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忠心天鑒
「圖宰,你咋子知道嘞?」聽到那個國字臉的士兵說起慰安營的明細,那位被叫做老坎兒的士兵便向他問起。
「這僅有邊疆地區南安軍才配置的慰安營,也就只有南安軍士兵才知道情況,你莫不是去邊疆當過兵?」最先提起話題的那個士兵也問道。
「幾年前的事情了,我本是秦北的兵,被編入了支援前線的南安軍。因我家十代單傳,我阿爺怕我死在戰場上,託了個關係,鑽了軍籍檔案簡易疏忽的空子,將我抹了南安軍軍籍,我便逃回了秦北當兵。」
那老坎兒聽罷,露出一臉奸笑,將左臂搭在他肩上。
「圖宰,你就這麼信任哥兒幾個,不怕我們把你這事抖出去?」
圖宰一臉輕鬆,身上無一處不透出他憨厚老實的性子。
「信啊,咱在一起都多少年了。再者說,就是查我,也什麼都查不到了。」
老坎兒也笑著點了點頭,忽地拍了一下圖宰,眼中滿是驚奇。
「你當過南安軍,那必然進過慰安營。給我們說說,啥子樣嘛,是不是跟窯子差不多?」
其他人聽罷,邊走邊湊近了二人,想聽個新鮮,解解悶。
圖宰聽后,看著眾人好奇的神情,腦中突然閃過幾個畫面。那是……是他一輩子都不願再想起,也是使得他能後悔一輩子的事情……逛窯子?自己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
「我不去……」青年時期的圖宰和如今相差並不是很大,就是眼后少了些褶子,以及額頭上也沒有那麼深的紋跡。此時的他身穿銀色南安軍甲胄,頭戴黑色頭巾,看上去要比現在清瘦許多。
「唉,老圖,別害羞嘛。和北朝軍隊打了這麼長時間,去趟慰安營,那不正常?你也別憋著,這種事情誰都會有。你就當逛窯子,還是不要錢的,你說你都不去。」
圖宰坐在地上,抬頭看了看那個與他講話的高個士兵。以前在老家的時候,表哥硬帶著自己逛過窯子。自己現今在軍隊里,又從未娶過妻,要是說沒這個想法,那是騙人的。
「別墨跡了,哥們兒知道你也想去看看,走吧~」
那士兵硬將圖宰拽了起來,圖宰的腿就好像不聽使喚一樣,隨著那士兵向慰安營的方向走去。他寬慰自己,畢竟不就是逛個窯子一樣的事,也沒什麼可顧及的。
慰安營中,領自己一同前來的那個士兵就如其他人一樣,挑准一個慰安女,如猛獸般撲了上去。和所謂的窯子不同的是,這裡沒有那裡的雲雨魅惑,嘻聲笑語,只有止不住的慘叫聲……
他愣在了那裡,但看著其他士兵的動作,在軍中壓抑多年的火終是燃了起來。他自己的手腳開始止不住的動了起來,撲到了面前那慰安女身上。
那女人嘴角還留有血跡,身上的衣物破破爛爛,四肢青一塊紫一塊。圖宰剛要下手,他與那女人對視了一眼……那女人的眼球卻一動不動和他對視,他有些驚訝地看著女人。此時的她……有股說不出的異樣。透過這女人的眼中,他看不見喜怒哀樂,或任何起伏。但圖宰很清楚,那不是所謂的平靜,而是……一種死寂。這女人不同於其他慰安女,她沒有掙扎,沒有慘叫,沒有任何動作,什麼都沒有……手腳冰涼,臉色蒼白,唇無色。若不是她時不時眨一下眼,圖宰甚至不能確定她還活著。
圖宰忽地冷靜了下來,自己,這究竟是在幹什麼呢?周圍的叫聲越發凄慘,時不時還會聽到士兵的辱罵聲。
