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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陰毒心

  暮日緩緩西沉,靄靄霞雲渲染著昏黃的天空,赤紅如血的夕陽像是危險的預兆。


  戲班子進入薩拉齊廳后,就只由江平和兩個雜役押車緩行,弘曆、弘晝、雲織、雲綉、還有幾個武生都快馬向包頭鎮趕去。


  這鎮子原本不大,康熙三十六年第三次親征葛爾丹,不少來往於蒙古草原的漢族旅商、小販、和手工業者隨軍進入包頭,商貿繁盛之後,這些人便定居在龍藏一帶,之後又有晉陝移民遷入,才有了現在的城鎮。


  鎮上唯有一家客棧還是土石泥屋,別說和皇宮相比了,就是雲織、雲綉也從來沒住過這樣的房子,若不是和弘曆的親信約好要在此處會面,他們寧願在鎮外的草場租帳篷。


  弘曆獨自坐在客棧屋頂,從右玉縣出來,一路還算平穩,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遠望著那血色夕陽,似乎在赤雲中看到那片紅牆,像他這樣將來可以坐擁天下的男人,竟然會為一個小丫頭懸心,甚至忽略了自身的安危。


  草原的夜風還有些微涼,弘晝走到弘曆身邊坐下,「想什麼呢?」


  「還能有什麼。」轉頭的剎那間,弘曆已經收斂了所有的牽絆之思,淡笑著說道:「彩雲天的人怎麼會知道弘皙的計劃,你不覺得奇怪嗎?」


  「剛才打聽過,說是有人暗中傳信給他們。」弘晝得意的回答,「在大同府的時候,有人飛鏢傳書,告知他們弘皙那老小子的計劃,但書信上寫的很清楚,讓他們對消息的來源保密,我旁敲側擊的問過好幾個人,他們也不知道傳信的那人是男是女,不過書信上的字跡娟秀,應該是出自女兒家手筆。」


  這一路,弘曆問過雲織很多次都沒得到答案,弘晝就選擇對雲綉下手,小姑娘年輕嘴不牢,禁不住他的連哄帶騙,就把事情和盤托出,並說雲織似乎見過那個報信的女子。


  弘曆淡淡一笑,沉吟道:「當時你清查城南府中的婢僕和客居者,可有什麼結果?」


  「怎麼突然想到問這個?」弘晝心中一直有個疑問,卻不好說出口,他不知道弘曆是不是也發現了同樣的問題。


  「你先回答了再說。」弘曆平淡的語氣中有難掩的焦急。


  「直到我離開京城的前一天,都沒發現誰是內奸。」弘晝這話說的有些心虛,他知道誰有問題,只是不想承認而已。


  「茹逸你可查過?」弘曆直截了當的戳破,風塵女子有膽識、有見識並不奇怪,但面對血淋淋的場面,還能那般淡定的就不多了。因為傷在玹玗身上,茹逸下的每一針他都看得仔細,從頭到尾茹逸沒有半分猶豫,心不顫手不抖,針線活再好,也不至於有如此純熟的手法,除非是常做這樣的事。


  「她是說過,要陪我一起前往伊犁。」弘晝這時被迫自己接受,又細講心中的猜測,才喃喃說道:「如果真是她……其實我們要感謝她的提醒,不然怎麼能反客為主,我想她應該是有苦衷的……」


  「我相信,否則我早就料理她了。」弘曆只是懷疑茹逸的來歷,卻也看出她對弘晝的真心,不然單憑她害玹玗受傷這點,就夠她死百次有餘。


  「於是才華橫溢,柔情似水的女人,那心就越是難測。」弘晝深深一嘆,站起身望著低矮城牆外的那片草原,突然一笑,「算算日子小玉子應該已經回到宮中了,你說涴秀看到那份禮物,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我看你這幾天都在逗雲綉小姑娘,還以為你沒把涴秀放在心上。」側目瞄著弘晝,弘曆也不想繼續茹逸這個話題,便打趣地說道:「五爺的一番苦心,涴秀定會喜歡,只是不知道昨日的壽宴上,額娘有沒有替她物色到滿意的夫家。」


