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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巫靈胎

  一剎間所有模糊的記憶都變得清晰。


  只是這份清晰隨即被無盡的恐慌和疑惑取代。


  三人一獸,如此這般湮沒在漫天靈光內,不知過了多久。


  末了。


  「你不相信師父的話?」那青衣男子托腮打量著跟前靜默不語的女子,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無憂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一開始就騙我的人,我若再信,豈不愚蠢?」


  那青衣男子輕嘆了口氣,摩挲著懷裡懶洋洋的小窮奇,說,「你總是該信的人不信,不該信的人篤信。」


  無憂哼了一聲,回道,「拐彎抹角的,你到底什麼意思?」轉念一想,皺眉問道,「你沒有尋風珠,如何找到這裡?」


  那青衣男子聽罷挑了挑眉,得意道,「你師父我神通廣大,哪裡都來去自如。」


  無憂霎時笑了,滿眼戲謔道,「好師父,你既然神通廣大,快帶徒弟我出去吧。我都幾天水米未進了,肉體凡胎的,實在餓得頭昏眼花。」


  那青衣男子「嘿嘿」一笑,打量一番周遭靈光,思索片刻,沉吟道,「不行,還得再等一會兒。」


  「等?」無憂反問道,「為何要等?等什麼?」


  「這個嘛……」那青衣男子一把將懷裡之物扔到一旁,撣了撣衣袍,笑說,「我的徒弟呀,你還真以為這裡說進就進,說出就出?」


  話音一落,無憂怔了怔,欲要開口,但聞一聲極微弱的痴吟。


  「風叔?」她又驚又喜地伏在那白髮男子身旁,不小心觸到他身下的石地,頓覺濕冷異常,定睛一看,禁不住失聲驚呼!

  源源不斷的殷紅之血,一絲一縷地滲進斑駁石地。


  靈光愈發強盛。


  無憂用盡渾身力氣拉起那白髮男子,順勢將其反背身後,瞅著另一邊不動聲色的青衣男子,焦急道,「師父,你快些帶我們出去吧!」


  彷彿有水滴滴落的聲音。


  啪嗒,啪嗒,啪嗒……


  無憂吃力地等著那青衣男子的回答,但見一縷笑意登時掠過他的眼底。


  幾乎是一聲撼天動地的大喝!


  那一襲青衣凌空獵獵作舞的男子口中念念有詞,額角青筋暴起!像是遠古咒語,一字一句,撩得人精血翻湧不止!一道氤氳劍氣倏爾劃過,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潑灑的炙熱血珠!

  無憂滿面震驚地仰頭緊盯著那青衣男子的一舉一動,只見漫天青光白光血光交雜,心神一滯,耳畔忽而傳來一句,「落!」恍要刺破耳膜!


  唰啦啦猶如滂沱血雨,濃重的腥甜氣迷濛了所有人的雙眼。


  無憂再忍不住胃裡湧起的翻江倒海之意,彎腰乾嘔,嘴唇異常煞白。


  而她這彎腰一看,頓時驚得身軀一顫。


  一雙從背後顫巍巍伸來的手,就這般死死地環住她。


  「去剛才假棺那裡……」饒是聲如蚊蠅,無憂眼神一顫,點了點頭,低聲問道,「你沒事吧風叔?」


  那白髮男子似不省人事地伏在她背後,不發一語。


  然而她還是忍不住低頭看向腳底愈發透明的斑駁石地。


  彷彿冷寂了千百萬年,也彷彿壓抑了千百萬年。


  那赫然飄浮在一片殷紅血光中的十二副懸棺,好似得到了召喚一般,巨顫不已。


  無憂戰戰兢兢地挨著血光邊緣,生怕一不小心便墜向那未知深淵。


  其實她大可不必這般小心翼翼。


  但若不是身臨其境,她亦不會相信,這世上,竟會有如此怪異的衣冠冢。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之前的懸棺摸不到了吧……」


  那白髮男子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氣若遊絲。


  無憂面色一怔,腳步亦隨即停住,她用眼角餘光瞥了背上人一眼,問,「你早就知道?」


  那白髮男子緩緩地點了點頭,苦笑道,「只是我沒想到真棺顯形需要祭血……」


  祭血?


  無憂滿眼狐疑地暗自嘀咕幾句,倏爾狠狠地瞪了那白髮男子一眼,哼道,「虧我想著救你一條老命,現在看來,你怎樣都活該!」說罷奮力甩開背上人,大步流星地邁向方才懸棺的位置,邊走邊想道,我倒要看看你們究竟要幹什麼!

  就在她雙腳踏進懸棺石台的時候,那青衣男子又一聲大喝,一股無形劍氣登時劈向那愈發透明的斑駁石地,須臾僵滯,一時間青光大盛!硬生生從那血光里撕開了一道狹長的口子。


  無憂下意識地用手擋了擋,再次定睛而看,那青衣男子一臉大喜,霎時化為一道劍光向那口子里俯衝而去。她眉頭一皺,屏息注視著那道離靈光口越來越近的青光,心裡一番猶豫后,咬了咬牙,暗自低喝一聲亦朝那靈光口縱身飛去!

