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心疼
荀卓文掩在衣袖之下的手緊握成拳,雙唇也緊緊抿成了一條縫。他很想告訴她不是這樣的,身份、地位、權力、財富,他已經什麼都有了,他想要的只是一個能令他心動的人。
況且,人不為己,如何安穩於世?她一個姑娘做到如今這份上,不知受了多少旁人看不見的苦,她那樣評價自己,真的讓他很心疼。
俞雲清這樣的女人,在常人看來能避則避。這個女人冷酷無情、陰險自私、笑裡藏刀、狠辣囂張、手段卑鄙、唯利是圖,可鮮少有人知道,她對於她認可的人卻是萬分的好。
她永遠不會知道他有多麼渴望得到她的認可,他此生從未如此渴望過一樣俞西。
「殿下您知道嗎?殿下的愛太過純粹,讓雲清每每想起都覺自慚形愧。人人都道俞雲清行事果斷,百無禁忌,可雲清也是人,也會有害怕的時候,害怕失去,害怕被拋棄,害怕……害怕面對殿下,害怕自己不能掌控的一切。」
「雲清遠沒有殿下勇敢,很多事只會懦弱地選擇逃避,殿下做這麼多真的不值得。所以以後,請殿下不要再理會雲清的事了,雲清告退。」
「那麼你呢?為何要換掉我的酒?」荀卓文突然轉過身來,暗夜中一襲黑衣,顯得冷峻異常,那聲音彷彿陳釀的酒,一開口便讓人沉溺其中,「難道你對我的關心,也是能輕易否認的嗎?」
俞雲清只好放下腳步,卻不敢去看他如炬的目光:「殿下的身體畢竟因雲清而受傷,雲清於心難安。」
果真是她!原本荀卓文以為是楊肇,可後來與人喝了幾杯,楊肇卻忽然低聲提醒他少喝酒。這遼歌城,知道他身體狀況不能多飲的只有三個,楊肇、梁紫霄、俞雲清。
梁紫霄那裡,他未曾求證過,不過以他對梁紫霄的了解,這人才不會管他這種事,那麼就只能是俞雲清了。雖然很自信在自己府上一定出不了是模式,但是見俞雲清離席,他卻還是怕她會再次出事,放心不下,這才跟上前。剛才他也只是試探罷了,卻不想果真是她。
「你也知因你而傷,欠了本王那麼多,如今僅因你一席話,便想從此兩清嗎?」荀卓文慢慢走近,大片的黑影將她的身體籠罩起來,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他居高臨下般看著她的眼睛,「這也未免太便宜你了。」
俞雲清吞了吞口水,她覺得荀卓文肯定很生氣,因為她的話實在太沒有良心了:「我……」
俞雲清還未說完便被人擁進懷中,淡淡的竹香纏在鼻尖有種安定心神的作用。荀卓文雙臂緊緊將她箍在懷中,薄唇覆在她耳邊:「聽著,即便你我之間隔著千山萬水,只要你肯向我邁近,哪怕只是一步,剩下的,都可以由我來走。」
突然的變故讓俞雲清吃了一驚,然而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耳邊便響起那人溫柔的聲音,讓她本想推開他的手瞬間沒了力氣。她的手指顫了顫,手中還揪著他的衣服,想說些傷人的話,所有的話卻都被哽在喉中。
「小姐,有人來……殿下,您怎麼在這兒?奴婢該死。」焚香過來,正好看到這一幕,驚詫之後才明白自己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俞西,當即嚇得跪了下來。
俞雲清也是一驚,連忙推開荀卓文,假意整理著自己的衣服:「何事?」
「有,有人來了。」
「唔。」俞雲清擠了擠眉頭,似乎有些不悅,「那走吧!」
焚香驚訝,難道不應該向王爺告安的嗎?小姐如此算是失禮吧?不過轉念一想,王爺和小姐的關係……她還是不要亂想了。焚香告了聲安,便連忙跟上俞雲清的腳步。
荀卓文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無可奈何地笑出了聲:「有些方面,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總體來說荀卓文是很高興的,俞雲清總是將自己隱藏的太深,當你撥開一層一層的偽裝,以為你終於看到了她的真心,可最終才發現,那隻不過是她更高明的偽裝罷了。
雖是短短二十五載,可他也算閱人無數,卻唯獨始終看不透她的心。他只能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去探尋、去琢磨、去靠近、去享受這過程中甜蜜的折磨。
是他先交出了自己的心,便註定了自己在她面前變得毫無原則。好在精心守花終結果,她也終於在他面前吐露心跡,肯說出她的顧慮,千辛萬苦走到這一步,要說放棄,談何容易?