他踉蹌地站了起來,突然奔著門跑去,中途又摔了一跤,又是踉蹌地站了起來,衝出了慰安營。
「和窯子完全是兩回事,那裡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圖宰面無表情,對老坎兒說道。
「咋子個說法?」老坎兒問道,他雖已聽出圖宰為難的語氣,卻想追根問底。
「唉,你就別……」
語未盡,只聽一聲拔刀剎響,老坎兒的腹部突然順出一刃軍刀。那軍刀拔出,老坎兒抽搐了幾下,吭嘰了幾聲,便沒了生息。
「弟兄們!保護皇后公主!」一個士兵大叫著,又有兩三個士兵拔刀造反,眾人因沒有反應過來,被一個接一個的殺。
圖宰出鞘一刃,抹了殺死老坎兒那人的脖子,接著,大喊招呼眾人拔刀戰鬥。他們的隊統領王澈,也被亂中捅殺身亡。
只見兩個士兵將牢籠之鎖打開,忽地,籠中的人們瘋了一樣出籠逃押。
「陳佳!快!隨阿爺走!你阿娘帶著你妹妹分開走!」身著囚服的舊臣陳藹對著一個同著囚服的,看起來八九歲那麼大的女孩喊道。那女孩牽著陳藹的手,向西面林子跑去。女孩邊跑邊扭頭看著母親鄭允和襁褓中的妹妹陳安,叫喊著。鄭允則抱著女兒向東面的樹林跑去。
「保護皇后,保護公主!」一位叛軍大喊,和另外三人擋在方才要水喝的那對母女身前,又過來兩位士兵伴隨這對母女向北跑。
「我去你個活娘嘞!一個都別想跑!」士兵劉顯喊道,和圖宰以及其他四人一齊去和擋路的四人拼刀。
圖宰和對方對了幾刀,一腳踹在對方襠部,又一劃刀刃,劃在了對方雙眼上。對方慘叫著倒在地上,圖宰並未補刀,而是去追那婦女。他明白,南恭禮的妻女,才是本次押運中最重要的兩人。就算這幫人全丟了,死了,這對妻女也要安全運至前線。
圖宰將便攜十字弩自腰帶上取下,將弩弓張開,拉上弦,將弩箭放上弩臂。弩箭對準了其中一位叛軍的頭部,那兩名士兵也都上了弩箭。圖宰先發,因在疾跑,故手臂有些許顫抖。弩箭射出的一剎,他便知,這一箭不會射到頭上。不過好在雖有瑕疵,但卻未射偏此人。那士兵的喉結處被不偏不倚地射中,身體一怔,倒地不動。
另一個叛軍對著圖宰頭部,扣動弩機,發出一箭,未中。圖宰便又換上一箭,箭出,直中那叛軍胸口。圖宰見其倒地未亡,又換上一箭,直入顱頂,將那叛軍了結。
南恭禮的妻女哪裡跑得過圖宰,被其追上,押回牢車。此時所有叛軍基本全凈,死了幾名死囚,又逃了幾名,正在被士兵追拿。這麼一鬧,士兵死了過半。
圖宰坐在地上,對一旁的劉顯說道:「他們也有點腦子,咱們是順著城市走。路上,僅有此地最偏僻。那南恭禮也是夠格,人都死了,還有這麼些個手下為其做事。」
劉顯拿手擦了一下臉上粘稠的血跡,他並沒有去糾正圖宰稱其「南恭禮」一名,他已經沒有精力再去管這些小事了。
「真是奇了怪了,怎麼會有這種不要命的狗腿子。主子都倒了,還這麼……」劉顯嘆道。
自西面林子中現出幾名士兵,他們押著一個小女孩,以及幾名女人。他們將這幾人重新押回了牢車中,並上鎖,來到了圖宰等人的身旁。
「有幾個反抗,被哥兒幾個抹了。還有,就那丫頭……」說著,指向剛被送上牢車的陳佳,並伸直左臂讓眾人看。
「瞧這大牙印子,紫黑紫黑的了,沒給我咬掉嘍。」
圖宰看了看陳佳,說道:「她是南恭禮最為信任的手下陳藹的女兒,陳藹呢?」
「你說她爹?那應該是她爹吧。會些拳腳功夫,還讓我們損失了趙昭,被我殺了,死球了。」還是剛才那個被咬的士兵說道。
