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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綻怨蕊

  後宮紛爭本事帝王的家務事,可牽涉到謀害皇后,那就成了國事,鄂爾泰便是以此為由,留在養心殿參與審問。


  站在一旁的胤祿卻覺得奇怪,雖然鄂爾泰理由充足,但外臣干涉內宮事務終是不妥,可弘曆竟絲毫不反對,就連一直和鄂爾泰爭鋒相對的弘晝也默不作聲。


  玹玗淡淡地陳述了事情經過,薩喇善也詳細回稟了尋得小棺材的過程,並不著痕迹的強調,從賈寧的行動看來,像早知道白梅樹下埋有東西。


  聞言,胤祿心念一轉,稱滿洲入關以後,不少八旗子弟喜歡把玩上等木材所制的小棺材,棺材板上刻「升官發財」四個字,棺材內放自己的頭髮和指甲,封緊后加綴穗子,當成辟邪求福的玩意。


  可話音未落,鄂爾泰立刻反駁說,在任雲貴總督之時,得知苗疆部落有種叫行將就木的下咒法,用槐木製成小棺材,內里刻上仇人的生辰八字,並關入蠱蟲封死,然後埋在冬花樹下,冬花綻放時詛咒便開始,但此咒猶如慢性毒藥,被詛咒之人的身體會每況愈下,直到第二年的冬花再開,才是油盡燈枯之時。


  芷蝶與玹玗並肩而站,心中不禁生疑,玹玗不為自己辯駁,弘曆也不命其下跪,似有袒護之意,更像是早已知曉此事。


  「她一個小姑娘,哪裡能知道苗疆巫蠱,又何來什麼蠱蟲。」甯馨不待通報直接闖入殿內,直言駁斥了鄂爾泰的說法,才轉過頭對弘曆福身施禮,「臣妾一時情急,請皇上恕罪,但臣妾相信,玹玗妹妹不會做此愚蠢之事,必是有人栽贓陷害。」


  靜靜地望著甯馨半晌,弘曆嘴角終於勾起極微的弧度,沉聲對李懷玉吩咐道:「給皇後設座。」


  甯馨讀懂了弘曆的神情,是要將此事交由她審理,端坐之後滿臉平靜地向賈寧詢問:「此物是你翻出來的,可本宮就覺得奇怪了,那慈寧宮三所殿也不小,若是一寸寸的搜查也要用好些時辰,你怎麼知道的那般清楚?」


  「奴才……奴才……」賈寧連忙跪下,舌頭打結,偷偷瞄了芷蝶一眼,還是決定如實回答。「是秀貴人告訴奴才的……」


  「那秀貴人又是怎麼得知此事?」不待賈寧把話說完,甯馨倏然轉頭,冷冷地看著芷蝶,「且不說此事的真假,本宮才是六宮之主,還有貴妃協理事務,何須秀貴人越俎代庖,私自搜查慈寧宮!」


  「臣妾有罪,但也是一心顧著皇後娘娘的康健,想為後宮除害。」芷蝶心中早已亂成一團,可已經抓到罪證,即便玹玗是被人栽贓嫁禍,她也並非師出無名。「這段時間宮中一直謠傳,慈寧宮內有邪物,臣妾是怕罪證被銷毀,才急急帶著人去搜查。」


  「除害?」弘晝冷聲哼笑,「本王聽著薩喇善的回報,怎麼像是你在陷害,還急著要把玹玗往慎刑司送,你有什麼權利!」


  甯馨沉著臉,聲音冷寒地責問:「秀貴人,你愈發連宮中規矩都不知道了嗎?」


  「臣妾冤枉啊!」芷蝶急忙跪下,向弘曆叫屈,惶聲道:「臣妾聽聞玹玗暗施巫術謀害皇后,心中憤憤不平,所以才讓人將其拿下,原也是要來養心殿回話,可皇上正在與眾位大臣商議國事,心想不便打擾,才想著把玹玗暫扣慎刑司,等皇上空閑時再來審問,這是權宜之策。」


  「聽聞?」狠狠地瞪著芷蝶,斥道:「這等事情也是能風聞言事,道聽途說的!」


  「這段時間本王一直住在慈寧宮,怎麼沒聽到有邪物之說。」弘晝懶懶地瞄了鄂爾泰一眼,故意煽風點火強硬攀扯道:「棺材把件本王見過,可那巫蠱落咒之法,若非擔任過雲貴總督的鄂爾泰提起,只怕闔宮上下都沒人知曉吧?」