  不過……


  「巫毒!」


  一絲黑氣若有若無地從那靈光口飄散出來。


  那青衣男子驚得連忙倒退,怎奈那黑氣沾上了血光后似重獲新生一般霎時膨脹了數十倍不止,當下左一道右一道上一道下一道朝那青衣男子窮追不捨。


  與此同時。


  一個人影彷彿伺機良久,疾速閃向那黑氣漸漸消失的靈光口!


  不是無憂。


  亦不是那奄奄一息的白髮男子。


  而是……


  「楊大哥!!!」無憂一個失聲驚呼,那突然閃現的人影隨即衝進了靈光口裡。


  大腦空白得四肢都不受控制。


  無憂愣在原地,頭腦發矇地看了看幾丈外狹長的靈光口,又順勢看了看半空中依舊與那黑氣糾纏不休的青衣男子,但聞一聲嘶力竭的大喊!

  極為痛苦。


  痛苦到連聞者都面目扭曲!


  漫天血霧。


  連壓抑的空氣,都稍稍凝固。


  就這般被狠狠拋落,如同倒墜鷹鳥,血肉模糊。


  「嗵」得一聲,那從靈光口被拋出的人兒轟然砸向她無憂腳邊。


  一雙鮮血淋漓的眼洞。


  和一隻被啃食得白骨嶙峋的手掌。


  無憂「哇」得一聲,俯身乾嘔,簡直搜腸刮肚!她姿勢僵硬地往後退,面色煞白,冷汗涔涔。然充斥她味蕾的,只有苦澀的膽汁和黏膩的酸水。


  「小憂……」


  右肩忽地覆上一陣溫熱。


  無憂身軀一震,驚疑地盯著那強撐著步子的白髮男子,已然失語。


  「我看見了出口……」那白髮男子伏耳道,「第四副懸棺和第八副懸棺對應的牆壁……」


  無憂聽罷順勢往那假棺附近看去,在第四副懸棺和第八副懸棺間,果真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洞口,隱約透著一點子光亮。


  「走!」


  這斬釘截鐵的話音一落,無憂但覺渾身輕飄飄的,一晃眼便到了那懸棺底。


  那白髮男子一個腳尖輕點,攀附在牆壁上,周身靈活好似壁虎般,雙腳勾著兩處石峰,霎時倒掛金鉤,一把拉起仍滿面發矇的無憂,低聲喝道,「千萬別回頭看!」


  不說還好,他一說無憂便不由自主地朝身後那赫然被撕裂的一道靈疤望去。


  一冒著血光的混沌之物,正自靈光口冉冉升起。


  好像一團充斥著血水的胎盤,晃晃蕩盪,其間無數道白光穿梭來去,匯成一小小的胎兒人形……


  無憂痴痴地盯著那團混沌之物,忽覺后脖頸一陣刺痛,便陷入了一派深不見底的黑暗裡。


  萬里南疆。


  雨林。


  一行浩浩蕩蕩的青衣人。


  「蘇師弟要帶我們去哪?」


  那蘇綸信聽罷看了一眼身旁神態自若的蕭肅,笑道,「蕭師兄擔心什麼?」


  蕭肅亦笑了笑,說,「蘇師弟以為我在擔心什麼?」


  那蘇綸信搖了搖頭,嘆道,「南疆風禍,定死了不少無辜百姓。可憐啊……」


  蕭肅眉頭一皺,似笑非笑道,「蘇師弟來南疆半月有餘,想必事先早替百姓們做好了準備。」


  那蘇綸信面色一怔,但聞蕭肅繼續說道,「碧山無名派濟世扶貧,懲奸除惡。雖為修仙,但心懷天下,悲憫眾生,頗受中原百姓尊崇。蘇師弟既說生死門妖人要來南疆盜取續命草,應該料到會有風禍這一天吧?」


  那蘇綸信滿眼讚歎地點了點頭,道,「蕭師兄心思縝密,師弟愧不敢當。」


  話音一落,一青衣人忽地指著一瘋長草叢,「倉啷啷」拔劍而出,道,「有人!大家小心!」


  當下一行青衣人分為兩撥,井然有序,一撥前去查探那草叢,一撥原地不動。


  其實原地不動的這一撥,主要是為了盯住蕭肅人等。


  「蘇師弟大可不必對我們看守若此。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蕭肅既摘了這續命草,斷不會半路脫逃。」


  那蘇綸信淡淡一笑,目不斜視,注視著那半掩青衣的草叢,說,「光我一人相信蕭師兄,我這些師弟們啊,恐怕……」話未說完,只見草叢裡的那一行青衣人滿頭大汗地抬出了一個人。


  蕭肅細細地盯著那被抬之人,突然神色大震,道,「譚師弟!」


  那斷臂之人,不是譚松又是何人。


  「大師兄。」樓展皓悄然移至蕭肅身旁,疑道,「譚師兄怎會在此?」


  蕭肅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說,「我醒來時,是在溪邊。」說完打量一番周遭地勢,自言自語道,「按理說應該離溪邊不遠才是……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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