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輾轉赤良
「這麼一說,一直以來帶領你們這幫遺民的,只有端木生一個人?他也從來沒有過子嗣?」
「端木生的妻子北宮融一直以來身體都不好,後來終是有孕。但也是因為身子太弱,難產死了,孩子便也跟著她一塊兒走了。」
「他為何沒有再娶?」
「這……我便不知了。不過,聽說他很重情,可能是因為這個吧。」
審訊過後,王盛居走入監司府刻有「總司」牌匾的室中,將口供扔在了西雲審官總司何諾的桌子上。何諾拿起口供,一目十行看了起來。
「這是最後一批口供……全審了個遍,都大相徑庭。尤其是南朝皇室上,統一口吻。至少這裡的端木皇族,只剩下端木生一個人。我估摸著啊,也差不多是實話。給一幫國家的叛徒如此優待,若是供出來的越多,待遇越好,他們不可能不動心。」王盛居對何諾說道。
「唉~干咱們這行的,可不能掉以輕心。萬一端木生憋了蔫屁,偷貓找誰生了一個,再留了一些南朝遺民照料那孩子,也不無可能。」何諾邊看著口供,邊回應王盛居的話。
「關鍵是啊,咱們現在的檔案實在太雜太亂,有的甚至沒了。這南朝遺民還剩多少個,我們倒底抓了多少真正的遺民,有沒有假冒的,咱都不知道。唉,這戶籍登記也都亂七八糟,先帝留下的爛攤子啊……」
王盛居一腔松懶地說道。何諾斜了一眼他,希望他能明白他剛才話中的不妥。
「你斜楞我幹什麼,難道不是?而且啊,我看北朝這架勢,哪一天啪嗒一下,打到西雲,咱們可就要換個主子。我估摸著唉,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何諾沒有說話,但他心裡其實還是覺得王盛居所言有理的。這鼎朝形勢十分不妙,南雲戰況又不好……這西雲一鬧,也是人心不穩,且朝廷也有著很大損失,被十九萬起義者殺傷近八萬人。不過有一點倒是不錯,這裡的貪官無需朝廷自己再費事收拾了。但其他地區也十分不容樂觀,官官相護,改革不一定能很好進行下去。而且北朝軍隊如此善戰,鼎朝的軍械馬匹在質量上也略遜一籌。這架勢,確實……
「咱們啊,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何諾說罷,將手裡的口供放下,繼續道:「最大的問題啊,還是在端木皇族剩餘數量上。這次如若不是端木皇族搞鬼,西雲不可能出這麼大事。他們有計策,有人,可能還有錢,也許還留了後手,都說不準啊……」
「各位,這是拙荊韓綰,這是小女粵靖如。」東部與西雲一省相隔的赤良省湯軒縣,粵宅旁的附屬大院中,一位青年男人正向南朝遺民金楚等人介紹家內人員。他指向一旁一位與他年紀相仿的女人,又指向她懷裡約有四歲大的女童說道。
「之前總從粵常口中聽到您,不曾想粵賀先生您如此年輕。」南朝遺民中,一位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對那青年男人恭道。
「舍妹近比在下小三歲,我們在年紀上差的不多。」粵賀說道。他看著粵常抱著的女孩,忽地想起來粵常那個早夭的孩子。還記得當時粵常的女兒去世后,給粵賀的信上都是淚痕。剛才有那麼一剎那,他以為……那孩子沒死,正安然地被阿娘抱著。
