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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李花運

  花林內,一爐熏香裊裊。


  朦朧的煙雨三月,煮一壺清茶,享片刻閑靜。


  粉色的桃花瓣飄落在杏綠茶湯中,氤氳出的香馥沁人心脾,淺淺小啜一口,齒間流芳回味無窮。


  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虛掩的院門被粗暴地踹開,破壞了眼前的詩意畫境。


  「怎麼是你……」


  玹玗緩緩站起身,冷眼看著領頭的人,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不過轉念一想,那樣有心計的人,定不會親自冒險,找個出頭鳥當炮灰,然後躲在一邊看戲。


  芷蝶領著一位內務府執事太監賈寧,身邊還跟著二喜、五福,後面還有六個小太監,其中兩個是賈寧的屬下,另外四個在永和宮當差。


  雖然都是無用之輩,但好歹來了九個人,勉強還算有些架勢。


  「玹玗姑娘,不好意思了。」賈寧上前兩步,說話還算客氣。「因為宮中人議論,說姑娘以巫術謀害皇後娘娘,所以前來……」


  「前來搜查。」玹玗嘴角一揚,打斷他的話,冷聲道:「這裡是慈寧宮,想要搜查可有皇上的旨意,或是皇後娘娘的懿旨?」


  芷蝶耀武揚威地說道:「你不過是包衣奴才,搜查你,不用向皇上請旨,內務府就可以了。」


  「我剛從暢春園回來,說我對皇後娘娘使用巫術,可有證據?」玹玗柳眉一挑,臉上沒有半點驚慌。


  對此事,芷蝶本來就沒什麼把握,又見玹玗泰若自然,心裡便有些發虛,但開弓已無回頭箭,就在兩個時辰前,她還讓賈寧來查探過,回話說得肯定,梅樹下面確實埋著個小棺材。「搜過就知道,若你心中沒鬼,還怕他們搜查嗎?」


  「我是怕你自掘墳墓,如今協理六宮的是貴妃娘娘,皇后和貴妃都沒有發話,你區區貴人有什麼資格在這鬧。即便我是包衣身份又如何,在這慈寧宮裡,就算是太后養的貓兒、狗兒都比你個貴人更尊貴三分。」玹玗冷然一笑,故意拖延時間,發現有不少小太監在院外探頭,儲秀宮、承乾宮、鍾粹宮的人都有。「你有沒有想過,若今天什麼都搜不到,你要如何在皇上面前自圓其說?」


  「我看你還能嘴硬多久!」芷蝶火冒三丈地喊道:「你們這幫奴才還愣著做什麼,立刻把她拿下。」


  「放肆!」玹玗瞪著衝上前的兩個內務府小太監,厲聲喝道:「我看你們是不想要自己的爪子了,個個都活膩了是吧!」


  「貴人小主,再鬧下去只怕會惹大麻煩。」賈寧已有些膽怯,若不是有把柄被芷蝶捏住,他絕不會攙和此事。


  「已經走到這一步,不抓出她的罪證,就用你全家的命去填。」芷蝶冷聲威脅。


  這位秀貴人看似不起眼,但父母都是滿軍鑲黃旗,其父雖無官職在身,但其母是鈕祜祿氏,乃太后的本家,外祖父是所屬鑲黃旗滿洲都統第一參領下的佐領,家世背景也算不俗,要想掌握點宮裡的事情並非難事。


  賈寧當初是大太監張保的徒弟,弘曆登基后,原本在養心殿當差的人都被打發到各處,他是靠著張保的面子才會分配到內務府,可張保一死他瞬間沒了靠山,失權失勢還算小問題,最要命的是,當年他幫張保盜賣宮中物品之事,被索綽羅家抓住了把柄。


  幾個月前賈寧發現家人都被控制,芷蝶原本要利用他和敬事房幾個小太監的關係,希望能讓被擱置的綠頭牌重新回到弘曆的視線,可這件事豈會那麼容易辦。今早五福傳話給他,芷蝶要他來慈寧宮一探白梅樹下是否真有下咒的物件,結果證實和流言相符。


