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聰明的女人
往回走越過她的時候,在她身旁停下,語帶威脅地道:「不該說的你就闔上嘴巴,即使你說了也改變不了什麼。聰明的女人,我們下次再聊。看來下次得找個不會被人打擾的地方才行,這樣才能聊完啊。」
荀軒不疾不徐地走回飯桌坐下,喝著荀家堡酒窖里特製的陳年老酒,若有所思地盯著那扇大門。他在等,看門外的人能忍到什麼時候。
「堡主,你暫時不能進去,二當家他們正在商量很重要的事,請稍等。」陳忠雖然是荀家堡的總管,但他始終有私心,有意幫助荀軒這房人。
而且他能進荀家堡擔任總管這一職務,多虧秋妍從中幫助,這份恩情無論如何都是要報的,加上哪有不幫自家親戚的道理,因此秋妍吩咐的事,他即使拼了老命也會做好。
只要房裡一時沒發出能放人進去的信號,他就不會放人進去,即使對方是荀卓文也一樣。
「好一個聽話的奴才,你忘了這個家是誰在當家,誰給你出奉銀嗎?」真是氣死他了,荀卓文擔心得要命,竟然還遇上纏人的傢伙。
他的二叔二嬸可不是好對付的人,雖然他相信雲清不會笨到任由人傷害她,但他們常使用一些下三濫的招數,誰知道他們這次打算做什麼。
「我沒忘。但是,堡主你還是不能進去。」陳忠張開雙臂呈大字型貼在門板上,沒有因為卓文凶神惡煞的表情而移動半分。
陳忠果然忠心,但他忠心的對象錯了。卓文冷眸瞅著他,忍耐到了一定限度,怒吼:「別逼得我動武,到時候你可是要在床上躺幾個月。」
「哎呀,沒想到麟兒對你還挺上心,就不知道那是真心,還是利用。」荀軒一點都不介意門外的爭吵聲,邊品酒邊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他只要這話能傳到背對著自己的女子耳中便行。
俞雲清沒有說話,但心裡拚命告誡自己:不要聽,不要信,不能中了他人的圈套。
不過,他能趕來替自己解困,這點倒是令她很訝異。原本她想走出這扇大門就不難,只是要暴露武功底細,如今他來了,她有點期待被他救時的場景。
「你不聽不要緊,我是怕當人家的未婚妻來了,你恐怕只有哭的份了。」荀軒認為一個女人絕對容忍不了自己愛的男人去擁著另一個女人,這或許就是他最好的突破點。
雲清忍著沒有作聲,她也不能出聲,因為一開口反駁就等於承認了他所說的,到時候輸得難看的人就是她了。下意識把粉拳越攥越緊,藉由痛楚來忽略荀軒的話。
她不明白為什麼當荀軒說出卓文有未婚妻時,會難過得不能呼吸,那種不知從何而起的痛楚迅速蔓延全身,腦海里自動浮現卓文抱著其他女人的畫面,胸口彷彿被巨石壓得透不過氣。
這不該,不該是一個殺手應該想的事,不應有事能使她的心泛漣漪,不可能會心痛才對。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這些,門就近在咫尺了,只要走出這扇門,這些痛便會離她而去,她這樣堅信著。
她伸出縴手,拖動腳步,指尖碰到門板時,迫不及待拉開那扇大門。因一時適應不了門外的亮光,她半眯起眸子,光圈中一個頎長的身影背光而立,是那樣地熟悉……
「瑤兒!」就在卓文不悅地揪起陳忠的衣領,打算把他扔到一邊,硃紅色大門忽然開啟,那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立刻放開陳忠,快步走向她。
將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才安心地拉過她的手,把她扯出那扇門,護在身旁。感覺到從她的手在發涼,他更加用力握緊,抬首看向屋內一副事不關己,悠閑喝酒的二叔,語帶警告說。
「下次二叔要帶走我的人,麻煩先請知會一聲,免得我們之間發生什麼誤會。」
「能有什麼誤會?是麟兒你太過緊張了,二叔不過請夢姑娘過來吃頓飯。說起來,你那麼緊張趕來,這才是令人費解的地方。」荀軒意有所指,眸光瞥向他們牽著的手。
「……二叔多想了。」注意到荀軒的目光,但卓文此時無法放開她的手,可這相當於告訴荀軒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不輕。
荀軒放下酒杯,笑道:「侄兒,莫怪二叔不提醒你。人的弱點是不能暴露在敵人面前的,稍有不慎那可是會要你命的東西,即使你用心保護,也未必能做到不讓敵人滲入一分一毫。」
「謝謝二叔教誨,麟兒會謹記您老人家的話,把應該小心保護的東西好好藏起來,可若是沒了,別忘了二叔您的嫌疑最大。」卓文笑著把話說完,然後拉著她轉身離開。
轉身的剎那,他斂起所有笑意,滿臉怒容。心裡不斷咒罵荀軒這隻老狐狸,他這一招使得相當高明,不止試探了雲清,還連帶他一同算計!
