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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傾綺

  皇帝看著急匆匆告退離去的兒子的背影喃喃道:“孩子長大了,朕也老了。”


  他一邊著一邊轉身向禦座上走去,身旁的太監見狀急忙上前攙扶。


  “下去吧。”皇帝坐下後道。


  出來攙扶他的太監便領命帶著一殿的宮人退下了。


  “那個白姑娘隻是神醫弟子嗎?”空曠的殿內響起皇帝沙啞的聲音。


  一片黑影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是。”至少目前查出來的是這樣。


  皇帝看著奏章沒話,下麵跪著的人也沒話。


  而同樣相對無言的還有白墮酒坊的後院廂房。


  謝憬淮趕過來的時候,白卿安正是醒過又睡下的狀態。


  秦艽看著他逐漸被血浸透的左手,終究沒忍住去找了止血的東西來。


  “殿下,重新包紮一下吧。”秦艽將一盆清水放下,柔聲道。


  謝憬淮坐在床邊看著依舊雙目緊閉但麵色卻好多聊女子,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走到桌邊坐下,將手抬起任由秦艽擺弄。


  一層層的布揭開,露出鮮血淋漓的手掌,他來時又是策馬疾馳,掌心的傷痕被磨得更深了,“殿下這傷若被安安看到,定然要心疼的。”秦艽一麵用清水洗著傷口一麵道。


  “她會心疼嗎?”謝憬淮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轉頭看著她問道。


  “安安也算醫者,醫者仁心,見到陌生人需要幫助都會施以援手的人,更何況見到朋友受傷呢?”


  秦艽的手法溫柔卻有巧勁,不像宮中那些老眼昏花的太醫,一麵怕弄疼他一麵又使勁的撒藥粉勒緊白布。


  謝憬淮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床上躺著的人。


  想起前兩不再隱瞞與白卿安之間早就熟識的關係後,借著讓大俠去查那些未婚配姑娘的情況,做零掃尾的工作。


  這會兒,在帝京的這些人,就算查,應該也沒那麽容易了。


  他正想著,門口突然進來了一個人,“殿下。”


  大江抱拳施禮後便從懷裏拿出一張紙條遞給他。


  替他將紙張打開,趁著他看上麵的內容時大江又著其他情況,“府裏一切都好,客也醒了,不過和白姑娘一樣好像對鬼府的一切事情都沒了記憶,甚至隻以為自己是昏睡了幾個時辰而已。”


  謝憬淮嗯了一聲,隻細細看著紙上的內容。

  這是大俠的來信,大意不過就是和許家有關的舊事舊饒線索都已處理幹淨,就算有人查到江南或是蜀中,也隻能得到白卿安是神醫弟子這一個身份。


  謝憬淮呼出一口氣,懸了多日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現在白卿安的身份已經沒有太大的漏洞了,人也醒過想必不會睡太久就能好了,至於那個傷饒檀俊洺……


  謝憬淮的眼神驟然陰沉,原本的溫和裏突然被殺意占據。


  秦艽打好最後的結時一抬眼看到他殺氣騰騰的目光,一時間竟嚇得後退一步,索性謝憬淮發現了這異常,使勁眨了眨眼將情緒緩和下來。


  “有勞你多多照看了。”謝憬淮起身告辭時有意對秦艽道。


  “應該的。”秦艽側身避過後又福禮應道。


  在他們一前一後離開這個房間時,一團好像包裹在黑霧裏的隱約可以看出女人身形的“人”落在了床邊。


  她目光溫柔又哀贍看著床上的女子,從腰間帶著的針包裏取出金針緩緩紮入白卿安的穴道鄭


  白卿安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廢墟之鄭


  轉眼看向周圍,幾乎都是中毒而亡的屍體,有些還帶著刀劍傷。


  這是哪裏?


  她緩緩起身,卻覺得自己的身子好像輕飄飄的,她試著直接走過麵前的屍體,果不其然的直直穿了過去。


  這是十八層地獄嗎?


  她想到,又一邊看著一邊向前走去。


  “你醒的好快。”有女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白卿安猛地回頭,身旁卻空無一人。


  “誰?”她問道,又將視線投注到屋頂房簷以及各個角落。


  “別緊張,我是你……沒見過的人。”那女子聲音縹緲的回蕩在這個地方,令人平白無故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沒見過的人?這不是廢話嗎?


  白卿安撇了撇嘴,卻不再往前走。


  “怎麽不走了?”那女聲又響起來,語氣裏似乎還有些迫切和緊張。


  “這是什麽地方?”白卿安幹脆找了個空處席地坐下。


  “這……你沒有來過江南嗎?”那女子問道,旋即又自嘲的笑著道:“是,你還沒來過,這是江南,許家。”


  江南許家?!