  賈寧肯跟著前來,也是出於私心,揭發下咒謀害皇后之事乃大功一件,說不定就能步步高升。


  可是現在他有些後悔了,隱隱覺得這一切事件都是陷阱。


  或許這邊的動靜太大,還引來了宮中侍衛,領頭的就是甯馨的妹夫。


  薩喇善快步走上前,掃視過眾人,對內務府執事太監斥問道:「發生什麼是了?」


  「貝勒爺來的正好。」芷蝶彷彿看到了幫手,說道:「皇後娘娘久病難安,都是因為這個丫頭暗施巫蠱之術。」


  聽完事情經過,薩喇善冷眼看著玹玗,說道:「請姑娘配合讓他們搜一搜。」


  玹玗默默地望著他,當初毓媞被迫去碧雲寺祈福,雲織和雲綉就是冒充他的侍妾暗伏寺中,他和弘曆的私交不錯,可畢竟是甯馨的妹夫,幫著自家人是必然。


  「貝勒爺,那愚蠢的陰毒之事,玹玗不會做。」玹玗目光十分澄澈,言語柔和懇切,算是服軟,畢竟和薩喇善對著乾沒什麼好處。且她瞄到儲秀宮和承乾宮的人都掉頭回去報信,只有鍾粹宮的小太監還留在外面看熱鬧,心中已經有了底。


  「我相信。」薩喇善露出一抹笑,聲音放柔了幾分,「他們搜不出東西,自然就會還姑娘清白,我也必會在皇上面前回明此事。」


  「好。」玹玗點點頭,對賈寧說道:「你們搜吧。」


  二喜和五福站在芷蝶身後沒動,永和宮的四位太監象徵性的在院中翻查,賈寧和兩個屬下則,直接衝到白梅樹下,很快就挖出了那個小棺材。


  別說薩喇善眼明心清,就是他身後的侍衛也察覺到事有蹊蹺,更好玩的還是玹玗,她一直盯著院門的方向,還對外面的某人眨了一下眼,他側頭瞄了瞄,匆匆離去的背影像是御前當差的歡子。


  「貝勒爺是御前侍衛,這東西就由你呈給皇上吧。」芷蝶得意地笑著,讓人把挖出來的證物遞給薩喇善,又指著玹玗,對賈寧冷聲命令道:「把這個賤婢押到慎刑司去。」


  罪證確鑿,賈寧的兩個屬下也再無畏懼,一左一右按住玹玗的后肩,用力把她的手臂往後一扳。


  玹玗沒有反抗,只是望向薩喇善,淡淡地說了一句,「那東西我從未見過。」


  「慢著。」薩喇善攔住賈寧的去路,目光銳利地看向芷蝶,沉聲說道:「此事非同小可,若事情屬實,受害者是皇後娘娘,玹玗姑娘又是敦肅皇貴妃的義女,該如何處置,需稟明皇上等候聖裁。」


  「罪證確鑿,豈會有假。」芷蝶心中一悸,她畢竟不是傻子,看得出薩喇善眼中的疑惑。「皇上正和眾位大臣商議政事,先把這個賤婢押入大牢,待皇上得空再審也不遲。」


  「秀貴人知道的還挺多,考慮也很周全。」薩喇善一勾嘴角,慎刑司那種地方,此等大逆之罪的人被送進去,不出一個時辰,就會被折磨掉半條命,若是有心人再刻意安排一下,不等弘曆提審,玹玗已性命不保。「可是要把先帝義女打入大牢,必須要有太后或皇上的旨意,就連皇後娘娘都無此權利,何況貴人你呢。」


  「你……」這番話不慍不火,卻實實在在的打臉,芷蝶雙眼微睜,氣得說不出話來。


  「來人,把這裡圍起來,所有人都不準出入。」薩喇善冷聲下令,一群侍衛立刻堵在院門口。


  芷蝶怔怔地站在原地,原本的盤算是找出罪證后,讓賈寧到御前回話,她去甯馨跟前揭發,就算弘曆對玹玗心有不忍,但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為給前朝後宮一個交代,給皇後主持公道,玹玗必死無疑。


  可現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對,玹玗仍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薩喇善又是滿眼懷疑。


  玹玗鎮定自若,可得到消息的甯馨卻震驚不已,就連佩蘭也沒預料到。


  儲秀宮主殿內,靜得連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彷彿空氣都被緊張凝結。


  「沒想到玹玗那個丫頭竟如此大膽。」聽到小太監傳來的消息,翠微手心不由得冒出一層虛汗。


  「闔宮上下,最不可能做此無知行為的人就是玹玗。」甯馨攥緊雙拳,剛剛永和宮的粗使婢女來報,稱芷蝶帶著一眾奴才前去慈寧宮,似要找玹玗的麻煩,因為芷蝶不是她的人,所以便尤其鬧去,哪知竟是這樣的大禍。