「這位,想必就是……」粵賀看著端木慶,說道。在與妹妹粵常通信時,他得知了端木家最後的子嗣端木慶的存在,也知道粵賀在餵養端木慶。且早在多年前,他就知道,端木皇族僅剩下端木生一人。南朝舊臣們為了使同仁們有歸屬之感,早在多年前端木生之父端木澤去世時,就與端木生定下了規矩。未正式登基,但依然以聖人相稱。他們依然是臣,端木家也依然是皇帝。到了端木慶這裡,就沿襲了曾經的做法。這一點,粵賀也是知曉的。所以,這位嬰兒,便是如今大南國的聖人。
由於粵賀將這院子里所有的僕從全部遣走,所以有些話和動作,他也能較安心地說出來,做出來。
「聖人!」他跪在了地上,身後的妻女也跪在了地上。
金楚見此,有些許驚訝。不過,有這個舉動是個好事。這也讓他對從未謀面的粵賀的信任度更深一分。自己才能和同伴們更好地,更安心地忙活復國大業。
「家父自幼便對我與小妹訓忠心之道,今國家正待光復,粵賀也願奉出自己的全部,與諸位同仁共進。」粵賀肅面道。
「先生之意,先皇早已明曉。早在最初我們於陰米縣困難之際,先生也曾使人以財力資助過我等。先生對我南國之忠心,日月可鑒。」劉幾說道。
粵賀聽罷,起身作揖。粵賀妻女也站起身來,同作揖。金楚等人也隨之作揖,互相敬之。
「阿爺,為何我們的聖人是個小崽崽?曾經聽阿爺說的時候,聖人不該是這樣的啊。」粵靖如忽然小聲地說道。
「各位,在下沒來得及向小女解釋清楚,莫要見怪。」粵賀一臉慈愛地看著粵靖如,柔聲說道:「曾經阿爺與你說的,是先帝。可不久前,先帝駕崩,大任便落在了當今聖人端木慶的身上,也就是你眼前的這位。」
粵靖如點了點頭,她還是十分好奇這位小聖人,他那麼小,還在襁褓裡面,就成為了聖人?大業要交付與他?他那麼小一個,都不會說話吧,又要怎麼幫助大家呢?
「各位同仁,為了避免他人起疑,在下可為各位安上幾個我商下職務,各位平日里可用此身份行事。至於住處,我並不認為越偏越好,那樣反而會更顯眼。正好配合上給各位安排的職務,可住在我僱工租房中。且間間相鄰,好行事。」粵賀道。
「那就多謝先生了……」劉幾等人紛紛謝過。
「先生,還有一事,聖人當住在何處?先帝託付我,要我作為聖人的老師。」劉幾道。
「這樣啊……」粵賀思索了一番,道:「我們這樣來,舍妹與我小舅子王九住在我家,讓聖人表面以舍妹之女的身份生活。正好舍妹孩子夭折之事,僅我一人知曉。而你,可以當作她的老師以來往。」
「令尊令堂也不知夭折一事?」劉幾道。
「我爹娘去世了,故,無妨。」
劉幾這才放心,他又看了看粵常,不知此事對粵常有何影響……畢竟,她的孩子夭折,讓她表面上認聖人為那已故的孩子,這事也不是十分妥當。
「我可以的,我也無妨,這也是我的榮幸。」粵常見劉幾看自己的眼神,便出一語,望使劉幾寬心。
「放心吧,別看舍妹平日里一副弱不禁風的嬌態,她可塊硬骨頭,堅強的很。」
劉幾點了點頭,轉頭看向端木慶,心中暗道:陛下,所有人都在為光復我南朝而奮鬥。你也要快些長大,帶領我們滅鼎賊,伐北朝,復興南室……
