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歷歷往事
她在漫天風雪中,一步一步邁出了這個叱詫了七年的皇宮,一次也沒有回頭。子都如影隨形在她身後。
傅舒雲每邁出一步,歷歷在目的往事便在眼前劃過一幕。
七年前,她為了傅家邁進了這個紅牆碧瓦的牢籠,失去了愛人,親情。七年後,她掙脫了這個枷鎖,卻再也回不到七年前了。
她失去的一切,不會因為她離開這個牢籠而回來,連得到過的權力也成了泡影。她現在是真的一無所有了。
她麻木的哼笑了聲,她前路茫茫,現在該去哪都不知道。傅家還會收留一個失了勢被逐出宮的人嗎?
隨著她跨出宮的最後一步,宮門也在她身後緩緩合上。
聽著宮門關閉的「哄哄」聲,她的心也被碾碎成泥,埋進了黃土。
隨著宮門「咔噠」上鎖,傅舒雲仰頭眸一閉,任狂風卷著雪花撲上她面頰,這種涼意怎麼也比不上她心中涼。
身後的宮門再無動靜時,她回頭最後看了眼這個她爭鬥了七年,得到過,也失去過,給了她七年崢嶸歲月,榮辱並存著的高牆碧瓦的皇宮,便拖著步子緩緩離開了。
她身後一丈遠的地方跟著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一個如影子一樣跟了她七年的男人,第一次離得她如此近,光明正大的跟在她身後。
傅舒雲離開了皇宮,子都也從皇宮消失了。
三更過後,漫天風雪中,子都抱著已昏迷的傅舒雲敲開了璟王府的大門。
一向不求人的子都,對著開門的人開了口:「求你,向璟王通報。」
開門的人看了眼他手中抱著的女人,這女人皇城中無幾人不認識,只是,現在這個女人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大半夜,這男人抱著這昏迷的女人找過來,必是走投無路了。
猶豫了片刻,開門的人便面色犯難:「公子,不好意思,璟王府不能收留你們。」說著便要將門關上。
子都再也管不了許多,一個用力將就要合上的門撞開,開門的人被撞得彈到了一邊,跌坐在地上,子都抱著傅舒雲一路在璟王府狂奔向竹苑。再不讓傅舒雲能有個溫暖的地方休息,只怕她會挺不住。
「喂!你不能這樣!」開門的人邊喊邊從地上爬起來,匆忙將門合上,就跟著子都一路往竹苑跑去。
子都撞開竹苑的大門時,駱啟霖正準備去了外衫就寢,見到撞進來的人和他手上抱著的人,眉斂了斂,停了解衫的動作,轉身面向他。
蕭然已跟在子都身後閃了進來,拔劍就要向子都攻去,駱啟霖出聲阻止:「蕭然,你先出去。」
蕭然冷掃了眼屋內抱著傅舒雲站著的男人,冷哼一聲,將劍一把插進劍鞘內,轉身走了出去。
開門的下人此時也跌跌撞撞跑了過來,蕭然對他使了個眼色,來人立即會意,朝屋內看了一眼,便離開了。
駱啟霖掃了眼子都手上抱著的已昏迷的傅舒雲,眸落到子都臉上,淡道:「子都隱衛大半夜擅闖本王王府是何意?」
子都周身清冷,面色蒼白,抱著傅舒雲二話不說,就單膝跪在駱啟霖面前,俯首:「璟王,請你救救她。」
駱啟霖負手冷看了他半晌,「本王為何要救她?她是被皇帝廢了的妃子,還要將本王的女人杖斃,於情於理,本王都不該救她。」他一字一句道,「要救她,你該去丞相府,不該來本王府上。」
子都一直冷然的面上閃過痛色,「她回過丞相府了,被趕了出來,說她是帶罪之人,會連累丞相府,丞相府不能留她。」他清冷的聲音隱隱顫抖,「她在皇城的街道上遊盪了兩個時辰,筋疲力盡,全身凍透,昏了過去,子都不得已,才過來求王爺。」
駱啟霖蹙了蹙眉,不想傅炎如此狠心,都說虎毒不食子,他竟為了自己的利益,連親生女兒的命也不顧了。
「丞相府都不肯留她,本王又有何留她的理由?本王若將她留在這豈不是擺明了跟皇帝作對?」
子都沉默片刻,「請璟王念在多年的情份,念在她這七年從未將你忘記,念在她一時衝動要杖斃朱顏也是因為在意你的份上,救她。」頓了頓,「等她身子好些,子都會帶她離開。」
駱啟霖斂了斂眉,清冷的眸盯著子都沉著決然的臉,這個男人對傅舒雲的一往情深著實讓人佩服,面對這樣的一個男人,他竟有些不忍拒絕。
傅舒雲如今的處境,讓人同情,可也是她自己種的因果。他雖恨她三番五次要害顏兒,還要將顏兒杖斃,可看到她現在這個眾叛親離,孤苦無依的處境,他心裡並不好過。
一向高高在上,在後宮呼風喚雨,驕傲的她,變成現在這個一無所有,脆弱的樣子,連傅家都不願接受她,她自己怕也難以承受,心裡受倍受煎熬。
罷了……
看著單膝跪在地上的人,無聲的嘆了口氣,「你暫且就與她住下,等她好些,就帶她離開。」
子都有些驚訝的抬頭看向駱啟霖,他本是破釜沉舟一試,就算駱啟霖趕他們走,他也並不意外,不想,他竟將他們留下了。「多謝王爺。」
「不必謝本王,本王是念在你衷心護主。她一醒,你們即刻便要離開。」駱啟霖說完,便看向門口,喚蕭然。
蕭然立即出現在房內,預備趕人,駱啟霖對他道:「你去準備兩間房,讓子都和傅小姐住下。」
蕭然嗔目結舌,急急出口:「王爺!萬萬不可!」
駱啟霖抬手阻止他,只道了句:「去吧。」
蕭然胸口一堵,憤然的看了屋內抱著傅舒雲跪在地上的男人一眼,一甩衣袖,回身跨了出去。
傅舒雲和子都暫且在璟王府住下。
傅舒雲從被廢那一日,心力交瘁,又在風雪夜在大街上凍了一個晚上,風寒侵體,當日夜裡便發起了高燒,神志模糊。
駱啟霖請了大夫來給她瞧病,這一病,便昏昏沉沉了三日,直到三日後的傍晚才悠悠轉醒。
她醒過來,緩緩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人便是坐在床前的子都,對著他蹙了蹙眉。
子都眼中閃過欣喜,嘴角都隱隱上揚,聲音中難掩激動:「你醒了!」
傅舒雲厭惡的皺了皺眉,不是厭惡子都,是厭惡:她沒死?還讓她活著做什麼?