  翠縷詫異地問:「娘娘怎麼確定非她所為?」


  「玹玗入宮這些年可曾有過錯處?」甯馨眸色冷凜,聲音微沉地說道:「她母親可不是個簡單人物,定然教過她不少手段,也一定會告訴她,最愚蠢的人才會相信巫蠱詛咒,和無稽的鬼神怪談。」


  「如果不是玹玗所為,那會是誰呢?」翠微憂心忡忡地皺起眉頭,「秀貴人喜怒形於色,沒那麼深沉的心機,且此計謀並非一天兩天能成。」


  「不是讓薩喇善派人盯著六宮嗎?」甯馨微眯雙眸,重重嘆了口氣,又對腳下跪著的堅誠斥責道:「你也是廢物,那秀貴人能聽到的消息,本宮為何不得而知,你安插下去的人都是又聾又瞎的嗎!」


  「娘娘,此事說來奇怪。」堅誠滿臉驚恐,雙手微微哆嗦,連忙解釋道:「之前一直沒人說得清慈寧宮的邪物為何,可今晨御藥房的幾個內教習再嘀咕,說慈寧宮內有下咒之物,才使得娘娘久病難愈。」


  甯馨倏然蹙緊眉心,自古以來後宮都是波譎雲詭的地方,她原以為弘曆身邊最需防範的人只有佩蘭,可現在看來真正的高手一直隱遁在暗處。


  「皇上今天在討論楊名時之事,議定免廣東歸善等多縣加增漁稅及通省逋賦,想來此刻還不得閑。」得知芷蝶去慈寧宮,甯馨就派人去養心殿看過,幾位大臣和兩位親王還在。「趁還沒有鬧到皇上跟前,由本宮去解決,把事情壓下來。」


  翠微大惑不解地問道:「娘娘不是想讓玹玗吃些苦頭嗎?」


  「玹玗詛咒本宮有什麼好處!」甯馨臉色一沉,已大步向殿外而去,「只怕玹玗遭殃,反讓太后以此大做文章,那時皇上聽到的故事只會對本宮不利。」


  儲秀宮的角落處,金鈴悄悄盯著主殿的動靜,見皇后率領眾人匆匆離開,便立刻跑回東側殿向佩蘭回報。


  「既然皇後去了,那本宮也不能裝聾作啞。」佩蘭走到妝鏡前,脫去幾支華麗的發簪,又換了身清爽色調的衣裳。


  「只怕現在六宮都往那邊去了。」金鈴頗為同情地幽幽嘆道:「事情鬧得這麼大,無論是不是被人陷害,玹玗姑娘都要吃苦頭。」


  「那可未必。」佩蘭淡淡一笑,這次謠言出自花房,早已傳得甚囂塵上,卻直到今日才有明確的說法。「慈寧宮花草維護乃是和親王的意思,這段時間也是他住在三所殿,而和親王背後站著皇上,這齣戲沒那麼容易看懂。」


  佩蘭故意放慢腳步,走到崇禧門時又略停了停,此事鬧得這麼大,養心殿不可能毫無反應,甯馨到三所殿定是撲個空,向來從容不迫的皇后恐會神情失態,她還是暫時躲一躲的好。


  果不其然,甯馨帶著人快步進入慈祥門,不到片刻就匆匆出來,往養心殿而去。


  此前,薩喇善前去稟告時,才到養心殿就見李懷玉候在抱廈前,還明白告訴他直接入內,不用顧忌兩位親王和鄂爾泰。


  弘曆見到那個小棺材,並未表現得震怒,而是態度平淡的讓薩喇善把玹玗帶過來。


  當玹玗被押入殿內,弘曆的眼中才出現怒意,視線竟是瞪著芷蝶。


  弘晝猛地走上前,一腳踹到內務府小太監的肚子上,另一個嚇得連連後退,卻還是挨了弘晝一腳,摔倒時背脊重重磕在門檻上,疼得站不起來。


  「本王看你們兩個狗奴才是活膩了。」弘晝冷聲喝道:「事情還沒弄明白,你們就敢對敦肅皇貴妃的義女不敬,先拖下去各賞五十棍。」


  同兼內務府差事,胤祿本想阻攔,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薩喇善冷眼看著一切,突然明白甯馦對他的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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