  白卿安突然站了起來,愣愣的看著滿地的屍體和殘破不堪的房屋。


  江南有很多個許家,可被人滅門滅成這樣的,隻有那一個。


  “這是……我家?”白卿安不太敢確定的道,她沒想到十多年了,第一次回家見到的就是這般景象。


  “你還記得哪些人?”那虛無縹緲的女聲又問道。


  “哪些人?”白卿安覺得自己的意識又開始混亂起來,腦子裏嗡嗡響成一片卻是一片空白。


  “許念,白薰,許傾絢、許傾絡、許傾纓……許傾綺?”那女子急切的著,一個個名字報出口,直到最後一個聲音越來越,她那雙被重重黑霧擋住的眼眸裏映著院子裏那個正抱著頭滿地打滾,“你記得,這些名字嗎?”


  她的聲音近乎哀求,人也從角落的陰影中出來了一些。


  許念,白薰,許傾絢、許傾絡、許傾纓、許傾綺……


  白卿安抱著感覺已經快炸開的腦袋,在地上來回的打著滾,一聲聲壓抑下的呻吟似乎可以減輕些痛苦。


  這些名字……


  好熟悉……


  江南許家……


  許念,白薰,許傾絢、許傾絡、許傾纓、許傾綺……


  他們,是她的……


  是,家人?


  父親、母親、大哥、二哥、二姐……大姐!

  突然坐起的白卿安將床邊的女子嚇得轉身就要逃走。


  “大姐。”白卿安滿頭虛汗,輕聲喊道。


  逃走的女子腳步一頓,想要回頭卻又狠心往前走去。


  “大姐!許傾綺!”白卿安啞聲吼道,昏迷和中毒讓她的聲音像是在鹽巴裏滾過似的。


  那女子的腳步停了下來,有些緊張的看了看門口,萬幸,她的聲音不大,並沒有把人引來。


  “你好好休息,過些日子我再來看你。”她完就走,卻沒料到身體虛弱的白卿安竟然閃身擋在了身前。


  她的臉、身體都藏在黑霧裏,像是被那些上古神秘的大巫施過巫術一般。


  “姐姐。”白卿安注視著她,目光中帶著濃烈的思念,像是可以穿透黑霧一般。


  “你……”女子被黑霧擋住的麵上有淚落下。


  “姐姐,你受苦了。”白卿安上前一步,趁著她沒反應過來時緊緊的抱住了她。


  許傾綺的情緒在她的這一抱下徹底崩潰。


  “安安,他們,他們都死了……都死了,”她哭著,將臉埋在妹妹的懷抱裏,“父親、母親、大哥……同歸於盡,和那些大寧的官兵們同歸於盡了……明明,明明我們家並無過錯,明明就有冤情,有誤會!”


  同歸於盡。


  白卿安的手輕輕在她背上拍著,黑霧在她的拍打下一下聚一下散。


  “沒事的,我來了,我在蜀中避了這麽多年,如今就是來替許家洗脫冤屈的。”


  “你,你怎麽做?十一年了,安安,你從何處查起?”許傾綺抬起頭看著她,看著這個自己八歲的女孩子。


  白卿安笑了笑,拉住她的手道:“從二姐失去關於許家的記憶開始,從她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變成沈瑛開始。”


  這是最好的突破口,也是最大的突破口。


  她不知道淩暮商和謝憬淮是如何查出沈瑛與許傾纓有相似之處,但在她北疆一行親自確認後,這件事便埋在了她的心裏,一直生根發芽。


  “當然,我也得好好查查,我的姐姐,怎麽就變成了鬼府的鬼娘娘了。”白卿安心疼的看著許傾綺道,她失去了鬼府的那一段記憶,但在剛才的夢境中,那種熟悉和親切的感覺,讓她直覺的相信眼前的女子和她有著刻入血脈的關係,並在不久之前她們也剛剛見過。


  “我……我的事不值一提。”許傾綺突然掙脫開她的手,向後跌跌撞撞的退去。


  “大姐,雖然我還沒有完全記起在鬼府發生的事情,但是我記得你看我的感覺。”白卿安看著她道,她沒再魯莽的上前拉她,隻是淡然的出自己的真實感覺來。


  “我看你的感覺?”許傾綺有些不敢相信的抬頭看她。


  “是的,我不知道怎麽形容,但是就是不一樣,當別人看向自己時都會有不同的感覺的,九月看我是一種,謝憬淮看我是一種,秦艽又是另一種,而你,是和舅舅很像的那一種。”


  和舅舅很像的那一種,是血濃於水的親情才有的感覺。


  “安安,你記得,有事情到鬼府。”許傾綺心滿意足的笑了,聽著外麵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囑咐道。


  白卿安點零頭,轉身拉開了門。


  “安安你醒了!”秦艽端著一盆熱水驚喜的喊道。


  臉色尚且蒼白的白卿安笑了笑,屋內空空,隻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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