「唉,你整死她爹,挨一口也實屬正常。」劉顯拍了拍那被咬的人的肩膀,說道。
不一會兒,自東邊林子里又出來幾個士兵,押著近十五個人,都關進了牢車。圖宰數了數牢車上的人,又數了數屍體,不齊……但幸虧沒少太多。
「剛才有一對不知道是母女還是母子,不知道逃哪去了,我找了大半天沒找著人。但那女人被我射了一箭,她孩子也還是個襁褓里的娃娃,應該活不成了。」其中一位去東邊林子的士兵說道。
「你說的大概是陳藹的妻女,因為這次帶著那麼小的小孩的,只有南恭禮的妻子江九,以及陳藹的妻子正妍熙。」圖宰說道。
牢車裡的陳佳聽到這話后,本是亡父的傷痛更是加上一痛。她兩眼無神地盯著牢籠的底部,心中的希望全然抹滅。自富裕人家直落罪囚,自罪囚而落家破。這位八歲的孩童所經歷的,是同齡平常人家不曾想的。人家還在玩耍嬉戲,而同為此齡的陳佳,卻落得如此……
正是:春日生燃活氣集,何處寒襲綠沉靡。怎得反板逆時意,卻言曉程爹娘寂。
「走吧,這屍體……先擱這兒吧,咱可沒地方放。」劉顯說道。
圖宰也覺得有道理,便騎上原先前面一名士兵騎的馬,準備起身。他回頭望了一眼那些屍體,想從中找到老坎兒,但一眼瞟過去,卻沒能找到。隊伍出發了,他也便回頭,行他的路了。
不過,真如前文所說的,陳藹之妻正妍熙帶著女兒陳安,共赴黃泉了嗎?
回到士兵往西邊林子追捕眾囚犯的時候,正妍熙背部被弩箭射中,卻未停止奔跑。她發現,前面淺溝下有個沖著東面開的泥洞口。她鑽了進去,裡面有著不小的空間。那士兵越過淺溝,並未發現正妍熙,回來時跨過淺溝的地方離正妍熙比較遠。正妍熙懷中的陳安很是安靜,沒有哭鬧,這也使得她們母女順利逃過一劫。
待那士兵徹底沒了影子,正妍熙方才抱著陳安出來。她一直向東跑,耗盡了力氣,加上背上箭傷,她便亡於一棵垂柳之下。陳安大聲哭叫,不懂世事的她,卻也能感受到亡母之痛嗎?
沒過多長時間,一對農民夫婦走過,發現了陳安。他們將正妍熙未瞑的雙眼合上,帶走了陳安……
南雲曉程縣的事便先告一段落了,說回西雲陰米縣端木生率眾起義之事。根據王千柏給南恭靖的建議,西雲抬高了糧食價格,引來大量糧商,並且調來了十二萬攜帶救濟糧的軍士。根據皇令,歸順者一概不究,並且承諾打擊貪腐。西雲的眾多百姓便停止了鬧事。但陰米縣以及陰米縣周邊地區依然鬧得厲害,甚至於陰米縣整個都被起義者攻陷,比較固執不順的起義者有十九萬人之多。見此狀況,南恭靖令十二萬士兵對其進行鎮壓,並從各地抽調援軍二十萬向西雲趕去。十八天後,端木生於陰米縣尚陽居中被刺客何先暗殺。霎時間,起義軍群龍無首,再加上三十二萬大軍眼看就要全部會師。端木生之臣孫蓮語率眾發起最後的攻勢,並讓金楚和部分中心人員以及所有沒參與起義的後備人士趁亂離開西雲,去往王幼之妻粵常,其兄長-商人粵賀的居住地-赤良。粵賀也是一位心向南朝之人,收容了所有人。孫蓮語等人戰敗,如王柏千所說那樣,他們受到善待,但又遭到嚴密監視。他們之中沒有一人供出端木慶的存在,端木慶的存在,只有中心人員明曉。而這些人,無疑都是些硬骨頭……而來到赤良的南朝遺民們,則開始就地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