荀卓文聽到有腳步聲,隨後聽到有人在叫他,走近一看才見是自己的隨侍阿班,便問:「何事?」
阿班上前行禮:「主子,夷族使者前來賀壽。」
俞雲清一路只顧著穩定自己的心緒,不知身後的焚香已完全亂了方寸。俞雲清一路一語不發,弄得焚香心中愈發沒有著落,兩個各懷心事的人一路走神兒,以致走在前面的俞雲清險些沒撞上迎面而來的楊起。
俞雲清看見楊起就忍不住心頭直冒火,而楊起只顧著偽裝,完全沒注意到俞雲清眼底的厭惡,伸手就要上前去扶她,卻被俞雲清巧妙躲開。
楊起略有些尷尬的收回手:「在此也能遇見二小姐,果真是巧。時候不早了,二小姐不若與在下一同返席?」
「不必了,楊六公子如此怕是……」
「今時非同往日,如今爾等該尊稱我家公子一聲楊大人。」未待俞雲清說完,楊起身旁的小廝便打斷了她的話。
楊起出言喝了一聲,又含笑對俞雲清說道:「楊某調教不當,讓二小姐見笑了。」
看著俞雲清囂張里去的背影,楊起緊緊攥住了雙拳,自己如今已是朝廷命官,而這個女人不過是個卑賤的商家女,和楊肇一樣是最下等的商人,這個女人,竟也敢這樣羞辱他!
楊起身邊的小廝上前來,咬牙切齒道:「大人,這俞雲清也忒不識抬舉,這分明是指桑罵槐在罵大人您哪!」
楊起雙目猩紅,反手給了小廝一個巴掌:「沒用的俞西!」
俞雲清返席的時尋幽已經回來了,還沒等她上前詢問,尋幽卻已來扶她:「小姐,夷族使者前來賀壽。」
夷族?他們來湊什麼熱鬧?見慕容凌尊這棵大樹倒了,所以前來投誠了嗎?那麼俞柯也會來?
不出俞雲清所料,夷族使團的領隊正是先前在居冥山時見過的俞柯,除此之外,還有夷族的大祭司俞嫄和二長老之女俞萱。
俞嫄和俞萱都穿著夷族服飾,俞嫄一身大紅,遮著面紗,一頭烏髮大半都披散著,在中間將頭髮分開,從兩鬢向後各梳了一個蠍子辮,光潔的額頭上戴著一條純銀嵌紅寶石的額鏈,聖潔中不乏尊貴;俞萱穿一身銀白,在腰間、手腕、腳腕處都綁著小鈴鐺,走起路來便會輕聲作響,整個大殿都是鈴鐺聲。兩人一個神秘美艷,一個活潑俏皮,都是難得一見的尤物。
一行三人行過禮后,無非說些客套話,然後俞柯才獻上賀禮,不過這賀禮卻是由俞萱獻上的一支夷族人賀壽時跳的舞。翻轉的銀白色身影伴著輕靈的銀鈴聲,倒也是件不錯的享受。
舞到最後,俞萱的手中突然變出一個小木盒,隨後俞萱雙手將其奉上前:「小女子俞萱代表夷族獻上賀禮一份,望王爺笑納。」
荀卓文沒說話,揮了揮手讓人將賀禮拿下去,誰料俞萱卻上前一步:「此物特殊,還請王爺親自打開查看。」
眾人一時被勾起了好奇心,都猜測裡面必定是份大禮。下人將那木盒呈上來,眾人只見荀卓文從裡面取出一個小小的捲軸,看過之後,荀卓文沉默了片刻,隨即笑道:「果真是份大禮,來人,賜座。」
俞萱見狀對俞雲清得意一笑,弄得俞雲清有些莫名奇妙,卻也清楚領悟了這笑容中的挑釁。
俞萱笑著又向著荀卓文準備開口,似是有什麼事,卻被俞嫄攔住,一邊向荀卓文賠了個禮,一邊將俞萱帶回了席位上。
俞萱回到席位後生氣地甩開了俞嫄的手:「你為何要攔我?」
俞嫄冷冷一笑:「不要以為我不知你打的什麼主意。此番前來是我們對俞雲清有所求,若是因你的挑釁而開罪了她,莫怪我翻臉無情。」
俞萱不服氣的別過頭:「挑釁?若是沒點真本事,那她還有什麼資格扣著族譜?」
「即使遠離族群,她身上依然留著夷族嫡脈最高貴的血,是名正言順的聖女。我們想從她手上拿走族譜,絕不是件容易事。」
「莫以為憑那件賀禮便能奪得王爺青眼,別忘了是誰擊潰了慕容凌尊,她與化齊王的關係絕對不一般。若因此得罪了她而又得罪了王爺,我們還如何靠化齊王幫忙取回族譜,那之前的一切便都白費了。」
「大祭司未免太看得起俞雲清。」
「你想做聖女,想證明自己比她強,我都管不著,但你若妨礙我辦事……」俞嫄一雙美目中平靜如水,隱在面紗下的唇角卻勾起一抹狠厲的笑容,看向俞柯,「我可不管族長是不是你姐夫。」
「你……」
「萱兒!」俞柯喚了一聲,意思已很明顯。
心知自己一個人是鬥不過這兩個人的嘴巴的,俞萱不滿地別開頭。俞柯看著俞萱,只能搖頭,回頭看向俞嫄時卻有些尷尬,張了張口,卻終是什麼都沒說。
俞嫄和俞萱的姐姐,也就是已逝的夷族前任族長俞薔是最好的朋友,好姐妹二人一個是族長,一個是大祭司,將族中事務料理得很好。
俞薔去世后,族中對下一任族長的人選一直敲定不下來,是他信誓旦旦保證一定會將一切處理好,希望俞嫄可以支持他,為此甚至還利用慕容凌尊的勢力不著痕迹給她和幾位長老施過壓,可如今……自己根本就是在自打自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