她知道,必是子都救了她。她回傅家被拒,在羽梁城的街上遊盪,子都一直都跟在她身後。
偏過頭不看子都,煩躁的翕動著乾燥的嘴唇:「為何要救我?索性讓我死了多好。」
子都並不答她,只是端起放在床沿的葯碗,舀了一勺,吹了吹,然後遞到她唇邊。
他是啞巴嗎?總是這樣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傅舒雲惱怒的一掀胳膊,「哐啷」一聲,將子都手中的葯勺和葯碗全部拂到了地上,瞪著他:「你就不能說句話嗎?我不會感謝你救了我!我要死,你卻偏讓我活著,你是故意跟我作對嗎!」
子都斂眸,起身將地上被摔得七零八落的瓷器碎片一一拾起,傅舒雲死死瞪著他。
子都邊拾邊道:「你就這麼不願接受別人的好意?就是因為你這個樣子,才讓所有人都離你而去。你不再是貴妃,也無權再對我頤指氣使,現在你跟我一樣就是個平民百姓。我是男人,你還病著,接下來的事,你得聽我的。」
傅舒雲愣住,這樣的子都是她沒見過的,隱露霸氣,不再是那個對她唯命是從的隱衛,而是個男人。
她怔愣間,子都已拾好地上的碎片,直起身,漆黑的眸看向她:「還有,你的命,不止是我救回來的,還有璟王。」他知道,現在唯一能支撐起她生的希望的,就只有駱啟霖了。
傅舒雲更是一愕,眸暮然睜大,微啟唇想說些什麼。子都似是看出了她想問的,直接對她道:「你現在住的地方,是璟王府。」
平地一聲雷,讓傅舒雲不能更驚愕了,愣愣問道:「什麼?璟王府?」她實在不能相信,肯收留她的,竟然是駱啟霖!她以為,他會恨死她。在所有人避她如蛇蠍時,竟是駱啟霖救了她!
子都漆黑的眸暗了暗,冷靜的道:「你若還想死,我不阻攔,只要你覺得對得起璟王就好。他不顧皇帝會為難,還是救了你的命。如果,你覺得你的命如此不值錢,那你便揮霍好了。」說完便轉了身,又道了句:「我再去煎碗葯來,等我來時,你若還活著,便好好喝葯。」
子都大步邁了出去,傅舒雲將緊盯他的目光收了回來,看著屋頂,還在細細思索他的話。
真的是駱啟霖救了她?他為何要救她?他就不恨她想要朱顏的命?他是否對她還有情?想死的那個念頭,瞬時就煙消雲散。
子都再將葯端過來時,她緩緩靠坐起來,乖乖安靜的將一碗葯全部喝完,她要好起來,去見駱啟霖……
這兩個同仇敵愾的人,不約而同在同一天,一前一後的進宮去找苑苑。
駱凌天率先到了苑苑的寢居。他跨進門時,苑苑正在房中緩緩走動,活動活動卧床幾天有些麻的筋骨。
駱凌天「嘿嘿」笑著進了房間,大搖大擺坐下,跟苑苑澄澈的黑眸對個正著時,他鳳眸一滯,就心虛的躲開了。
本是想跟苑苑提傅舒雲的事,一看到她,倒不知如何開口了。一雙鳳眸不知要往哪放,好不容易掃到了苑苑房中新添置的一副茶具,立即逮到救星般指著茶具笑道:「顏兒,這新添的茶具很是漂亮。」心中總算舒了口氣。
苑苑看出了他的不自然,也不想戳破他,看著他指的茶具就應了他:「嗯,我也覺得挺好看的。」然後扭頭看向他,「你今日怎麼想起過來了?」
駱凌天不自然的一笑:「聽說你被傅舒雲用了私刑,我來看看你。」喉嚨里卡了後半句:「那不要臉的女人已住到四哥府上了。」硬是沒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