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二章 生辰
「明白。我……」
「我從不信誓言。」俞雲清看著溫柔舉起的右手,打斷了她即將出口的話,「我從不信誓言,誰的都不信。」
俞雲清說完便將二人打發走了,直到房門關上,俞雲清才打開暗匣,取出一支淺青色綉有松間白鶴的荷包放在手中輕輕撫摸:「十五年了!薛域,想要刻意忘記嗎?我又怎能如你所願!」
「主子,沐先生回城了。」黑衣人跪在地上,恭敬道。
燈染,鳳凰衛現任副統領,一個鐵血而冷艷的女子。俞雲清需要貼身暗衛,這本應該由鳳凰衛現任統領來擔任,但因為統領燭華是個男人,許多事上不方便,便由作為副統領的燈染來代替了。
俞雲清眸中閃過片刻驚喜,隨之,卻是遲疑。俞雲清張開自己的手,彷彿看到殷殷鮮血染滿了自己的雙手……
她的手指幾不可見地動了動,先生不喜血腥,可如今自己的事鬧得天下皆知,手上已不知間接害死了多少人命,先生那邊恐怕……最終,俞雲清點了點頭:「下去吧!」
九月初十,重陽節的第二天,也就是荀卓文的生辰。由於是夜宴,俞雲清提前補了眠,直到夜幕漸沉才動身往王府趕。
化齊王府本是前朝行宮,佔地極廣,奢華自不必說,光這千百年來沉積的帝王家的底蘊便已能穩穩壓住場面。夜已深,整個王府都點起了燈,燦金色的光暈更是將這座宮殿襯得格外神聖莊嚴。
夜宴設在王府的宴樂廳。
行宮向來是帝王出巡遊玩的暫居之處,除了帝王寢居,耗工耗材最大的便是這宴樂廳了,絲毫不比大鄴皇宮的宴廳遜色。
其實這行宮與皇宮皆是經歷了數個朝代,經過一代代的整修,大抵的布置也差不太多,這化齊王府的宴樂廳更是與大鄴皇宮的宴廳有七分相似。
遠看著,竟有些恍惚。
彷彿又回到幾年前三王回京那一晚,那時還不曾戰亂,父親還在,長姐還在,禮安老侯爺還會和她逗樂兒,哄她開心,那時……
「俞夷府俞雲清到!」
禮官接過拜帖,高呼一聲,拉回了俞雲清漂游的思緒。俞雲清收了收神,勾起紅唇,換上無可挑剔的笑容,輕移腳步踏進宴樂廳的大門。
宴樂廳里大多數人家已然到場,正處於彼此熱絡之時,忽然聽這一聲傳報倒是十分響亮,想來拿禮官是收了俞雲清不少銀子。
說來也是,化齊王壽宴是俞雲清此次回遼歌第一次在正式場合現身,花點銀子買個口彩,不虧!
況且,好戲還在後頭呢!今日她要的可是萬眾矚目。
俞雲清前一次露面還是在楊妍的宴會上,不過畢竟只是小輩,這次到場的則全是各家主事之人,是一場權謀之夜。
俞雲清幾乎不出門,加之外界傳言,愈加使人覺得她行事神秘,更是勾起了人的獵奇心,這一聲響亮的通傳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坐上楊肇夫婦對視一笑,梁紫霄兄妹亦將目光投向了門口,不遠處的樓閣上,荀卓文捏著酒杯微微一怔,將目光移向門口……
秀髮一半輕垂,一半高挽於頂,用花冠束定,配以幾根金釵襯飾,釵頭點綴著幾顆細碎的紅寶石,正與耳上那對紅寶石耳墜相稱,將一張小臉襯得明艷異常。
俞雲清的手輕輕疊放在小腹前,修長纖細的手指上套著一枚翠綠色的指環,隱約閃著點點金光,沉靜卻不斂鋒芒。
女子身後跟著兩名姿色不俗的女子,左側之人一襲簡約的素白長裙,外搭淡青色的廣袖長衫,下擺綉著淡雅的蘭花。這女子綰著朝雲近香髻,粉黛輕施,素妝恬淡,幾根簡單的玉簪更是添了幾分雅緻的味道,端莊而沉靜。
右側之人一襲湖藍色束腰長裙,披著一件純色夾金絲的半透明薄紗,腕上戴了兩隻成色上好的玉鐲,腰間隱約綴著一隻荷包。她梳著垂鬟分肖髻,頭上只別一隻累絲珠釵,耳上亦是掛著一對圓潤飽滿的粉珍珠,將十六七歲少女的美好刻畫得完美無缺,爛漫而明麗。
「賤人!」林琦娟咬著唇,恨恨的罵了一聲。
「如此風華,當真旁人學不來!」梁紫蘇心頭有些失落,身份、地位,她確實比不過俞雲清。梁紫蘇遙遙往閣樓上看了一眼,她知道荀卓文一定在那,看著這樣的一幕,不知他心中又是如何。
荀卓文看著宴廳中央那風華無限的女子,無奈地搖頭笑道:「果真是半分不肯輸人的性子。」
俞雲清無論何時都是驕傲自信的,只要她想,她永遠都是光芒的中心,可以讓所有人圍著他旋轉。
光芒越多,招來的是非也就越多。其實,俞雲清這樣的性格,若刻意為之,亦可讓人忘記她的存在,然而,她的身份註定了她必須綻放光芒。
高貴是她的外衣,心機是她的武器,捍衛著那顆害怕受傷的心。
俞雲清總是能給人以驚艷之感,而這一次更是格外讓人眼前一亮,一想到她為了參加自己的生辰宴而精心裝扮,荀卓文勾起唇角,以手支頤撐著欄杆:「開心點,好好玩。」
「這才是真正的世家女子啊!」梁紫霄握著一把灑金摺扇,放在手中把玩著。
「梁公子何出此言?」薛遠不解問道。
「長安不曾聽過那樣一句話嗎?美則美矣,少一份風骨。風骨這俞西……」梁紫霄搖了搖頭,「這世間不缺美人,尤其此類宴會,不僅是這些世家小姐,連一個粗使婢女都是精心挑選,姿色不俗,但又有幾個能讓人驚艷?」
看薛遠陷入思索,梁紫霄又道:「所謂風骨,深植於骨髓,由內而外,不自覺中流露,身處於萬美之中,亦能一眼辨出。如今這世道,莫說普通女子,便是許多世家女子,都缺少那一份風骨。你放眼瞧去,能抓住你這雙眼的能有幾個?」
梁紫霄哥倆兒好地勾著薛遠的脖子,另一隻手扣著他的臉將宴廳環視了一遭,梁紫蘇按了按眉心,無奈的長嘆一聲:「哥哥。」
楊肇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輕咳道:「阿霄,注意身份。」
別給殿下丟人!
