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劫持
暮色降臨。
隱蔽樹洞。
氣氛寂靜得,徒有樹洞外聒噪的蟲鳴。
晉行風冷冷地看著那痴站洞口一言不發的男子,眯了眯眼,啞聲問道,「閣下救我,未曾請教閣下大名?」
出奇地,似乎是壓抑良久,那男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答非所問道,「你娘死了?」
晉行風眉頭一皺,狐疑道,「你問這個作什麼?」
那男子笑了笑,說,「我走的時候,還沒有你,如今……」又一聲嘆息,「時間竟過得這樣快。」
晉行風道,「你是誰?」
那男子身軀一顫,自言自語道,「我是誰?……我是誰,都忘了好些年了。」
晉行風細細地打量著那男子,眼前一片模糊,只覺分辨不清。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從眾目睽睽之下救走的人,想必道行匪淺。他想了想,猜道,「閣下是風窟里的前輩?」
一陣靜默。
「你雖將我雙目掩起來,但聲音,氣息,我還是識得的。」
那男子似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說,「我徒弟聰明,交的朋友也聰明。果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
晉行風面色一怔,疑問道,「前輩真是小憂師父?怎的從來沒聽她提起過……」
那男子笑了笑,說,「她知我知天知地知就好,知道的人多了,怪麻煩的。」
「前輩收小憂為徒,難道就是因為她身上有不死靈?」晉行風破天荒一問,不覺將心裡深藏已久的疑惑吐露。
「是。」
殊不知這乾脆利落的一個字,惹得洞中人身軀大震。
「十二祖巫墓里,你聽得一清二楚吧?」那男子語氣戲謔地問道。
「隱約……聽到了一點。」
那男子忽地「咦」了一聲,問道,「你怎麼不問我,為何只救你不救她?」
晉行風緩緩道,「前輩是小憂師父,定不會將徒弟的生死置之度外。前輩救我不救她,如果不是另有安排,那便是救小憂的人已經來了。」
那男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饒有深意地問,「你接近我徒弟……也是為了不死靈吧?」
晉行風怔了怔,道,「不是。」
「這樣啊……」那男子笑說,「罷了。沖你在風窟里拚命護著她的架勢,也不像對她別有目的的人。」
「我同小憂從小一塊長大,自七里鄉被毀,她……」話未說完,沒由來地哽咽。
大概是提到了心裡最思念亦最畏懼的三個字。
「她是你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那男子淡淡道。
晉行風心口一慟,默然良久。
「為何不跟她相認?」那男子問道。
晉行風驚訝道,「前輩怎知……」
那男子笑了笑,說,「她對你不是十分的信任。至少沒達到像青梅竹馬的信任。」
晉行風眼底突然掠過一絲苦澀,說,「我變了。」
那男子饒有興味地「哦?」了一聲,好奇問道,「怎麼個變法?」
「自離開七里鄉的那一刻起,朗風就已經死了。人都死了,還沒變?」
「人都有一死,死前光鮮,死後卻逐漸腐朽,化為一抔黃土。」那男子頓了頓,繼續感慨道,「草木尚隨四季而變,人偶爾一變,又有何妨?」
與此同時。
「蘇師兄,剛剛發現了幾個鬼煞道的人。」
稍微清涼幾分的南疆傍晚,空氣中依稀殘留著燒雞味兒。
青衣現處遍地篝火。
忽地一個閃影,只見一樣貌平平的年輕弟子向那獨立人群外談笑風生的幾人淺淺作揖,嘰里咕嚕地不知說了些什麼。
「怎的現在才稟告?」蘇綸信滿面慍怒地瞪著那來人,又問,「人在哪?」
無極睨了他一眼,笑道,「師侄何氣?先聽聽理由無妨。」
要說這無極道長,乃碧山無名派「三無」道長之首,地位僅次於掌門無量真人。其他兩位「三無」道長分別為無相道長和無眠道長。現無名派中能真正意義上稱為掌門左膀右臂的,恐怕非這無極道長莫屬了。
那年輕弟子戰戰兢兢地瞄了跟前二人兩眼,滿額大汗,說,「啞鬼鬼老三正和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纏鬥……我們抓了鬼老四,鬼老三實在……」
蘇綸信哼了一聲,冷冷問道,「鬼老四現在哪兒?」
那年輕弟子忙不迭回說,「就,就在附近,離吊腳樓不遠……」
不待來人說完,蘇綸信和無極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眼,打斷道,「快帶路!」
「是,是!……」那年輕弟子應完隨即撒腿就跑,一路踉踉蹌蹌,顯然受驚不少。
不過得什麼樣的場面才能讓一個訓練有素的無名派弟子如此害怕?