「老爺,我們就這樣放他們走?」秋妍不甘心,好不容易抓住卓文的把柄,這樣就放他們離開也太便宜了他們。
「不然,你想怎樣?沒聽出來,他在威脅我嗎?」荀軒白了她一眼,窺透她心中所想,彷彿在說她婦人之見。看了一眼一直沒出聲的昊宸,接著道:「而且,我的目的已經達到,留著人有何用?」
秋妍雙眸發光,迫不及待地問:「老爺打算怎麼做?」
「山人自有妙計。荀卓文這次是自掘墳墓,自己給自己找來了弱點,只要加以利用,對我們可是相當有利。」荀軒仰頭大笑,好戲即將上演。
即使你荀卓文有過人的生意頭腦,但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可會令你焦頭爛耳,無暇顧及其他之事,這就是我辦事的好時機。
荀昊宸對父親的計謀充耳不聞,慢條斯理地站起,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單手打開手中摺扇,冷哼出聲,轉身步入內室。對於爹這種小計謀,他從來不感興趣,覺得這些都是小兒科,要玩要鬧何不來大的,或者更直接一點好了。
俞雲清被卓文拉著走出那個院落,他大步大步往前走,她要在後面小跑才能跟上。抬首看著他的側臉,額上冒出了細汗,可見他是為自己趕過來的。一想到,內心就被滿滿的感動塞滿。可心念一轉,忽然想起荀軒說他有未婚妻,沒由來一陣怒火向上涌。
他們牽手的畫面,引來不少下人注視的目光,交頭接耳談論他們的關係。有不少人認為,荀堡主帶回來的那名女人是第三者,因為堡主是有未婚妻的人。
那些帶著鄙夷的目光,頓時射穿雲清的心,她驚覺自己是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於是停下腳步,奮力甩開他的大掌,用另一隻手揉被他抓紅的手腕。
「怎麼了?」他跟著頓住步伐,疑惑回首,瞥見她手腕的紅痕,不由得放低了嗓音,說:「對不起,我抓疼你了,是不是?」
『不要用這麼溫柔的語調跟她說話,她承受不起。』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首看他一眼,只是緊緊護住自己的手,宛如在守住自己最後的心。
見她緊抿著雙唇不說話,他以為很疼,於是上前跨了一步接近她道:「很疼嗎?我幫你看看。」
剛才他很生氣,所以有點用力,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她骨頭。望著她面無表情的側臉,他未經過她同意擅自抓住她的手,撥開她覆在上面的另一隻手。發現原本白嫩的肌膚因他一時錯用力度,腕部都是一條條紅色的指痕。
一抹心痛掠過黑眸,只可惜他低首垂下的黑髮覆住這一幕。他小心翼翼翻著她的手腕查看,確定沒傷及骨頭,才明顯鬆了一口氣。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專註認真的表情,那模樣彷彿自己是他手中的珍寶,但是……有些事還是弄明白的好,免得錯誤的感情滋生。
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藏在身後不讓他碰,在他錯愕的表情中,她問出盤踞在心頭的疑問:「你是不是有未婚妻?」
他伸出手欲強行抓過她縴手,聽到她的問話后,卻在半空中頓住了。然後他慢慢垂下手,沒有再敢碰觸她,可也沒打算隱瞞,深吸一口氣,道:「是。」
聽到他意料之內的答案,她腦袋嗡嗡作響,痛楚在四肢蔓開,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她咬住下唇沒有說話,低垂螓首眸光黯淡了下來,接著毅然轉身。
望著她的背影,他很不好受,怕她就這樣遠離自己,抬手想碰觸她,但手臂卻沉重得猶如千斤重。可最終他還是忍不住叫住她,說:「那是我娘私自定下的婚約,當時我十五歲,要登上荀家堡堡主之位必須有強大的後盾,與荀家堡合作的商家中,只有南家財雄勢大。可南家不會無緣無故支持我,所以只剩聯姻。」
「你不用跟我解釋,這一切都與我無關。」她停下腳步,背對著他聽他把話說完,最後她扔下那麼一句話,拔腿就往前跑。
