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生意
前堂秦艽和廝忙著維護蜂擁而上的人群,後院白卿安正對著兩尊大神愁眉不展。
她不清楚為什麽淩暮商會突然出現在京城,也不太理解他倆怎麽就能這麽巧的可以撞在一起來她的店。
“二位,要不先坐會兒?我一會兒再來?”白卿安把水放在爐子上煮了起來,又把茶具茶餅都給放好,聽著前麵越發喧鬧的動靜笑著道。
“你先去忙吧,我等你。”淩暮商拿過茶餅研碎,笑著道。
“去吧。”謝憬淮淡淡的開口,還用餘光瞥了她一眼,好像在自己又沒攔著她似的。
“那二位稍坐。”白卿安咬著後槽牙笑道。
她掀過珠簾到前堂時,後麵的兩人瞬間將坐的位置拉開了一臂的距離。
“南疆一別,四皇子風采依舊啊。”淩暮商施禮道。
“蜀中之後,淩三公子別來無恙?”謝憬淮看向他。
“托殿下的福,一切都好。”
謝憬淮看了他一眼,便起身走到了那些裝著原漿的大酒缸前。
淩暮商坐在原位將磨好的茶粉慢慢注水打成茶湯,以往隻當這位爺對安安是一時興起且有所圖謀,可今日在酒坊門口,卻讓他明白了些事情。
以身犯險去救人,或許還能是因為一份身為男子的責任,為了保護同自己一道出遊的女子。
但在帝京,堂堂四皇子親臨酒坊就是另一回事了。
淩暮商看著那個身穿玄衣的少年,不知怎的竟覺得自己的心裏有些空落落的,明明白卿安的發上還插著那支青玉簪。
後院一時無聲,隻有風過時,帶起少年的衣袂,再穿過珠簾,讓前堂吵鬧的聲音擾亂此刻的沉靜。
白卿安和秦艽麵對突然開始瘋狂要定喜酒的百姓,隻覺得一陣頭疼。
“大家聽我!”白卿安揉了揉突突跳著的太陽穴,氣沉丹田大喊一聲。
吵嚷不停的人群總算慢慢歇了下來,他們都眼含期待的看著這兩個女子,等待著自己期盼中的答案。
白卿安歎了口氣轉頭看了一眼秦艽,在看到她點頭鼓勵後,才又閉著眼深吸一口氣,借著這一空隙理清思緒。
“第一,姻緣酒釀製並不複雜,但難在量大,必須提前至少……半月預定;
第二,為了保證我白墮酒坊的名聲,我們隻用最好的原漿和最好的輔料和藥材,因此價格多少也會超出一般米酒的價;
第三,因為姻緣酒所需量大,我白墮酒坊本有一日隻賣三壇酒一人隻限一壺的規矩,所以為了避免為了買大量酒而故意要辦喜事的情況,請在婚期前一月拿憑證來定,庚帖、請柬,能證明婚事的皆可,在大婚前兩日內我們會派人將酒送到府上;
第四,來定姻緣酒時,請提前算好所需酒水量,富餘可退缺少不補。”
白卿安一口氣完,看著鴉雀無聲的百姓,悄悄勻了口氣,想了想接著道:“即日起離婚期還有半月者,可憑證定姻緣酒,少於半月的,請恕我無能為力。”
這句話完後,人群裏才又開始發出細細碎碎的議論聲。
秦艽轉頭看了她一眼,借著低頭掩下了眸中的心疼。
她們開酒坊,還定出這般不近人情的規矩,高得離譜的價格,實話就是衝著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家去的,可到現在為止,除了那位辛老夫人外,她們就沒再進過哪家高門大戶。
可今日麵對百姓們眼中閃爍的期待,白卿安竟然心軟的答應了釀製那又費力氣又不算賺錢的姻緣酒。
白墮酒坊的酒確實難求,但當她們將一整壇貴的酒,分成許多個壺的酒,也就成了京中絕大部分人都喝得起的酒,而姻緣酒一出,怕是後院當真放不下這許多酒壇了。
好不容易安撫好民眾的白卿安和秦艽又開始忙著重複之前做的事,一個打酒一個診脈,井井有條亂中有序。
自檀洺之後,白卿安就不再直接接觸求藥酒的病人了,而是由秦艽診脈之後寫清楚病症情況,再按日期編號放到一處,一日最多也就五張單子而已,到了晚上配藥打酒,偶爾要炒炒藥材或是蒸蒸輔料,累是累點,但也忙得過來,偶爾需要出門或是趕著釀酒,便把薑驁離家的廝借來。
可今日等她們關了門,薑驁離家的廝也回家後,看見後院被遺忘聊人時,才發現人生辛苦的事並不隻是生意忙碌而已。
“殿下還沒回去啊?”秦艽有些苦笑著看向不知從哪搬了臥榻出來正斜靠著看書的謝憬淮,悄悄地按了按自己的後腰,見他沒什麽反應便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嗯?淩九月呢?”後麵出來的白卿安掃了一眼後院,隨口問道。
“他啊,家裏廝來喊,有事先走了。”謝憬淮翻了一頁,挑著眉輕聲道。
“哦。”白卿安揉著肩膀又活動了兩下脖子,坐到了他對麵的椅子上。
“客……”謝憬淮瞄了她一眼,翻著書頁有些漫不經心的道。
“他怎麽了?”白卿安抬起茶杯問道。
“你對鬼府還有記憶嗎?”他坐直了身子看著她問道。
“鬼府?”白卿安皺著眉,她那倒是猜出了鬼娘娘是誰,但是對鬼府的記憶……還是一種像是去過很熟悉但又完全記不起來發生了什麽的地方。
見她搖頭,謝憬淮又一頭靠回在枕頭上。
“怎麽了?客出什麽事了?”
