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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鬼夫人

  深夜。


  月黑。


  一男一女正情意繾綣,忽聞幾聲極微小的呵斥聲。


  「誰?!不識好歹。」那女子抓起床邊披風,欲要起身察看,只覺雙肩一熱。她笑盈盈地撫摸著那男子的臉頰,柔聲說,「我得去看看,別臨走前再出什麼岔子。」


  那男子含著她的耳垂,支吾不清道,「別去了……說不定又是為了搶人……」


  那女子渾身酥軟,順著脖頸溫熱鼻息,冷不丁觸到一陣滑不溜秋,痴吟道,「風吹雨把我們帶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不聞不問,還勒令所有人都不得擅自出去……」一個骨碌死死被那男子縛在身下,繼續說,「我這幫手下餓個一兩天還行,若都餓個十天半個月,誰受得了……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那男子笑了笑,似置若罔聞,嘆道,「鬼娘,你總是掃興。」說罷眸光一閃,緊緊盯著那女子眼眸,有些失落地問,「難不成你還是放不下風吹雨?」


  那女子面色一滯,嗔道,「胡說!看老娘不撕爛你的嘴!……」說完如狼似虎般地纏著那男子脖頸,剛要撲上去,只聽「咚咚咚咚……」一連串急促響亮的敲門聲。


  無名怒火。


  「進來!!」


  話音一落,一獨眼男子慌慌張張的破門而入,低頭看地,說,「夫人,逃跑的三隻小鬼被弟兄們抓回來了。」


  那女子沒好氣地瞪了瞪獨眼男子,吼道,「這種小事犯得著向我稟告?!」


  獨眼男子嚇得一個「噗通」跪地,忙不迭求饒說,「夫人息怒,息怒……實在是與續命草有關,逼不得已才……」


  「續命草?」那女子反問道,「你們找到摘續命草的人了?」


  獨眼男子怯怯地瞟了一眼,小聲說,「還,還沒有……」


  「混賬!!給我滾!!!」那女子登時氣得怒火中燒,喝得獨眼男子瑟瑟發抖。


  「夫,夫人……小鬼說他知道續命草在哪……」


  「還不快帶來?!廢什麼話?」


  那女子一揚手,獨眼男子驚得連滾帶爬,應道,「是,是,是……」


  一聲輕盈的笑。


  「你笑什麼?」那女子胡亂捏了一把身後人,說,「你再笑啊,我把你舌頭割下來。」


  那男子吃驚地「咦」了一句,道,「我舌頭要是沒了,你怎麼辦?」


  那女子臉頰一紅,狠狠地咬了那男子一口,說,「整個鬼煞道,就屬你能耐!」


  二人一番打情罵俏,沒過多久,門外重又響起了混沌的腳步聲。


  那女子看了男子一眼,說,「你先睡吧。」


  那男子點了點頭。


  然而房門外,已有人影掠過。


  一派漆黑。


  似乎是懶得點燈。


  那女子冷冷地盯著跪地兩人,問,「續命草在哪?」


  其中的獨眼男子用后肘搗了搗身邊面色如紙的人,低喝道,「小鬼,夫人問你話呢,怎的你沒聽見?!」


  那被喚作小鬼的男子身軀一顫,像忽然反應過來似的,連連磕頭道,「夫人饒命,夫人饒命……」


  那女子一聲冷哼,身影一閃死死地掐著那小鬼脖子,吼道,「我問你續命草在哪?!」


  「血,血阿獄……」


  「血阿獄?」那女子聽罷甩手,滿面狐疑道,「續命草怎會在血阿獄?」


  那小鬼好不容易挺了一口氣,止不住地翻白眼,氣若遊絲地說,「無名派的人……摘了續命草,后被……后被血阿獄連人帶草都搶走了……」


  仍是疑惑。


  「獨眼。」那女子喚道。


  同跪的獨眼男子一個骨碌爬起來,哈腰堆笑道,「夫人有何吩咐?」


  「死鳥有消息了嗎?」


  「沒,沒有……」


  「沒有?!」那女子臉色一青一白,喝道,「廢物!這都幾天了?」忽而轉念一想,自言自語說,「難不成被千里紅那個賤人發現了……」


  生死四派百鍊仙、萬毒涯、血阿獄、鬼煞道,各設派主。歷代新派主須得誅殺老派主方可繼任。而四派現任派主分別為叱吒蠱仙水靈光,萬毒王曾客,千里紅和鬼夫人染香。


  當下言語的女子,便是鬼煞道新任派主染香。據說此人原是老派主養大的童妻,自小體帶奇香,遂得名染香。


  「夫人,要不要……要不要我差幾隻小鬼去找死鳥問問?」獨眼男子試探性地問道,一臉戰戰兢兢的模樣。


  「哼,我都不知道血阿獄藏在哪,你知道?」


  「不,不知道……」


  「千里紅這賤人!定是要用續命草巴結風吹雨……」那女子眼底一亮,忽又狠狠地掐著那小鬼,冷言問道,「除了這個,你還聽到什麼?」