她跑得很快,令他措手不及,但反應過來后他跟著追了上去。恐懼佔據著他的心,他好害怕她會消失,從此讓他找不到。天城那次的事,至今他仍心有餘悸。
鼻頭髮酸,眼眶澀澀的,視線出現模糊。她跑得很快,似乎打從心底想拋棄某些東西,一些她難以接受也不能接受的東西。
她自園子拱門的一側衝出,剛好有人進入拱門,兩人不小心撞到了一塊。
「哎呦……」一把嬌滴滴的聲音響起,整個人向後仰去,身後的婢女見狀,立刻伸手相扶,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人穩住。
俞雲清沒想到會撞上他人,身子往後倒的時候,她及時張開腳才沒有摔得難看。穩住身體后,驚覺自己撞了人,顧不得頭還暈得厲害,馬上出聲道歉。
「對不……」起。她話沒說完就被人打斷。
「哪裡冒出來的狗奴才!走路不帶眼睛嗎,弄髒了我這一身名貴的服飾你賠得起嗎!」女子塗抹著紅色蔻丹的手指直指雲清,眼中除了不滿還有鄙夷。
這大聲刺耳的嗓音令雲清皺眉,原本打算道歉的她,忽然沒了要道歉的意思。站直身子,仰起螓首高傲地直視眼前囂張女子。
女子一身火紅裝束,腳穿一雙金絲勾邊、鳳凰圖案繡鞋,腰間兩側佩著上等玉佩,長發盤起,上面插滿金燦燦的發簪,化著不深不淺的妝。看她頤指氣使的模樣,分明就是一名被慣壞的千金小姐。
「大膽奴才,還不趕快給本小姐道歉,你知道本小姐是誰嗎?竟敢直視我,你什麼身份!」這時女子才瞧清楚撞向自己的女子長什麼樣。
對方很美,比自己還美,這樣的人不該留在荀家堡內,會成為她的威脅。因此,她想羞辱對方,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你是誰我沒有興趣,我本來還認為是我的不對,應該向你道歉,但是你的態度,實在令人厭惡。『對不起』這三個字是說給人聽的,在我看來你根本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你!」女子伸出去的手指在微微顫抖,她氣得雙眸發紅,不顧形象地大吼:「今天我就要替這荀家堡的主人好好管教一下你們這些奴才!」
她邊說邊朝雲清走了過去,嘴角勾起陰險的笑,直指雲清的手張開,大拇指暗中把戴在中指的戒指挪位,將有花紋的一面置於掌心,打算一巴掌揮下去,順便用戒指划傷她白嫩細緻的臉上皮膚,以泄心頭之恨。
雲清當然不會讓女子得逞,在女子揮的剎那她早有提防,因此能在女子快要碰到自己臉的前一刻,準確無誤地抓住手腕,女子連碰都碰不到她分毫。
「憑什麼我要乖乖站在這裡任由你教訓?你也太抬舉你自己了,我可不是你家的人,任憑你打罵都不吭聲。」
「……大膽,還不快放開我!」女子奮力掙扎,卻掙不開對方。朝一旁的婢女使眼色,示意她幫忙。
婢女看著雲清,挪動腳步,但走了一步后,在她的瞪視下嚇得縮回腳,渾身顫抖不已地立在原地,氣得女子大罵出聲。
「要說大膽,我真不如你。」雲清瞥了女子一眼,然後把目光轉向被她抓住的女子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說:「這枚戒指設計得相當美,只可惜戴錯了人的手。」
她突然斂起笑容,將女子拉向自己,湊在耳邊繼續道:「怎麼,你想用她來毀我容貌嗎?」面無表情地睨著女子,她的手不斷在加重力道。
女子臉色慘白,不僅因為自己的計謀被雲清一眼識穿,還因手腕傳來的疼痛。骨頭快要被捏碎了,她疼得說不出話來,只求有人能來救自己。
「不說話?」雲清微微挑眉,不為所動地女子痛得失去血色的臉,心想:脆弱得不堪一擊,但她並不打算輕易放過女子,畢竟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而她給的代價是……
「就等於默認。讓我猜猜有多少人被你這樣對待過,她們一定很不甘心吧。要不,你也來嘗嘗這種滋味好了。」
在女子瞪大驚恐的眸光中,雲清從纖指中慢慢拿出那枚製造獨特,被藤蔓所纏繞、葉子尖而細的戒指,置於掌心把玩,欣賞女子泫然欲泣的表情。
「這樣就哭啦,真不好玩。我不像你,用這種手段對付別人,要玩我就光明正大陪你玩。」雲清無視女子哭花了妝醜陋不堪的臉,將戒指扔在地上,再一腳踩碎。