逐漸平息的濕塵。
和怎麼也平息不了的怒意。
一方寸草不生的窪地里,一眼眶黝黑的矮小男子眉頭緊蹙地注視著對面粗喘不止的女子,滿眼疑惑不解。
窪地之外,一行神色緊張的青衣人正團團圍住一鬼里鬼氣的男子。
說不上如火如荼,只能說兩頭都是僵持不下。
良久。
「三哥!無名派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那鬼老四扯長脖子喊道。然而自己卻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那鬼老三似置若罔聞般,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女子,聲音嘶啞,道,「沒想到你年紀輕輕,竟對無名派武功有這般造詣。」
無憂忽地一怔,心說那鬼老三嘴巴一動不動,哪來的聲音?皺眉說,「你不是啞了嗎!」
那鬼老三滿眼冷笑,道,「我是啞了,但並不代表我不能說話。」
「喂喂喂,三哥!這女娃娃滿嘴扯謊,明明是無名派的人還裝得一臉無辜!現在可好了,我們中了她的圈套了!」那鬼老四說罷忿忿地跺了跺腳,瞅著周圍一圈目光鄙夷的青衣人,吼道,「看什麼看!小心鬼爺爺我把你們眼珠子一個個地挖出來當下酒菜!」
無憂笑了笑,說,「我確實不是無名派的人。」
那鬼老三滿眼嘲諷地點了點頭,但聞無憂繼續說,「我是寒水門的弟子。」
話音一落,那鬼老四即刻反問道,「什麼門?」
無憂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一字一頓說,「寒、水、門!」
不待那鬼老四接著說話,一連串細微且匆急的腳步聲霎時回蕩在眾人耳畔。
那鬼老三定睛一看,不由得面色大驚,幾乎沒有片刻猶豫,縱身一躍,隨即消失在了莽莽林間。
「鬼老三!!!!」
那鬼老四簡直吼得震天徹底,順勢而望,不禁啞然,愣道,「無極老兒……」頓時嚇得面如土色。
無憂一臉狐疑地信步走到那圍著鬼老四的一行青衣人身旁,指著不遠處急速靠近的人影問道,「這位師兄,無極老兒……是誰啊?」
話音一落,離她最近的一名青衣男子忽地一臉嗔怒,啐了她一口道,「無極師伯的名諱,豈能由你們這一類人糟蹋?!」
無憂被這沒鼻沒臉的一啐,啐得一陣頭腦空白,氣極反笑道,「難不成我們這凡夫俗子,高攀不起你們這些仙家道士?」暗自冷哼一聲,心說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無名派也有這樣狗眼看人低的……想罷扭頭要走。
不料。
「妖人休跑!!」
一聲大喝,眾人心神一震。
無憂才邁了幾步,兀自嘀咕蕭肅、樓雲景人等,突然覺得脊背陣陣發涼,驀地回頭看,冷不丁驚得一個跟頭摔倒在地。
森然劍光。
一柄寒劍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緊緊抵著她脖頸。
速度快到,她根本來不及閃躲。
「你……」無憂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丰神俊朗的男子,怒道,「鬼老三早跑了!你誰啊不分青紅皂白地上來就……」
話未說完,撕心裂肺的「哎唷……哎唷……」之聲霎時堵住了無憂的嘴。
她滿面狐疑地循聲看去,但見鬼老四伏地哀嚎,周圍一圈青衣人亦是倒地一副筋疲力竭的模樣。
「這女娃娃定是血阿獄的人,處處跟老子作對……」那鬼老四邊嚎邊道。
無憂聽罷怔了怔,說,「什麼血阿獄?我都說了,我是寒水門的弟子!」說完瞪著那執劍男子,冷冷道,「我奉城主之命隨大師兄蕭肅趕往中原,赴寒水門與無名派的六年之約。還請這位師兄不要誤會的好,我並非什麼妖人。」
蘇綸信眸光一亮,冷笑道,「蕭肅師兄我見過了,可我從未聽他提起你啊。」
無憂驚喜道,「大師兄跟你們在一起?!」她欲要起身詢問,只覺脖頸隱隱刺痛。
執劍那人,似乎沒有一點放鬆的意思。
蘇綸信用眼角餘光瞥了無極一眼,繼而說道,「蕭師兄身揣續命草,被生死門的人捉去了。」說罷緩緩收回了劍,滿面惋惜地接著說,「若不是蕭師兄捨生取義,恐怕我們這些人都要落在生死門妖人的手裡了。」
幽幽地一聲嘆息。
「你……說什麼?!」無憂腦子裡登時「嗡」得一聲,發矇道,「大師兄怎麼會給生死門的人捉去!」
蘇綸信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實不相瞞,我們此番前來南疆,就是聽聞生死門要搶奪續命草。沒曾想那續命草倒讓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