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一對姐妹
珠簾輕晃,男子的目光也隨即轉移,簾外進來一名女子,生的雪膚花貌,美麗十分。這女子穿了一身鵝黃色紗裙,滿頭青絲隨意挽著,只用幾根綢帶系著,綢帶輕揚,更襯得女子身弱纖柳。
娉娉裊裊,氣貌皆佳。
女子將手中的酒壺放在男子身側:「殿下又走了,回回都這樣,招呼也不打一個!」
女子的聲音中有些抱怨,然而話語中也不乏親昵。
男子慵懶的哼了一聲:「走了!我們紫蘇,錯過了一場好戲呢。」
「好戲?」梁紫蘇黛眉輕攏,好奇道,「哥哥何出此言?」
男子飲盡杯中酒,朝她眨了眨眼睛:「我們紫蘇的勁敵,俞雲清。」
梁紫蘇紅了紅臉,繼而問道:「那,哥哥以為如何?」
梁紫霄搖了搖頭:「人,豈是一眼能看穿的。」
兩名女子自稱是姐妹,一個叫阿青,一個叫阿藍,家鄉鬧水災,是逃難來的遼歌,卻不想半路被人擄去賣進了花樓。
阿藍武功底子不錯,可惜被人下了迷藥,姐妹二人寧死不從,老鴇便一直餓著她們。被賣的第三天,老包準備給她們下藥,姐妹二人拚死逃了出來。
回府之後,俞雲清什麼都沒問,將那兩名女子先晾了一陣子,讓管家該調教的調教,皆依著普通丫頭的待遇安排。倒是這兩名女子,事後才知來的是俞夷府,竟有幾分局促。
「柔姐姐,你說……這俞雲清究竟是何用意?」
晚間,兩人得閑聚在一起。俞夷府的丫頭,服飾皆是統一的淺黃色,兩人的腰間總是系著條絲帶,一青一藍,與初見時二人的衣色一致,可以看出個人偏好。
「閉嘴,別亂叫!」自稱阿青的女子約莫二十五歲,明顯比方才阿藍要穩重一些。
「你……嫁了回人便改了脾性一樣,無端的發什麼脾氣,似是誰欠了你的。若非有幾分親情血脈在,我會叫你一聲姐姐才是怪事!」
「若非有幾分親情血脈在,那日我才不會管你死活。」
「你……」
「阿青阿藍,小姐傳喚。」
外頭只聽見有人敲門,姐妹二人對視了一眼,妹妹眼中明顯有幾分慌亂,想來是叫那日俞雲清「那就是死在這兒。」給嚇壞了,阿青握了握她的手,兩人才隨著引見之人來了俞雲清的院子。
閣中掌著明燈,將古香古韻的樓閣襯得如仙境一般虛幻華麗。屋中常年擺著鮮花,金獸爐中緩緩吞吐著白煙,有淡淡的青蓮香纏在鼻尖,香中許是添了薄荷,很是清涼提神。
俞雲清坐在貴妃榻上,垂眸擺弄著手中的六棱紗扇,淺青色的衣裙柔順如髮絲,迤邐而下,長長的后擺鋪開在地,明燈打在她的側臉,別是一般的華貴。
見人帶來了,俞雲清揮了揮手,那人便關門離去,房中只剩下三人,相對一時無言。這時,阿青輕輕拽了一把阿藍,阿藍不曾防備,竟被一同拽著跪倒在地,只聽阿青道:「奴婢……多謝二小姐救命之恩。」
「多,多謝二小姐救命之恩。」阿藍似是不情願,至於「奴婢」二字則更是說不出口。
俞雲清笑了笑,將身子輕輕斜靠過來:「名字。」
「我叫……」
「請二小姐賜名。」阿藍還想說什麼,阿青依然開了口。
俞雲清玩味的看著阿青,笑意又加深了幾分,卻是冷冷道:「我說名字,沒聽到嗎?」
阿青咬了咬唇,卻沒有開口,阿藍也沒敢開口,只是低著頭下意識往阿青身後躲了躲。
俞雲清笑了起來。清冷的笑聲在太過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有些駭人:「看來二位還是沒有與人為奴的覺悟,初次正式面見主人,這姿態竟比主人還高傲。」
「你……」阿青咬著唇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而阿藍卻是沒忍住,憤怒道,「俞雲清,即便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也不該這樣侮辱人。」
「侮辱?」俞雲清冷笑一聲,「你有何資格被我侮辱?」
「你……」阿藍眼中蒙著水霧,從地上站了起來,用手指著俞雲清,卻半天說不上一個字。過了好一會兒才抽噎道,「你太過分了。」
「過分?哪裡過分?這就哭了嗎?怎麼這麼沒用呢。為奴為婢,往後要你受的罪多著呢,這就受不了了嗎?還是……仍未從以前養尊處優的生活中清醒過來,以為自己還是從前的身份嗎,溫馨小姐?」
俞雲清捏著溫柔,也就是阿青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看到她眼底的恐懼,俞雲清笑了笑,很好,她很滿意。不過轉念一想,若荀卓文那個男人也能這樣容易看懂就好了。
俞雲清心中一陣泄氣,想什麼呢!定是因為三天後就是那人的生辰才會突然想到他的,真是!
