著點。」


  無憂牙關咬緊地點了點頭,只見跟前人暗自一聲低喝,眸光凜然,「唰唰」幾道白光疾速穿手穿腳而過,四枚玄鐵釘,就這般悄然落地,無聲無息。


  血流如注。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無憂強忍著痛意,伏在他背上問道。


  蕭肅笑了笑,一把將她背起,說,「譚師弟在等我們呢,出去再說吧。」


  無憂登時驚問道,「譚師兄?!」


  蕭肅點了點頭,隨即健步如飛。


  是啊。


  任誰也不曾想到。深中斗陽三劍奄奄一息的譚松竟奇迹般地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又回來。其實細想想倒也情有可原。楊小涵隱藏寒水門多年,將自身的斗陽真訣與寒水心法巧妙融合,達到一種相生相剋之境。他譚松不過受了幾劍,因其根基深厚,陰差陽錯地消抵了斗陽真氣也未可知。


  「這九九八十一個刑室,怎麼沒人看守?」無憂疑問道。


  蕭肅搖了搖頭,道,「我只聽師父說過,無名派的刑室不是用來看押罪人的。」


  「那用來幹嘛?」


  蕭肅笑道,「虧你還有心思想這些,手腳心不疼了?」


  無憂兩條胳膊死死地纏著他的脖頸,挑眉說,「反正我又不用走路。不動就不疼……」說罷不經意地瞥了自己掌心一眼,霎時驚訝得無以復加。


  方才仍血流如注的小窟窿,不知何時都結了痂。


  「怎麼了?」蕭肅扭頭小聲問道。


  無憂立馬搖了搖頭,佯笑說,「沒什麼。」


  二人一言一語,穿梭在堆砌得似迷宮一般的八十一個刑室里。


  突然。


  「大師兄!!」


  這一喚,蕭肅立馬停了腳。


  循聲而望,「展皓,你們怎麼還沒走?」


  「剛才有人來了。」樓展皓將無憂二人拉進一個刑室,壓低聲音道。


  「譚師弟他們呢?」蕭肅問。


  樓展皓又向門外張望了幾眼,緊緊掩門道,「譚師兄讓我留下來接應你。說現在逃走太引人注意,要我們先去什麼戒律齋候著。」


  「戒律齋?」無憂反問道,「我們連無名大殿在哪都不知道,更何況什麼戒律齋?」


  樓展皓聽罷順勢掏出了窩在懷裡的紙張,小心翼翼地攤開,說,「譚師兄給我們留了地圖。」


  無憂和蕭肅登時相視一眼,往那地圖上看去,不禁恍然。


  「想不到這些天來譚師兄將碧山摸得如此清楚。」無憂讚歎道。


  碧山共八峰,一主峰七次峰。主峰喚太虛峰,其餘七峰依次為太清峰,上清峰,上虛峰,玉清峰,玉虛峰,靈空峰,小碧峰。而無憂等人,現下就在這太虛峰上的無名宮內。


  「戒律齋在……玉虛峰里,從太虛峰到玉虛峰……」樓展皓眉頭緊蹙地研究著地圖,一番自言自語。


  「玉虛峰離我們最近。」蕭肅道。


  樓展皓緩緩地點了點頭,贊同說,「七峰圍繞,如果沒有譚師兄這張地圖,我們恐怕連無名宮都走不出去。」


  「我不明白,玉虛峰離太虛峰是很近,但我們為何不直接從太虛峰下山,繞到玉虛峰幹嘛?」無憂滿臉不解道。


  一陣沉默。


  「就去戒律齋吧。」蕭肅突然打破這份沉默道,「譚師弟讓我們這樣走,肯定有他的道理。」


  於是樓展皓利索地收起地圖,重新揣進懷裡,問道,「大師兄,路你都記得了吧?」


  蕭肅點了點頭,道,「怎麼?」


  樓展皓尷尬地笑道,「沒怎麼。」轉而眸光一閃,說,「快走吧。」


  「等等。」


  蕭肅和樓展皓隨即狐疑地看向無憂。


  「大師兄,你把我放下來吧。」無憂說。


  「你能走嗎?」蕭肅關切地問道。


  然無憂卻是一個骨碌自己跳了下來,霎時一個趔趄,傻乎乎地笑說,「一點皮外傷,我還沒那麼嬌慣。我自己走,這樣大家都快點。」


  樓展皓乾咳了幾聲,說,「你們倆再一來一去的,我們怕是天黑了都到不了戒律齋……」


  二人聽罷眼波一顫,但聞樓展皓繼續說道,「大師兄跟嫂子分別多日,相思難耐……」


  蕭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怎麼雲景不在,你貧起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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