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定罪
皇帝和齊王的注意力都被他的動靜引了過去,反而一時沒人理會走到殿中跪拜的婦人。
“四弟這是怎麽了?可得心些才是。”齊王著急的問道,但屁股依舊緊緊的落在墊子上,分毫未動。
“淮兒若是困了,就早些回去歇著,朕這裏不用你侍奉。”皇帝也看著他,眼神中沒了以往那般寵溺疼愛,反倒顯露出屬於帝王的威嚴氣勢來。
謝憬淮抬著手任由宮人替他做著簡單的包紮,看著跪在地上的婦人一言不發。
“四弟?”齊王見他毫無反應,瞥了一眼臉色陰沉的皇帝,開口提醒道。
手上用巾帕暫時紮起止血的謝憬淮拱手向皇帝施禮道:“父皇,兒臣不困,請父皇明察此事。”
皇帝看著他,臉上浮現出意味不明的笑意,“好啊,朕就好好查查。”
他看向還磕著頭的婦人問道:“吧。”
磕著頭的婦人借著別人都看不見的陰影,左右瞟了瞟,等了一會兒後意識到是在問自己,便微微抬起身子,不過依舊低著頭的開始答話:“民婦是青龍山青龍幫大當家孟鵬之妻,娘家姓徐,聽聞昨夜夫君被留宮中,徹夜未歸,民婦擔心不已,故特來宮門前等消息。”
“你知道孟鵬因何被留宮中嗎?”皇帝問道。
“因,因為他用了青龍令牌。”孟徐氏惶然答道。
青龍令牌!
齊王的眼突然眯了起來,嘴角浮現出一絲看熱鬧的笑容來。
而剛剛抬起茶杯的謝憬淮卻停住了手,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
“那你可知他因何動用令牌?”皇帝繼續問道。
“因為……”孟徐氏的聲音漸漸發抖,她是個膽子大的,但還沒膽大到敢在皇帝麵前挑戰國法,“民婦不知。”她強抑製下聲音裏的顫抖道,話音未落便又將頭磕到霖上。
“那你青龍幫二當家的底細你知道多少?”皇帝笑著問道,語氣平和,卻讓謝憬淮兄弟倆冒了一頭冷汗。
齊王在昨日謝憬淮帶姑娘去看花魁賽時就著人關注他們的動向了,對檀俊洺和他們起衝突的事也一清二楚,此時在這旁觀無非就是想看看那個讓謝憬淮寧願反了父皇規矩也要為其討公道的姑娘到底在他心裏有多高的地位。
謝憬淮看著自己傷聊那隻手,將注意力使勁放在孟徐氏的身上,他是親曆了裴氏案的人,蜀中裴家也因他被連根拔起,此刻若是這孟徐氏出一點她絲毫不知檀俊洺底細的話,謝憬淮覺得自己八成會忍不住直接跳起來揍人。
莫名其妙的,他對檀俊洺的恨轉移到了孟氏夫婦的身上,畢竟沒有他們收留包庇,那檀俊洺早該和檀家其他人一樣的下場。
孟徐氏的額頭緊緊貼在地上,閉著眼睛大口的喘著氣,卻始終未曾回答一句。
“青龍幫有三罪。窩藏逃犯是罪一,擅動青龍令牌是罪二,妄圖用青龍令牌換逃犯生路是罪三,可清楚了?”皇帝的聲音帶著威壓直直壓向抖若篩糠的婦人。
他靠坐著,看著下麵神情各異的幾個人,微微勾了勾唇角。
帝王之位,之所以吸引人,除了那至高無上的權力和生殺大權外,還有一樣就是可看盡眾生浮沉以及下名士俯首稱臣。
皇帝看著他們,想著若有來生,定要去看看地浩大,再看地皆拜服腳下。
“非兒,你,這樣罪孽深重的,該如何處置?”他越想心情越好,便笑著看向齊王問道。
隻想看戲,卻沒想到突然被點名的齊王連忙起身應對,“回父皇,首先當收回青龍令牌,解散青龍幫,其次窩藏逃犯罪不可赦,當按律嚴懲。”
皇帝看著他笑了笑,又轉頭看向另一邊的謝憬淮,“淮兒以為呢?”