放開女子的手腕,女子嚇得腿軟,跌坐在地上,她冷眸一瞥,語帶警告地說:「別再讓我看到你,不然你下次沒那麼好運!」
「瑤兒……」某人的呼喚聲由遠及近,她痛苦地闔上眼眸,越過地上嚇得呆住、妝容狼狽不堪的女子,步出拱門往其他方向走去。
她暫時不想見到他,等她理清所有的思緒,弄明白這不舒服的感覺是什麼,她才能面對他,短期內她會選擇對他視而不見。
原本跪坐在地上的女子,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心中一陣竊喜,快速抹去臉上未乾的淚痕,招手示意婢女過來將自己扶起,整理身上的衣物,順了順頰邊凌亂的髮絲。懷著興奮的心情,等待那人的到來。
果然,那抹頎長的身影很快便出現在視線之內,他焦急地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什麼人。女子暗想:難道他早已知曉她的到來,所以特意來接她?
越想臉頰就越發燙,她不好意思地垂下螓首,等待他發現自己的存在。但是,他似乎對她視若無睹,英俊挺拔的身軀毫無停留掠過她身邊,擔心錯過焦急的她立刻伸出一雙素手,緊緊抓住他放在身側的手臂。
荀卓文一心只想快點找到雲清,都怪他慢了半拍,不然不會把她跟丟。他左看右看,眼裡只有那抹身影的去向,根本容不下其他人。要不是手臂被拉住,他根本不會停下來。
手臂雖然被扯住,但他仍在四處張望,看都沒看阻止自己向前的人,甩了一次甩不掉,他就甩第二次,結果那人還是不願放手。
這可勾起了他的怒火,深吸一口氣,終於正眼去瞧那個拉住自己的人了。看到后,他瞪大了黑眸,以為眼前這是幻覺。當他的大掌覆住那人揪緊他不放的手背上,肢體的溫暖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幻覺,而是真實的。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無語問蒼天,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下無論他怎麼解釋,雲清都應該不會聽了吧。
女子蓄在眸中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決提而出,一下子撲到他的懷中,藕臂緊緊纏住他腰身,然後開始訴苦:「麟哥哥,你要替羽兒作主呀。」
婢女識相地悄悄離開,把空間留給了他們久別重逢的兩人。
他本想推開她黏人的身子,但伸出的手懸在半空卻沒有下一步動作,最終他垂下手什麼都沒做。要不是顧及她的身份,他會毫不猶豫把她拉開。
她就是他的未婚妻,荀家堡對外生意中最富有的商家,專營玉石生意,而她就是姓南的富商千金:南湘羽。從小嬌生慣養,刁蠻成性,動不動就流淚,剛好以上三點是他最討厭她的地方。
他不止一次提出解除婚約,都被母親阻止,無奈婚約這件事只好一直擱著,他沒去提,自然其他人也不敢問,因為一問他都會發火。一個多月前,荀軒再度提起,他就應該察覺,沒想到慢了一步。
「替你作主可以,但能不能先放開我,下人們都看著呢。等下他們當中有人以為我欺負你,跑去向你爹告狀,那我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他強迫自己盡量放輕語調,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但眼底並無半分笑意,柔聲安撫。像她這種涉世未深的女子,當然聽不懂他話中有話。他這句話分明在暗指南家有眼線潛伏在荀家堡,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某些人的視線之下。
「真的要替我作主喔,剛才那女人欺負羽兒。你看,手都紅了,我都疼死了。」南湘羽自他胸膛抬起螓首,眼眸天真地對他眨了眨,眼角還掛著淚珠。那模樣真夠楚楚動人。
可偏偏他無動於衷,甚至蹙起眉,覺得她這樣做很幼稚。腦中不知不覺浮現雲清的臉,她剛才那麼生氣地離開,不知道現在跑哪裡去了?