  那小鬼滿額大汗地搖了搖頭,說,「我怕被無極老兒他們察覺,聽了沒幾句……夫人,夫人饒命哇……」


  「獨眼,」那女子「咔吱」一聲單手掰斷了那小鬼脖子,扔到一旁,擦了擦手,笑說,「傳我命令,招死鳥回巢。」


  「是,是!!……」


  濕熱雨林。


  幾棟吊腳樓的廓影隱匿在婆娑樹影里。


  低矮草坪,堆著篝火餘燼。


  裊裊青煙后,是一張困惑、焦急,迷茫的女子之臉。


  「師妹為何還不睡?」


  一登時響起的男子之聲驚擾了無憂的思緒。


  「大師兄被生死門妖人抓走,我睡不著。」她重重地嘆了口氣,有些疑惑地盯著負手而立的年輕男子,問,「蘇師兄為何不睡?」


  確實。


  那蘇綸信神采奕奕,像是沒有一絲睏倦的意思。


  他笑了笑,回應道,「蕭師兄深陷虎穴,我也著實於心難安。畢竟…畢竟是因我們……」


  無憂嘴角倏爾綻開一絲苦笑,說,「本來打算好好在中原遊玩一通,沒想到幾次三番,差點丟了性命。」


  蘇綸信自然地坐至無憂身旁,安慰道,「中原局勢水深火熱,不比往常。正邪兩道互相交手,犧牲性命在所難免,師妹切勿掛懷。」


  無憂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想不到蘇師兄看待生死如此之輕。」


  蘇綸信哈哈一笑,道,「修仙之人,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從進了無名派那刻起,我就做好必死無疑的準備了。」


  無憂亦笑了,搖頭嘆道,「蘇師兄心懷天下,我卻貪生怕死,只求安穩度日。」


  一陣突如其來的靜默。


  良久。


  「蘇師兄可知抓了我大師兄的生死門妖人現在何處?」無憂問道。


  蘇綸信搖了搖頭,后又點了點頭。


  「蘇師兄這是什麼意思?」無憂追問道,「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蘇綸信說。


  一絲失望忽而滑過她眼底。


  「其實前些日子我逼問了幾個生死門的人,但他們寧願咬斷舌頭,也不肯將血阿獄的方位透露給我分毫。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新抓的鬼老四,說血阿獄的人全都藏在石懷瑾的寨子里。」


  「石懷瑾?」無憂失聲道,「你說的是白巫族的寨子?」


  蘇綸信點了點頭。


  「我跟大師兄去過那個寨子,沒見多少人啊……」無憂自言自語道。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一個人影和一雙深藏吊腳樓里直勾勾盯著她的眸子。


  一聲幽幽地嘆息。


  「鬼老四說話多半是假。」蘇綸通道。


  無憂瞟了他一眼,說,「這樣吧蘇師兄,」頓了頓,繼續說,「明天你們先回碧山,我自己去那個寨子看看。」


  蘇綸信連忙擺手,阻攔道,「那可不行。蕭師兄為我們以身涉險,我們豈能掉頭走人,不管不問?」


  無憂「嘖」了一聲,思索片刻,緩緩道,「怕就怕人多了會打草驚蛇……」她腦子忽然靈光一閃,說,「明日傍晚,煙火為號,如何?」


  蘇綸信依舊眉頭緊蹙,猶豫道,「我們一群大男人,卻讓一個女子獨身去……」滿臉不答應的樣子。


  「哎唷蘇師兄!」無憂低聲嚷道,「到時候你們埋伏在寨子四周,我煙火一點,你們就即刻衝進來,裡應外合,豈不絕妙?況且如果無名派的人隨我一同進寨,肯定會被生死門的人認出來!」


  蘇綸信沉默了一會兒,無可奈何道,「現在也只能聽師妹安排了。」


  無憂登時眉開眼笑,心說她正愁自己一個人怎麼把大師兄和雲景他們救出來呢。這下可好了,有一行浩浩蕩蕩的無名派師兄弟……不禁感激道,「小憂這廂謝過蘇師兄了!」


  那蘇綸信聽罷一怔,問道,「師妹叫……小憂?」


  無憂愣了愣,笑著解釋說,「我本名無憂,『憂』是『憂愁』的『憂』。」


  蘇綸信饒有興味地說,「無憂無憂,沒有憂愁……果真是個好名。想必師妹這一生都活得開心自在了?」


  話音一落,無憂暗自苦笑。


  「應該……算是開心的吧。」她說道。


  萬里南疆,瘴氣繚繞猶如雲下九天。


  彷彿昭示著什麼。


  「不夜城……很美吧?」蘇綸信眼神突然飄忽不定,「極北之地,莽莽白雪。一群人圍爐取暖,各自小酌。人生在世,得晚年三五知己,若還能有一人長相廝守……無言美哉。」


  一絲莫名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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