  涴秀這樣的女孩子的確可愛,在那陰謀重重、勾心鬥角的深宮,她爽朗的個性和待人的真摯,就像是這悶熱三伏天中的一絲涼風,讓人覺得心曠神怡,難怪弘晝會喜歡她。


  「只要涴秀不願意,我還真不信熹妃能把她嫁出去。」弘晝挑眉笑道:「全京城都知道她的厲害脾氣,哪家敢要她?」


  弘晝深知涴秀的選夫條件,京城中的那些貝子、世子,在他眼裡都只是會吃喝玩樂,不曉人間疾苦的白痴,哪裡會看得上。就算是毓媞苦心安排,能求得雍正帝恩典,讓涴秀以公主的身份下嫁,京中也不見得有哪家敢接受。


  且從康熙朝開始,除了那些遠嫁和親的,其他的公主出嫁前,都會有模樣不錯的宮女去試婚。這種約定成俗的事情,原意是要看未來的額駙品德智商是否過關,身體能力如何,是否有暗病隱痛,總不能讓公主嫁個不能人道的男人受活寡啊。


  可按照清朝的規制,公主大婚後是居住在公主府,雖然和夫家只有一牆之隔,但日常生活基本沒有什麼交集,就連吃飯都是分開的。至於公主和額駙的夫妻生活,那簡直就像個笑話,如果公主沒有宣召,額駙是不可以進入公主府的。而在夫妻間的生活問題上,還有一個至關緊要的人物,那就是陪嫁的嬤嬤。


  公主召喚額駙都是有嬤嬤傳話,她們可以算得上是公主夫妻生活的主導者,皇帝又賦予她們規勸公主的權利,所以是舉足輕重的角色。可這些嬤嬤都是宮裡積年的老人,一生孤寡沒嫁過人,就算不抱著三貞九烈的禮教,也見不得別人夫妻和順。所以很多公主成親后,為了想見上額駙一面,還得花大把銀子賄賂。


  而額駙和公主之間又是床上夫妻、床下君臣,就算得召喚入公主寢室,行周公之禮的時候還得有個老嬤嬤立在旁邊伺候著,時間長了要規勸,言詞激情曖昧了又要規勸,像這樣兩三次之後,額駙對公主的召喚就會產生陰影,面對幾個月才一次的召喚,都想法設法的推避。


  因此就會引出另一個問題。


  額駙雖然不能納妾,但收兩三個房裡人還是可以的,那個替公主試婚的宮女,就順理成章的做了額駙身邊的如夫人,名分雖然沒有,但寵愛卻是實實在在的。


  以涴秀的性格,就是遵守宮中規矩都做不到,更何況是這些。


  「最好是沒人要她,你就高興了。」弘曆帶笑地說道:「我看京城中對涴秀的傳言都是你散布出去的把,等她拖拖拉拉過了十五歲,就是額娘有千萬個不願意,也只能讓五爺好心收了她。」


  「你也別得意,早晚有我取笑你的時候。」弘晝這次也不反駁,而是轉身離開。


  對涴秀他確實是喜歡,但也不敢招惹,因為她想要的專一和自由他都給不起。


  望著漸漸爬上天幕的銀月,弘曆的嘴角浮出了一絲淺笑。


  也許真有一天他也會被弘晝取笑。


  越是遠離京城,他才發現玹玗的一顰一笑,早在不知不覺進駐了他的心

  擁有九房妻妾的他,此刻挂念的居然是個小丫頭,可玹玗畢竟和涴秀不同,她從小就被調教,心思細膩深沉,若再加上霂颻的刻意訓練,她遲早會變得和那些工於心計的后妃一樣,在那層層紅牆中攪弄風雨,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弘曆的嘴角揚起了一個自嘲的笑,他竟會為了玹玗如此苦惱,看樣子是應該在夜風中好好冷靜一下。