  甯馨心中一怔,慶幸自己應對得當,弘晝居然說沒聽過邪物流言,那今天的局面就應該是布局已久的一齣戲,可她暫時還看不懂,這齣戲是要唱什麼。


  「老臣實話實說而已。」鄂爾泰板著臉,指著玹玗說道:「此女乃逆黨餘孽,卻有可能謀害皇后,迷惑皇上,攪亂後宮,動搖大清江山社稷。」


  「鄂爾泰大人所言極是。」芷蝶如見到同盟般,立刻附和道:「何況臣妾確實在她的院中找到了罪證。」


  「巧了,一個翻出所謂的罪證,一個知道此物是何名堂。」弘晝忍不住乾笑兩聲,當然知道芷蝶和鄂爾泰不是同謀,卻別有所指地自言自語嘀咕。


  弘曆淡淡地瞄了一眼弘晝,指著桌案上的小棺材,命令道:「小玉子,把這東西打開看看,是否如鄂爾泰所說有什麼蠱蟲。」


  李懷玉剛伸手過去,還沒碰到小棺材蓋,鄂爾泰立刻驚呼,稱蠱蟲乃劇毒無解之物,絕不能在君前打開,萬一跳出活的蠱蟲咬傷聖體,可如何是好。


  「小玉子拿到殿外去弄開。」弘晝一揮手,代弘曆發話。


  「嗻。」李懷玉的心裡還真有幾分忐忑,這小棺材是弘晝準備的,以他對這位主子的了解,指不定裡面擱了什麼嚇唬人的東西。


  剛踏出正殿,就見佩蘭站在外面的抱廈,對他擺了擺手,用極輕微的聲音問道:「這就是那個下咒的物件?」


  「據說是。」李懷玉回答得模稜兩可,隨手把小棺材扔給歡子,讓其用鑿子弄開,又轉頭向佩蘭說道:「貴妃娘娘協理六宮,這事正該你管,不如進去聽吧。」


  「裡面的那齣戲不精彩。」佩蘭笑著搖了搖頭,因為知道鄂爾泰在,所以不打算進去,目光流向進入養心殿的兩道門,說道:「在這可以看得更多,本宮也想知道究竟是誰陷害玹玗,不過剛才聽鄂爾泰大人說是苗疆一帶的下咒手法,倒讓本宮記起,嫻妃娘娘的乳母乃是擺夷族。」


  「啊!」剛鑿開小棺材,歡子就驚呼了一聲。


  佩蘭側頭一看,原來棺材裡面還有一條已死的小蛇,不過真正讓她留心的還是沒有刷黑漆的棺材內部,端詳了片刻,不禁掩唇而笑,「這倒是奇了,誰會用辟邪的桃木來做下咒之物,這樣詛咒人能有效嗎。」