俞雲清突然鬆開了溫柔,一甩衣袖背過身來,以此掩飾自己的失態,不過溫柔與溫馨正處於深深的打擊之中,根本不會察覺到這些小細節。
俞雲清坐回貴妃榻上,端起茶杯不再看二人一眼,緩緩的撥著浮茶。半晌,才送至唇邊抿了一口,隨即又放下茶杯,靠在榻上,一手支頤,將二人的每一個表情盡收眼底。
室內陷入詭異的寂靜,溫柔的手自進門之後便未鬆開過,這會兒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早在俞雲清故意遺落絲絹之時,她便知這個主人不會很好相處,平日行事便更是萬分小心,唯恐被人發現了什麼。
不過得知俞雲清的身份,驚訝之餘難免暗喜,有些事,她還得藉助俞夷府的勢才行,誰知,才沒過幾天便被人摸清了底細。
溫氏也算是化齊望族,不過溫柔溫馨所屬的只是旁支,二人的父親是鄰郡一個不大不小的文官,在當地還有些威望,因而還得主家看顧些。
雖如此,溫父卻並不清廉,以致被人檢舉貪污受賄金額過巨,加之溫父行事囂張得罪了不少人,溫家一出事便明裡暗裡多少人伺機報復,捏造了些莫須有的罪名。
大鄴律法向來嚴苛,那些罪名足以讓溫家家破人亡,最終,溫父被殺,家眷也是流放的流放,發賣的發賣,大多都死了,而溫柔和溫馨則是半路逃脫。
按理來說,逃自是要逃的越遠越好,這姐妹二人卻偏偏往化齊郡的都城跑。原本俞雲清也不是很能理解,知道後來查清溫柔的底細才猜出原因。
溫柔雖出身不高,卻因生得美成了鄰郡第一望族白家長子白越的寵妾,更是在嫡妻病逝之後被抬成了正室,連帶溫家也水漲船高。可是後來溫家出事之前,白越受妾室挑撥,以七出之妒為名將其逐回溫家,溫柔被遣返歸家第三日,溫家遭變。
這世上哪來那麼多巧事,溫柔稍作思慮便知白越是早知溫家要倒,提前要撇清干係。其實官家與世家又有幾個是乾淨的,若白家肯冒險幫溫家一把,若溫家主家肯出手,溫父也不至落得如此凄慘。
最寒人心的還是白越,溫柔十六歲做了他的妾室,相處八年一直恩愛,溫柔早已將白越當成了天。即便是溫家出了事,溫柔已為人婦,根本不會受牽連,白越卻絲毫不念舊情將她趕走,誰能不寒心、不恨呢?
姐妹二人不敢回家鄉,溫柔又想要報復那個負心人,自然便趁白越這次給化齊王進獻壽禮,想要替自己討回公道,不過,這談何容易?
先前在白家,溫柔自己也存過些私銀,她自己也有嫁妝,因而姐妹二人這半年多來過得並不算糟糕,卻不想才進遼歌,便被人迷暈抓進了花樓。
溫柔的母親是江湖女子,因而溫柔武功不錯,可花樓里又是下迷藥,又是餓她們肚子,兩人堅持了一天多才趁人不察逃了出來,不料被人發現,之後又遇上俞雲清才來了俞夷府。
溫柔原以為報仇無望,俞雲清這送上門來的正合她意,只要得了俞雲清的信任,借俞夷府的勢,這會成為打擊白越的利器。可惜溫柔小看了俞雲清,不過幾日,她的底細、甚至她的心思已全然被俞雲清知曉。
約莫過了一刻鐘,似是想清了什麼,溫柔抬起頭來看向俞雲清:「你想做什麼,將我們交出去?」
俞雲清笑得淺然:「你以為如何?」
「其實第一眼看見你們二人,我便知你們背後必然有些不為人知的俞西,可我還是將你們帶來了,可知曉這意味著什麼?」
溫馨扶著桌角一動不動,溫柔幾番張口,才接話:「要麼為你所用,要麼死。從一開始你就沒有送我們回花樓的打算。」
俞雲清笑了笑,「誠然,我俞雲清想保兩個人還是很簡單的,只看這兩個人……怎麼想了。」
俞雲清擺正了身體,又將那柄六棱紗扇放在手中輕搖著,道:「半刻鐘。」
半刻鐘的時間,生,或者死,交由她們自己選擇。
半刻鐘,真的沒有多長,溫柔猶豫了一下,便站起身來定定地看著俞雲清,而後者只是掛著雲淡風輕的笑容和她對視。溫柔上前一步拽過溫馨再一次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給俞雲清行了大禮:「溫柔,見過小姐。」
「溫……溫馨,見過小姐。」溫馨,畢竟是養在深閨的姑娘,如今也只有十六歲,雖經歷了一場變故,但因為跟著溫柔,也未受過太多苦,仍是較為單純的性子,此時早已不知所措,溫柔做什麼,她便跟著做什麼。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我不會計較。因為我俞雲清看上的,從來都逃不掉。」俞雲清再一次走到二人身前,這冰冷而強大的氣場讓溫柔不禁一怔,她忽然動搖了,原本只是被迫屈服,此時突然覺得跟著俞雲清或許是更好的出路。
「做我的人,旁的都無所謂,你們殺人放火我也能替你們兜著,但是只有一條,若敢背叛,挫骨揚灰!」她的聲音柔柔的,卻讓人感覺背後有陣陣陰風吹著,「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