“倒是沒事,隻是……”和你一樣,被某種東西控製導致失憶了。
謝憬淮看著她,斟酌了一番後才問道:“若還是讓他在你身邊……”
“不用。”白卿安回答得幹脆利索,“他是你的人,守著我算什麽事?若你不想看見他在跟前晃悠,不如,讓他去北境吧。”
“北境?”謝憬淮詫異的問道。
“是啊,客,很適合戰場。”白卿安笑了笑,雖然這話實在很變扭,哪有人是適合戰場的呢?
但那一趟北境之行,她至少在客眼中看見了往日看不到的戰意和熱血。
“可如今沒有戰事。”
“那就讓他安心待在你身邊,做以前做慣的事不好嗎?”
“可在京中,也沒人能來暗殺我。”客負責的就是他的安全,而如今他哪裏會有生命之危。
“有啊,檀洺,不算嗎?”白卿安想了想道。
“他?不值一提。”謝憬淮嗤笑道。
這一次白卿安沒再順著話頭接下去,而是看著他一言不發。
許久後,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的謝憬淮咳了兩聲,“你幹嘛?”
“你今來找我就是這些?”
“我……你有沒有讓人一杯即醉的酒?”謝憬淮像是想些什麽,但話鋒一轉卻又繞到了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地方。
“一杯即醉?你怎麽不直接下迷藥?”白卿安白了他一眼,收回了剛才那探究的視線。
她釀的酒已經算烈的了,但醉不醉的也得看喝的人什麽酒量啊,一杯即醉的酒,還真不如直接下藥來得痛快。
到下藥,倒是讓謝憬淮想起了她失蹤前迷暈客的事來。
“你那時迷暈客的是什麽藥?”
“迷暈客?什麽時候?”白卿安覺得自己的腦子一定被人砸過,不然這些事怎麽都沒什麽印象呢?
不對,還是有一點點模糊的感覺,但基本上是會被忽略的感覺。
謝憬淮看著她,開始認真的思考是否要再闖一次鬼府。
“對了,你知道淩暮商這次為何而來嗎?”
“不知道。”謝憬淮搖著頭,誰沒事關心一個已經斷了幹係的竹馬,不過他突然出現,確實有些蹊蹺。
“我也不知道,我該不該去找他。”白卿安看著爐子裏沸騰的水,惆悵又迷茫。
站在一家破敗酒樓的淩暮商突然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帶他看屋子的人以為是灰嗆著了他,連忙抬手替他揮開眼前的塵土。
“沒事沒事。”淩暮商擺擺手示意道,這酒樓在的位置不錯,雖年久失修,但也看得出曾經的風光,算是進京來看的最滿意的一處了。
趁著介紹人去方便的契機,不知何時又重新出現在他身邊的六月湊近他道:“公子,向兩邊的商戶打聽清楚了,這裏原是一位重臣的產業,隻是十多年前就已被抄沒,後來陸陸續續有不少東家接手,但都沒能經營下去,漸漸地大家都這棟樓風水不好,便荒廢下來了。”
淩暮商點零頭,沒什麽,不多時介紹人便顛顛的跑回來了。
“爺,您覺得這樓如何?”
“不知這晚上,能否看到月亮?”
“這當然能。”介紹人笑著道,這能看到月亮有什麽稀奇的,家家都能看到好嗎?
“那,能不能得到月亮?”
“啊?得,得到月亮?”介紹人露出不解的神情,而後轉成了鄙夷在瞬間又恢複了笑意,“爺您笑呢,這月亮掛在上怎麽能得到?”真是地方來的,沒什麽見識,偏偏異想開。
“沒什麽,問問而已。”謝憬淮笑了笑,抬頭看去。
萬裏無雲,想來今夜的月色也是極美。
“那,這樓?”
“六月,隨哥去付錢簽約。”
“謝謝爺,謝謝爺。”這樓總算盤出去了。
介紹人按捺不住歡喜的在前帶路,六月淺笑著跟著他出去,井空空,隻有透亮的日光在淩暮商的身上披上了一層金光。
有錢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