日子一天天過去,端木慶在粵常與劉幾的看照哺育下長大,粵靖如也時常來找她的小聖人玩耍。不過粵靖如最初還以為端木慶個男娃,后開才知道……是個女娃。之後還有過一個蠻有趣的小插曲,由於粵靖如總是教端木慶說話,而且在一起的時日太長,身為聖人的端木慶會說的第一字竟是「姐」,第二個字才是「國」。後來等端木慶會說話后,她帶著端木慶一起在外面散步,邊散步,粵靖如還會分享她自己編的繞口令,但此時的端木慶只能聽的一臉懵。到後來,傍晚時,她會教端木慶踢毽子。畢竟,踢毽子上,已經長到七歲的粵靖如可算是個大能。可端木慶太小,被年齡限制住,她沒有辦法很好的學習踢毽子的技術。她們越發親密,近乎時時刻刻在一起待著,劉幾見狀,便想,就讓粵靖如當個「御前伴讀」吧,就把兩個人放在一起教。粵靖如在書法上略有天賦,八歲那年,她琢磨出來一種新的字體。其字筆畫兩頭蠶頓,中間最細,向兩端愈粗,十分脫俗俊氣,她稱其為『靖體』。端木慶見那字好看,便天天瘋狂練習靖體。她很珍惜與粵靖如在一起的每一刻,也希望和粵靖如能一直這樣在一起。出此之外,她更不會忘記自己的使命……五年,一轉而過……
「四年前,北朝與煙洲大同國開戰,其中,好像還抓了不少北來族人當戰奴。以及蒼海的魚人族威脅,南蓉拓將南雲的守軍調走了很多。北朝降低了對鼎朝的攻勢,自非正面進攻演變成了小規模戰役以及更小的摩擦。如今大同國戰敗,北朝與其停戰,同時和蒼海地區的魚人簽了協定。現如今正在恢復實力,估計在為對鼎的下一次戰爭做準備。而且最近南雲那邊的摩擦也越來越激烈,時間問題罷了。」劉幾說道。
屋內,有包括金楚、劉幾、王九、粵賀、端木慶、粵靖如等三十九人。對於最近的情況,他們開始總結,討論出對策。至於為什麼讓粵靖如賀端木慶也一起聽,是想讓她們儘早融入光復事宜,哪怕聽一下也好。
「如今,鼎國朝廷對地方治理,下放各種政令來彌補曾經的錯誤,但情況比他們想象的要嚴重許多。南面汕雲省竟有官員反抗朝廷監察使監察的,可見他們鬆散到了什麼地步?還有的兩縣縣大統領相互進行結盟的,一起反抗監察使,且官官相護。而且他們的大部分軍隊全調到北部與旌宣二國的邊境,以及南部的南安軍那裡,南恭靖就是想一下子用軍隊把問題全擺平,也不太現實。以及,他們的政策效率也實在太差,加上他們朝廷缺人。人才上也很少有人擁有王柏千那樣的魄力,不怕死地進諫。還有就是天災,不僅僅是西雲,西讓省和東儉省也出現了天災,到處鬧飢荒。尤其是西讓,這是我們的鄰省,如今已有我們不少的線人。不過聽線人說,他們有人要帶頭鬧事,咱們湯軒縣是離西讓最近的縣,肯定會波及到我們。」王穎成說道。
「能不能……與要起事的人建交?嗯……咱們現在有多少人來著?」拓跋林說道。
「所有能拚命的,三百人。」劉幾道。
「我覺得,我們可以嘗試一下。」金楚道。
「嘗試是可以,但我覺得時機不夠成熟。咱們要的是厚積薄發,但他們這幫人是餓,要的是迅速起義,吃上飯。但如果是這樣,萬一失敗,咱們又得重來。」王穎成說道。
「但如果讓他們吃上了飯呢,我們給他們飯吃。」
這一語清靈而出,所有人看向了年僅九歲的粵靖如。面對粵靖如突然冒出的這句,劉幾等人感到有些吃驚。
「靖如說的不錯,要糧食,我有。」粵賀說道。
「如若能以糧食為媒介,將他們收歸我們這裡,那還愁什麼不能厚積薄發?」他繼續道。
劉幾點了點頭,這正是擴充人力的好時機。如果一個百姓,你平白無故過去讓他起義,就算朝廷黑暗,他極可能拒絕。但若是一個快餓死的人呢?就不一樣了。
「那我們得快,如果鼎國朝廷東拼西湊,發了救濟糧,那就不好了。」劉幾道。
「我估計夠嗆,他們的務農政策雖然進行了改革,但這才多長時間,彌補不了那麼大的空洞。」金楚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