「你說誰欺負你?」即使他十分不願應付她,但出於立場自己還是要問的。
「就是……」南湘羽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而且往中間加油添醋,把事情誇大了不少,希望博得他同情,也好讓那個警告她的女人得到一些教訓。
她已經在幻想那個女人被打的場景了,到時候她一定要去看,還有多給她一些難堪,這樣才能一泄自己心頭的不滿。瞥了眼自己的手腕,她發誓這些傷她會十倍奉還,不還她就不是南湘羽!
真能說,他不滿地挑眉,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袋卻在想別的事情。他在想雲清會跑到哪裡去,說起來他真不夠了解她,連她生氣的時候會去哪裡都不知道。
『會不會為了躲他跑到荀家堡外面去了呢?』一想到這裡,他開始不安起來,她剛到洛城,這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迷路了,該怎麼辦呢?
越想他就越著急,恨不得立刻推開南湘羽,可她正用一雙期待的眼眸注視著自己。他的手再次僵住,只能繼續聽她沒完沒了地說。
俞雲清不解自己為何會如此生氣,心痛得無法呼吸,她甚至把氣撒在無相關的人身上。這真的是她嗎?她越來越不了解自己了嗎?
漫無目的地向前奔跑,跑著跑著她卻忽然停下了,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腳像在地上生了根,無法任意移動半分。最後,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決定先回房冷靜冷靜。因為她狼狽的樣子引來不少人側目,她並不想成為任人觀賞的動物。
她怒氣沖沖回到『梅秀園』,用力推開那扇門,原本以為裡面空無一人,沒想到苗瓶兒正立在窗前,一副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
開門聲打斷了沉思中的苗瓶兒,她面帶疑惑回首,見到雲清回來,馬上稍稍側身將手中的紙張胡亂揉搓,急急忙忙塞進衣袖內,然後揚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走進她。
雲清注意到瓶兒異常的舉動,但她現在沒閑暇去詢問,只想一個人安靜地想些事情。她坐在房中的圓桌旁,一隻手橫放在桌面上。
瓶兒朝雲清靠近,張口轉達門主適才的傳話內容,說:「門主要我告訴你,今晚午夜……」去東郊見他。她連話都來不及說完,就被硬生生打斷。
「出去。」聽到『門主』兩個字,雲清直覺反感,本想用命令的口吻讓瓶兒出去,但想了想覺得不妥,便降低了聲調,可語氣中有著不允許有人拒絕的態度。
瓶兒斜勾起嘴角,不屑的表情在臉上表露無遺,她無視雲清的話,打算繼續說完,一副她說完會立刻走的神情。她有點生氣,略帶不悅地說:「門主……」
「閉嘴,再不出去我就改變主意,不讓你用雙腳走出去!」真是煩人到了極點!雲清已經開始控制不住自己滿腔的脾氣,快速抽出腰間匕首,威脅地瞪著瓶兒。
她希望瓶兒知難而退,因為生氣的她根本就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這點她自己很清楚。深怕錯手傷了瓶兒,她只能拿出武器威脅,再也不管自己會在瓶兒心中積下更多的恨意。
算你狠!瓶兒雖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咬牙強忍。比起傳達門主的話,她認為還是保命要緊。
垂下眼帘不安地盯著雲清抵住自己腹部,泛著寒光的鋒利匕首,以及瞟了一眼全身散發著殺意的雲清,她選擇噤聲。腳步慢慢向後挪,直至退到安全距離。
她暗自咬牙看著雲清,所有的不滿只能往肚子里咽。要不是為了能完成任務獲攻,她不會如此忍氣吞聲,等她贏得門主的信任,到時她一定會不擇手段把俞雲清踢開。深吸了一口氣,她默默退出房間並闔上門。
「可惡!」雲清素手攥緊匕柄,因用力手背青筋凸顯,接著她頭也沒抬,把匕首一扔,匕首穩穩插在隔開外室與內室掛帘的柱子上,然後奮力拍了一下桌子,低咒出聲。