  清輝銀月之下,既有旖旎柔情,也有陰謀詭算。


  樹林里,篝火的焰苗隨風搖曳,透著詭異的氣氛,幾聲狼嚎依稀傳來,再配上葉動的沙沙聲,就更是陰凄駭人。


  忽然,一條身影竄出,來到篝火前,黑衣人單膝跪地,朝著林中的陰暗處說道:「屬下參見王爺。」


  「打探到他的消息了嗎?」弘皙緩緩走到他們跟前,淡淡地望著黑衣,優閑的喝了口酒。


  「是的。」黑衣人仰首答道:「屬下原本也不清楚寶親王的下落,只是到了清水河廳后,李懷玉收到一份未署名的書信,上面說讓我們按照計劃好的路線前行,等到了東勝廳自然人有人聯絡我們。今天日暮時分,我們剛到東勝廳,就有人來客棧傳話,說寶親王讓我們繼續向前,他與和親王會在隆興長跟我們匯合。屬下暗中跟蹤那個傳話的,發現他去的方嚮應該是包頭鎮,屬下大膽猜測是不是咱們的計劃泄漏了,所以寶親王與和親王改變了路線,不打算入鄂爾多斯左翼中旗的牧地範圍。」


  弘皙眸光瞬間冰冷,可聲音依舊柔和,問道:「是誰泄漏的消息,你查過嗎?」


  「應該是……」黑衣人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是什麼?」弘皙冷聲一哼,陰冷的雙眸中閃過一道寒光,「你只管說,不必吞吞吐吐!」


  「回主子的話,京中品香樓傳來消息,柳煙凝姑娘自盡了,就在主子出城的當天清晨。」黑衣人猶豫了片刻,又說道:「但是在她死之前臉已經被人划花,又在池塘中泡了好幾日,直到發脹后才被發現,所以無法確定是不是柳姑娘本人。」


  「她也會捨得死嗎?」弘皙的冷笑中全是殺氣,揚眉道:「本王留下影子看管品花樓,能在他眼皮底下做到這件事的唯有茹逸,只有她能壓制影子。」


  「茹逸不是和柳姑娘不合嗎,影子也不應該會出賣主子啊?」黑衣人瞪大了雙眼,影子是弘皙的心腹,武功高強當屬第一,怎麼會受制茹逸。


  「有句話叫『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弘皙唇邊漾起森冷的笑弧,眼中閃耀出陰鷙的神色,再配上這輕柔的語調,無火之怒更讓人心驚膽顫。「你回去,看看那些人中究竟哪個是弘曆的親信,找出來解決掉。」


  「屬下遵命。」黑衣人遲疑地問道:「主子,既然我們的計劃已經敗露,要不要另作籌謀,寶親王身邊的內侍已經回宮,如果他們把事情告訴皇上……」


  「告訴皇上什麼?」弘皙臉上的笑容加深,寒意也更多了分,反問道:「他安然無恙,也沒有任何證據,他能在皇上面前說什麼?」


  「和親王行事從不按常理出牌,主子就不怕他讓李懷玉再請太醫去府中?」黑衣人還是擔憂,弘皙詐病之法絕非長久之計。


  「本王一直都在京中,就是雍正帝親自去我府上,也沒關係。」在雍正帝眼前謀權,豈能考慮不到這些問題,多年來弘皙在各地搜羅和他樣貌身形相似的人,在加以訓練教導,雖然不能以假亂真,但是打扮成重病的模樣,還是可以瞞天過海的。


  黑衣人當然不知道這些事,雖然心中好奇,卻不敢多問,按照弘皙的吩咐離開了。


  將酒潑灑到篝火上,看著火蛇猛然上竄,弘皙陰狠地一笑,自言自語地說道:「小茹逸,你敢走這一步,就不要怪本王絕情,人不會一世好運的,看來你只陪著她們葬在這片草原。」


  一騎絕塵原野上,銀月下的身影挺拔俊逸。


  如果沒有那些陰鷙,弘皙絕對能成為同輩中最完美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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