當然這句話楊肇沒說出口,但言外之意也很明確。
作為荀卓文的左膀右臂,楊肇與梁紫霄關係自然不錯,兩人在軍中並無職位,卻能插手所有的事情,因而很得人敬重。
楊肇生性溫和儒雅,不需別人操心,相反,還要時刻操心荀卓文和梁紫霄。這兩人一個要美人不要江山,動輒就要離家出走,四處闖禍;一個生性不羈風流,以職務之名天天往香樓里鑽,視禮教規矩如無物,整日和人稱兄道弟勾肩搭背,不分場合不分人,性子倒與同是江湖出身的明景有幾分相似。
梁紫霄被兄弟和妹妹兩面夾擊,無奈地拿扇子敲著頭直嘆氣。
薛遠如言看了一圈,發現確實如此,俞雲清此女不算漂亮,但確實總能往人眼前闖,不過薛遠還是道:「不過是那身衣裳出彩,不是說人靠衣裝嘛。」
梁紫霄恨鐵不成鋼地用摺扇敲了敲薛遠的頭:「整日和林二混在一處也沒將你教好,真不知是他笨還是你蠢!你呀你呀,被你那沒趣的兄長害慘嘍!」
「那分明是教壞!」梁紫蘇輕聲嘟囔。
「紫蘇你……總拆哥哥的台!男人嘛,風流一點也是正常的,你個小孩子懂什麼,不要胡亂插嘴。」
「紫蘇,來這裡。」文韻實在看不過,便喚了一聲。梁紫蘇應了一聲,看了一眼自家哥哥,滿心無可奈何。
梁紫霄看著遠去的妹妹,故作傷心道:「被拋棄了呢,嘖嘖,我辛苦養大的妹妹呀,為何就不能諒解哥哥的辛苦呢!」
「梁公子,方才的話……」
「笨小子,去問林二!」梁紫霄三言兩語將薛遠轟走了,隨即目光轉向場中的俞雲清。
俞雲清此時正與幾位大家族的家主交談,笑容溫婉,舉止端莊,配上那一身出盡風頭的華衣,既有名門閨秀的優雅,又有決策者的睿智與從容。荀卓文為這樣一個女人折服也情有可原,但是聽肇說,這個女人可不好對付。
梁紫霄的目光變的探尋:「有時候,衣服更挑人呢!」
梁紫霄笑了笑,黑色、金色、深藍色、正紫色、正紅色,是最能彰顯尊貴的五種顏色。細看俞雲清今日這身衣服,內紫外黑,點綴以金色,甚至連首飾都以金紅二色相襯,如此大膽的嘗試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因為最尊貴的顏色也是最俗氣的顏色,稍有不慎,這衣服穿在身上便會顯得俗不可耐,而且這綉樣竟然是大朵大朵的金牡丹。
牡丹雍容華貴,是花中之最,是最常見的花樣,但果真能將這牡丹綉紋穿出其華貴味道的女人,真的不多。
貴婦小姐們參加宴會時對這五種顏色使用極為謹慎,更有甚者,大多數人只會關注衣服美麗與否,不會偏重其尊貴意味。一來是沒有足夠的自信,二來根本沒有此類意識。
梁紫霄敢斷定,遍觀整個遼歌,甚至整個化齊郡,都沒有哪家成衣店會做這樣的衣服,因為賣不出去。這件衣服很襯人,也很挑人,想必是俞雲清親自吩咐製作,旁人不會大膽到如此程度。
俞雲清刻意為之,可不是只為出彩。今晚不知會有多少人想剝掉她這層華麗的衣裳,她這是要立威,為俞夷府立威,更是為自己立威,今日可有得瞧了!
「雲清見過孫世伯、李世伯、溫世伯。」
「世侄女免禮。」三人急忙來扶,俞雲清手上戴著的那枚翠綠色指環,那可是俞氏家主的信物。
外人看來,俞雲清閉門不出,除了楊家那一宴也不曾露過面,一直聲稱養病,其實暗地裡,俞雲清早給幾位有世交的大族族長背寫過帖子,稱正在養病不宜上門拜見,以帖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