  「小玉子,發現什麼了?」聽到驚呼,弘曆等了片刻,也不見李懷玉進去回報,才冷聲詢問。


  李懷玉趕緊把東西撿到托盤中,捧著呈遞御前,「皇上,這小棺材裡面有條死蛇,下面還真刻著一個日期。」


  玹玗平靜的眼眸中透出一絲驚訝,悄悄側目瞄向弘晝,佩服他這戲也做的太足了,可之前寒冬臘月,是上哪淘貨來的幼蛇啊。


  弘晝微微垂著頭,但嘴角卻揚著一絲得意的淺笑。


  「乙巳年,庚辰月,辛卯日……」弘曆手執小棺材,看了看那條小蛇,目光森寒地瞪了弘晝一眼,又對甯馨說道:「這不是你的生辰八字。」


  甯馨暗暗一算,這分明就是玹玗的生辰,可之前她並未提到要為其作生,也未送禮,此刻只能全當不知。「傳旨,讓內務府查查,這是誰的生辰。」


  「皇後娘娘不必麻煩了。」玹玗輕忽一笑,柔聲說道:「那是我的生辰,所以被詛咒的是我。」


  弘曆冷聲一哼,對芷蝶斥問道:「這世上會有人自己詛咒自己嗎!」


  「冤枉啊,皇上,臣妾不是,臣妾只是聽……」芷蝶言語混亂,詞不達意的申訴。


  「閉嘴,朕沒問你話。」弘曆冷聲打斷她,抬眼望向玹玗,問道:「丫頭,在宮裡你可有得罪什麼人?」


  玹玗微微蹙眉,若非要說明著得罪,就只有荃蕙身邊的余嬤嬤,且又是擺夷族人,弘曆應該無需多此一問。


  與他對視了片刻,才從那流動的眸光中得到答案,玹玗猛然側頭看了鄂爾泰一眼,又低頭斂眸,柔聲回道:「玹玗不記得有得罪什麼人,卻保不齊會是什麼人的心頭大患。」


  鄂爾泰憤然瞪大雙眼,此話說得旁敲側擊,但心明之人都聽得出來,矛頭在指向他。


  而玹玗雖是順著弘曆的意思把這齣戲演下去,卻不明白攀扯上鄂爾泰的目的為何,好像有些因由她不清楚。


  「你現在到旁邊去。」弘曆指了指弘晝,又冷笑道:「此事一團亂麻,得抽絲剝繭慢慢審問。」


  玹玗微微一福身,站到弘晝身旁,拽了拽他的衣袖,「五爺……」


  「看戲。」弘晝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


  弘曆究竟想上演怎樣的一齣戲,玹玗好奇,甯馨更是好奇,而在殿外的佩蘭卻已經猜到些許,雍正帝留下的粘桿處可不是只會吃白飯,恐怕鄂爾泰近日的動作弘曆都已知曉,這場戲想必是要以逸待勞,一次性警告所有人。


  正殿內,既然是抽絲剝繭,第一個被審問的當然是賈寧。


  慈寧宮有邪物的流言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可弘晝卻稱沒有聽聞過,賈寧心中清楚,事到如今實話實說方能保命,但和親王他也得罪不起,糾結了半晌,最後指著芷蝶說:「其實奴才什麼都不知道,今晨秀貴人的貼身侍婢五福傳話,讓奴才去玹玗姑娘居住的小院看看,白梅樹下是不是埋著一個小棺材……」


  弘曆將視線移向甯馨,並非想要她在六宮樹立威信,而是為玹玗洗清污名,就必須由皇後來審問,審給六宮的妃嬪看,審給闔宮上下的奴才聽。


  甯馨悄然抽了一口氣,板著臉問道:「你們內務府那幫奴才的嘴臉,別以為本宮不知道,區區一個貴人的婢女傳話,你就會大著膽子私探慈寧宮嗎?」


  「奴才覺得事關皇後娘娘性命,且在宮中施用巫蠱之術乃是大忌,這才……」賈寧嚇得不敢抬頭,渾身不停發抖。


  「莫非在你看來,這六宮是秀貴人在當家嗎。」甯馨薄怒地呵斥道:「既然知道事關重大,上可回稟皇上,或是告知本宮,若不然還有協理六宮的貴妃可以請示,怎的就憑索綽羅氏一句話,你就帶人闖殿搜查!」


  「奴才……」賈寧不能不權衡,若將事情和盤托出,盜賣宮中物件可是死罪,但如果用他一條命,保住全家性命,應該算值得。


  「好,既然你講不出緣由,那就是目中無主。」見他欲言又止,甯馨凜眸冷聲道:「本宮也不願對你動大刑,宮中規矩該怎麼罰,就怎麼罰吧。」


  「皇後娘娘饒命啊!」賈寧幾乎全身匍匐在地,還不停地重重磕頭,凄聲喊道:「奴才全家都被秀貴人控制,奴才不能不聽秀貴人的指派,否則全家性命難保。」


  「荒唐!」甯馨記得芷蝶的母親是鈕祜祿氏,好像和太后的母家還牽帶點親戚,側頭望了一眼弘曆,見他嘴角勾著冷笑,她便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處理。「秀貴人,你讓家人挾持無辜,究竟有什麼陰謀。」


  芷蝶臉色霎時變得慘白,驚恐地辯駁道:「皇後娘娘,休要相信這個奴才的一派胡言,天子腳下,他又在宮中當差,若我真的禁錮他的家人,宮外可去九門提督、步兵統領衙門告狀,宮內還能向皇上告狀呢。」


  「皇上明鑒,奴才的家人是被鑲黃旗的人抓走,說是受佐領鈕祜祿大人的命令。」賈寧往前爬了幾步,又連連磕了三個頭,又繼續道:「奴才有把柄被秀貴人抓在手中,所以不敢上高,因為秀貴人知道,那事若被揭露出來,奴才必死無疑。」


  「說實話,朕免你死罪。」弘曆淡淡地說,賈寧的底細他早已清楚。


  「謝皇上不殺之恩。」賈寧幾乎是癱軟在地,聽到死罪可免,聲音才恢復幾分力氣。「奴才原是張公公的徒弟,張公公和陳公公曾私盜南庫寶物,帶出宮后就交給奴才去當鋪或古玩店變賣,奴才都有詳細記錄在冊。」


  賈寧在招認的時候,弘曆雙眸微斂,看似望著前方,其實視線一直瞄著鄂爾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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