往日冷靜的腦子亂成一團,找不出一條解決方法,她感覺頭要炸開了,無奈之下只好雙手同時置於桌上,痛苦地抱著腦袋繼續想。可最後她仍是沒想出為什麼,一時氣憤將圓桌上的茶具全部掃落地。
荀卓文剛踏入『梅秀園』就聽見噼里啪啦瓷器摔碎的聲音,他蹙了蹙眉,快步往梅樹林深處走去。當他出現,苗瓶兒還逗留在門外,躊躇著不知道是不是該離開。一轉身,看到他在面前,微啟雙唇有一刻呆住,接著她垂下螓首叫道。
「堡主。」瓶兒用稍大聲音故意說,有意提醒屋內的雲清,卓文來找人了。
雖然她不知道這兩人怎麼了,但出於女人的直覺,隱約覺得不對勁。可她知道事情到這裡,已經沒有她能插手的餘地,因此非常識相地離開了。
『他追來了?』這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但是一想到他追來是為了解釋那件事,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想聽。她張開雙掌,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瑤兒,你還好嗎?」他知道她很生氣,可他不會哄女人,單純為解釋而來。在他看來只要把誤會解釋清楚,那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感覺到生氣的她逐漸遠離自己,他的心臟就不由得一陣痙攣,疼得讓人忍不住緊緊揪住胸前的衣衫。聽到屋內傳來東西破碎的聲音,他不關心她有沒摔了價值連城的東西,只關心她有沒有被碎片割傷。
『好,怎麼會不好,好得很呢。你不來還好,你來了我只會更加拿東西出氣。』雲清緊抿雙唇刻意不應聲,小聲地在心裡犯嘀咕。
他輕叩門扉,盡量不提及她不愛聽的事,倔強的她此時什麼都聽不進去,他說了還是等於白說,不如先等她氣消了再說吧。於是,他小心翼翼地詢問:「我進來好不好?」
『不好!』沒想出個為什麼之前,她是說什麼都不肯開門的。她感覺自己跟他碰到一起,什麼好脾氣、什麼面不改色都被他給磨光了。即便是一些小事,總之與他有關,她都會變得超敏感。
她變得太不像自己了,這才是可怕的地方。門主的話毫無預警浮現腦海:如果這次的任務你不能完美完成,死的可不是你一個人,我會要華億給你陪葬!
明明是五月的清涼天氣,她的背脊卻冒出了冷汗,那彷彿來自地獄的聲音,瞬間凍結了她所有思想。
「瑤兒,你倒是開門啊,再不開我可是要走了,堡中很多事務等著我去處理呢。」他真的沒時間跟她這樣耗下去,凈是處理那些堆積如山的摺子已經夠他累了,偏偏南湘羽此時出現,給他帶來不少麻煩。
『那你就去啊。』她張開雙唇欲把心中所想的負氣話說出來,但最終還是乖乖闔上嘴。她對自己說:就這樣吧,別再糾纏,別再投入感情了。
聽不見房內的人回話,他只能嘆氣,轉身舉步離開。心想:等她氣消了再說吧。
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聲聲叩著她的心房,就這樣吧,就這樣退出她的生活,只有如此她才能不帶絲毫感情安心執行門主的任務,才能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她抬手捂住心臟處,心為什麼會這樣地不舍和疼痛呢。
「我們就該如此……」抬首看向窗外明媚的陽光,她的心卻灰得下雨。到最後她仍安慰自己:如此,就好。
「氣死我了!」南湘羽非常生氣地走回自己暫住的院落,一屁股坐在園子的石凳上。剛抬起手欲拂去黏在臉頰上令她極不舒服的髮絲,卻看到手腕那明顯的五根紅痕,怒氣不斷往上涌。
她實在沒有想到,荀卓文竟然沒有立刻幫她去找出那名大膽的婢女,而是隨便叫了個路過的下人帶她到暫住的院落,還說先住下來其他事以後再說。
這明擺著是在耍她,他根本無心為自己出頭,越想越氣一雙縴手不禁緊握成拳,面露兇狠之色,眸光瞬間變得可怕,連唇邊有意無意勾起的笑也似乎很陰狠。
婢女手捧熱茶和糕點走來,輕輕放在石桌上,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激怒了生氣的主子。放下糕點后,她戰戰兢兢地立在一旁,氣都不敢大聲喘。