謝憬淮放下杯子,走到殿中,他坐到現在也已經明白了父皇的意思。
昨夜他將檀俊洺直接送到了東宮,而太子又將人關到了刑部待審,可現在的事情僅僅隻是在孟鵬持令入宮和窩藏逃犯的罪罷了,到底與檀俊洺並無關係。
父皇……是在怪他不該私自將人交與太子。
謝憬淮抿了抿嘴,拱手施禮道:“父皇,此事尚有其他牽扯,應一件一件查明,再做處置。”
他硬著頭皮的著,生怕一個不心就牽連了太子。
不管是東宮也好,皇子也罷,作為皇帝最不願看見結黨營私的事情發生。
“哦?還有其他事?”齊王誇張的在一旁問道。
“孟鵬舉青龍令牌入宮就是為了救一個逃犯,二皇兄方才沒聽清嗎?”謝憬淮回嘴道。
“什麽樣的逃犯?又犯了什麽事?竟值得動用青龍令牌來救?”齊王又故意問道。
孟徐氏跪在他們中間,聞言更是大驚,急得開始一下接一下的磕起頭來,“陛下,民婦的丈夫隻是為了還一份人情,檀,那個人救過他的命,因此視他為手足兄弟,這才魯莽進宮,還望陛下恕罪。”
砰——砰——的磕頭聲一陣陣的回響在殿內,皇帝冷眼看著,另外兩個本來吵得火熱的人也住了口。
不知過了多久,謝憬淮本就沒好好止血的手又開始流血,滴滴答答的染紅了半邊湛藍衣袍。
皇帝被平公公提醒了一聲抬起頭看了一眼情況,吩咐了一聲宣太醫後,又揮手讓齊王退下了。
他起身走下台階,看了一眼已經昏倒在地的孟徐氏,抬手示意宮人將人抬下去,然後站到了謝憬淮的麵前問道:“給朕一個理由。”
皇帝敢把青龍令給一個土匪頭子,自然是有足夠的把握,更在十幾年前因為識人不明給出白虎令引發叛亂後,其餘幾人都派了人暗中監視著,一般的情況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看不見不知情罷了。
起來昨夜直接問孟鵬的那句“是否回過青龍山”也不過就是測一測平日裏的情報是否準確,畢竟真正有罪的是那個逃犯,至於孟鵬,隻要同從前一樣與大寧同心,不過就是收回令牌稍加責罰就是。
他好奇的,是自己的這個兒子,為何在此事上如此執拗,明明從不關心朝政的人,卻為了這麽一件事,生生在這殿內耗了許久。
“他傷了人。”謝憬淮握緊血淋淋的手啞聲道。
“傷了誰?”
“與兒臣同遊的姑娘。”
“神醫弟子白卿安。”皇帝負手看向一側窗外。
謝憬淮抬眼飛快的看了他一眼,並不詫異白卿安的身份被查出來,畢竟皇帝身邊的暗衛隻會比大俠更出色,不過隻要她另一個身份不被發現就好。
他偷偷吐了口氣,“是。”
“人怎麽樣了?”
“兒臣進宮前還未醒。”
“你想要什麽結果?”
“先有裴家案,後又逃至青龍山,今出手傷人……若非白姑娘,此時昏迷不醒的應是兒臣,所以按律,當斬。”謝憬淮清晰的著檀俊洺的罪責,又刻意強調了白卿安的無辜,最後將那兩個字得輕描淡寫卻又不容忽視。
皇帝突然回頭盯著他看起來,看著這個在自己印象裏總是個可憐可愛的孩子的兒子,開始覺得以前是不是忽視過什麽地方,導致他如今竟然練就了如此狠心。
看了一會兒,門外的宮人也報太醫來了時,皇帝卻突然笑了,“好,好,好。”
謝憬淮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緊接著就被趕來的太醫拉著坐下開始重新包紮。
皇帝看著已經和血肉粘在一起的巾帕揭開時依舊一聲不吭的謝憬淮,臉上卻浮起了滿意的笑。
他有四個兒子,太子賢德寬厚,齊王多智多疑,魏王隻通玩樂,而兒憬淮,靈動乖巧極肖其母,可到今,他才發現這個子竟是最像自己的那個。
“傳朕旨意,著太子查清此案原委,凡涉案之人不可饒恕,按律嚴懲。”
平公公領旨去了,正被太醫撒著藥的謝憬淮驟然起身,“謝父皇。”
他要的是白卿安平安無事,但那一根的毒針竟讓她昏睡這麽長時間,那就得將新賬舊賬一起好好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