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煎茶雪 下
在那之後,毓媞先支開了碧桃,私下向銀杏詢問道:「皇后沒有疑心嗎?」
「奴才不懂得看人眼色,不敢妄下斷言,皇后只是問過奴才娘娘你在哪,奴才就按照娘娘所教的回答,皇后便放我們離開了。」銀杏雖不擅長察言觀色,但烏拉那拉氏懷疑的神情她還是看得出來,只是她總記得谷兒的提點,所以在毓媞跟前刻意收斂伶俐,不敢張揚半分。
「不怪你,皇后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恐怕連皇上都未必知道她的心思。」毓媞思索了片刻,神色漸冷,沉聲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可有些事情我們不得不做,用一條命換來三家人的平安,你說值不值得?」
「銀杏蠢笨,不懂得權衡輕重,但憑娘娘吩咐,奴才會儘力而為。」銀杏低眉斂目,謹慎地回答。
錯,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元旦那一日,銀杏按吩咐裝病,碧桃才破天荒的入內室伺候毓媞更衣,那金鑲青金石領約早就做了手腳,佩戴的時候稍一用力,上嵌的珍珠就會掉落,碧桃自然難道責罰。
「該死,怎麼偏在大節慶弄壞這麼重要的東西,害本宮失禮於君前。」其實雍正帝根本不會在毓媞身上留心,這隻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碧桃連嚇得噗通跪下,拚命磕頭,求饒道:「奴才該死,奴才願受責罰。」
「本宮現在沒時間罰你,你自己去外面跪著,好好自我檢討。」毓媞冷冷地發下這道命令,就去侍宴了。
那一夜雪下得特別大,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地上就積了厚厚一層。
碧桃直直地跪在雪地里,雙目微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面對這樣的局面她想破口大罵,憑什麼做主子的就能輕易擺布奴才的命運,可為了保全家人,她只能努力地緊咬嘴唇控制情緒。
一把傘出現在碧桃頭頂,卻無法遮擋這漫天飛雪。
不用抬頭碧桃也知道來者是誰,聲音微弱地問道:「這是早已計劃好的,對嗎?」
「對不起……」看著面色發青嘴唇發紫的碧桃,除了道歉,銀杏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畢竟她們也能算得上是姐妹。
「果然如此。」碧桃掙扎著,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想將銀杏推開,她不是怨,也沒有恨,只是不想再橫生枝節「走吧,別讓人瞧見了。」
「回房去吧,熹妃娘娘沒有規定時辰,別再跪著了。」銀杏索性把傘扔到一邊,彎下身子蹲在碧桃身旁,抱住那已冷如冰柱的身軀。「我去向熹妃娘娘求情,說不定還有其他法子。」
「別傻了,那晚在琉璃殿熹妃娘娘把我推出去時,我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碧桃凄然一笑,酸楚地請求道:「你心地善良,念在我們姐妹一場,好歹替我照顧一下我額娘,阿瑪死得早,這些年額娘一直寄住在京中的表親,我這一去,只怕額娘會受委屈。」
當初碧桃不在烏拉那拉氏面前供出毓媞,是因為她很清楚一個人承擔全部後果,毓媞和銀杏多少會幫助照顧母親,可如果牽扯出毓媞,那她們三個就都難逃一死。
「放心,我一定當成自己的額娘去孝順。」銀杏含淚答應。
離開時,碧桃的十指都變得青紫了,而雪仍是越下越大,漸漸地景仁宮正殿前多了一個雪人。
夜入三更毓媞才回宮,見碧桃早已昏死在雪地里,連忙讓人抬她回房,又請了太醫來為其診治,還命令小宮女好生照顧。
這並非良心發現,而是為下一步做好鋪墊。
碧桃當晚就咽了氣,第二天毓媞早起便去向烏拉那拉氏請罪。
「請皇後娘娘責罰,都怪臣妾考慮不周,也不想那孩子竟這般傻,就一直跪在雪地里整晚。」毓媞說的聲淚俱下。
「碧桃有錯在先,你略施懲戒也是應該,只怪她心太實在。」烏拉那拉氏淡笑著開解道:「你若真心過意不去,本宮就命人送她遺體歸家,也不提她有過錯,還賞銀百兩作為殮葬之用,可好?」
「謝皇后體恤臣妾。」毓媞的目的達到了。
對烏拉那拉氏而言,不用親自動手,是省心;不必再擔憂有人聽到她對年晨所說的話,是安心。對毓媞而言,更是一舉兩得,不僅討回了當年在延禧宮時所受到的屈辱,更可藉此機會靠近皇后這一邊,讓烏拉那拉氏先和齊妃李氏去斗,她則可以置身事外。
只可惜了銀杏,從此陷入了淺嘗難止的深淵。
……
「別凍病了,進來吧。」見她肩頭已有積雪,李貴寶才擔心的提醒。
刺骨寒風讓所有思緒回到當下,也讓銀杏不禁瑟瑟發抖,緩緩走進屋,自嘲道:「病了才好,能少作些孽。」
很多人羨慕她是毓媞的心腹,可誰又明白她心中的苦;誰又知道她只想安穩等到期滿離宮;誰能看得透,作為奴才再多的權勢都如水月鏡花。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自己只是辛者庫的雜役。
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快步跑過的聲音,銀杏追出一看,是個小太監往太醫院而去,不多時就領著一位太醫出來。
銀杏上前攔下匆匆而行的兩人,故意查問道:「三更半夜是要去哪個宮室診脈,可有回過熹妃娘娘?」
小太監面色尷尬,支支吾吾半晌,權衡輕重后只得說出實情,附到銀杏耳邊小聲地嘀咕道:「回銀杏姑姑的話,是皇考陳貴人小產了,這會兒下紅不止。」
「那你快領著太醫過去。」銀杏只是淡淡地吩咐。
這就是今夜她要等的動靜,且必須立刻讓毓媞知道,才能確保計劃完美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