南湘羽隨手拿起石桌上的茶杯,掀開杯蓋,就口就飲,剛到唇邊她就破口大罵起來:「該死的奴才,那麼燙是想燙死我嗎!」
她生氣地放下杯子,瓷器器皿在石桌上發出很大的聲響,斜眸不悅地瞪著那名婢女,也是剛才不敢上前救自己的婢女。新仇加舊恨同時襲來,正愁著有氣無處宣洩,這該死的婢女就送上門了,她怎會輕易放過。
「奴婢知錯,小姐饒命。」婢女手中托盤應聲掉落,嚇得噗通一聲重重跪在地上,低垂螓首整個人撲到地面去,小身子不停顫抖。
「把頭抬起來。」南湘羽冷聲命令,婢女不敢不從,害怕地抬首,但不敢直視她。她面帶微笑,站起身走至婢女身邊,居高臨下睨著,然後說:「大膽奴婢,憑什麼要本小姐饒你狗命!你配嗎?」
她微彎下身,兩指捏住婢女的下巴,逼她與自己對視,接著嗜血地說出:「我要打到你不敢再犯為止,讓你長長記性也好。」
「不……小姐,饒命,奴婢真的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看到湘羽眼中的氣憤,婢女瑟縮了一下,知道接下來又是免不了的一場暴打。但她不死心,顫抖著雙手撲過去,緊緊拽住湘羽的裙擺,只求她一時大發慈悲。
南湘羽放開婢女的下巴,就在婢女以為可以逃過一次的時候,她甜美的嗓音卻說著惡毒的話:「你每次都說知道錯,可是你每次都不改。」
說完,她張開五指,一下比一下用力打在婢女的臉上,對婢女的求饒聲充耳不聞,越打心裡就越痛快。不知不覺婢女的側臉被打得腫起來,嘴角流出血絲,但她還仍沒收手的意思。
原本藏身在院落外看好戲的身影,見她沒有停止的意思,雙眉不禁越蹙越緊,輕移腳步打算當一次好人,救救這名可憐的婢女。
「湘羽小姐,不如給一個面子荀某,放過這名婢女,如何?」荀昊宸一手執扇,一手負於身後,昂首闊步走進開滿適季繁花的院落。
挑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顫抖不已,雙頰紅腫的婢女,心頭只掠過一絲絲同情,但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地上的人對他來說無關要緊,他之所以會出面,只是為了替自己找一個下台階,好藉此現身。
「二少爺果然如外界傳言,憐香惜玉。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小姐暫且饒她一次。」剛好她的手也打得發疼,那就放過好了。斜眸看著滿臉淚痕,臉部腫得像豬頭的婢女,厭惡地道:「還不快滾,還想被教訓嗎?」
婢女連忙磕頭說著謝意,然後狼狽地從地上爬起,拖著疼痛的身子連滾帶爬離開,免得思緒無常的主子,再度責怪惹來一頓暴打。
「嘖嘖嘖……要是剛才那畫面讓我大哥看見,他會做何感想?你就不怕他不敢娶你嗎?」荀昊宸邁步向前,未經主人允許毫不客氣坐在石凳上,把手中摺扇放置一旁,捻起一塊綠豆糕就往嘴巴里送。
「如果真出現這樣的情況,就是某些人多嘴造成的。而本小姐呢,是有仇必報之人,我不好過別人也別想好過。例如說出一些不該說的事,就好像你爹跟我爹……」合作的事。
後面那幾個字是她故意省略,她相信以荀昊宸的聰明,他應該懂得她的弦外之音,不會笨到拿兩家人的利益開玩笑。
攤開手掌,指縫間粘手的液體令她蹙眉,望著掌心那些殘留的血跡,她僅是冷笑,接著抽出系在腰間的絲巾,拚命往手掌擦,用力到擦紅都不在乎,直至手上沒有一點血跡,她才滿意地隨手扔掉帶血的絲巾。
絲巾被迎面襲來一陣帶著花香的風吹起,紅色在陽光下顯得特別耀眼,飄啊飄之後,絲巾被風席捲著飛上天際。這才是真正的『殺人』不留一點痕迹。
「他們合作的事是他們的事,與我沒有半點關係,與你更沒有。所以,我們才能聊得來。」看著她那個表情,荀昊宸可以肯定她與自己是同一類人,因此他們合作的幾率極高。
「你跟我有什麼好聊的,我們沒有話題。」南湘羽向來討厭花花公子,而荀昊宸花名在外,不過是一個胸無大志的男人,與這樣的人聊天對她來說有失身份。
明明不喜歡他,卻不好裝出來,畢竟他是荀家堡二當家。因此,她只能強迫自己坐下來面對他,把一切的厭惡化為嘴角一抹笑,給足了他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