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結局
「沒事就好。」沈衍一點了點頭,竟然完全忘記了這裡是自己家,轉身就想走。
衛患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當時開車撞我的是李廣對嗎?」
沈衍一停頓了片刻,迸出一個字,還是沒有看他:「對。」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衛患抓的更緊了,語氣里簡直帶上了幾分咄咄逼人。
「我告訴你,你會信嗎?」
終於,沈衍一猛地轉過了身,他的語氣很平和,意味卻相當殘酷:「我的車,監控里甚至拍到了我的人,我和你說不是我,是別人,你會信嗎?」
「你不問問我,怎麼知道我不會信?」衛患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我知道我認識的沈衍一是什麼樣的人,即使是現在,我也無法相信,他會開車撞我。」
「我的確有過這樣的想法。」沈衍一殘忍的打破他的自白,「我以為你有了更高的技術,會擋在我和冠軍之前。」
「我根本就不在乎什麼冠軍不冠軍。」衛患望著沈衍一,聲音鏗鏘有力,「我憧憬你,敬仰你,喜愛你,你是我的朋友,朋友難道還沒有一個冠軍重要嗎?」
沈衍一猶如被戳中了痛處:「是,在我眼裡冠軍本來就比一切都重要,所以我不擇手段,當時李廣也只不過是看我沒有下得去手,才替我做了這件事情,如果換成我,我也一樣會開車撞你!」
「那就不用李廣動手了!」衛患的聲音比沈衍一更大。
「你究竟為什麼這麼執著於冠軍!」
往事種種,在沈衍一面前一一閃過,只有痛苦,沒有歡樂。沈衍一的眼睛和平時一樣,深如一片潭水:「小時候,這個世界上唯一對我好的人希望我能拿冠軍,我當然要拿。」
衛患沉默了。
他想起周正曾跟他講述的一切,即使丟失了許多細節,他也可以猜到,那個射箭攤老闆也許只是對孩子一時的戲言,卻成了沈衍一廝殺終身的目標。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真的是你要的冠軍嗎?」衛患看著他的眼睛,開口發問。
「藉助別人的力量,消滅更高的成績。冠軍在你眼裡究竟是什麼?是第一的虛名嗎?」
「難道不是歷經千辛萬苦,用自己的力量站在最高的地方,成為最強的人,這樣才是真正的冠軍嗎?」
「即使你拿到了那個名頭,可是你知道,你並不是這麼強,還有人比你更強,你活在恐懼里,焦慮里,這樣到底有什麼意義?」
「你甚至不能心安理得的和別人說,你是冠軍。那麼競技能帶來的彷彿征服世界一樣的滿足感,也是競技最大的魅力,究竟到哪裡去了?你把一件本來很快樂的事情變的不快樂,又是為了什麼?」
衛患的語氣平和了下來:「更何況,我想,當時射箭攤的老闆也是因為你真的喜歡射箭,才真的希望你能得到冠軍,他希望你過的開心,能得償所願,而不是把自己困在冠軍兩個字里,折磨的萬分痛苦。」
「我沒……」沈衍一想要反駁。
「你有。」衛患毫不留情,這一瞬間,他終於明白了每次沈衍一和他偶遇,那樣複雜的神情,和懼怕一樣的躲避,究竟是為了什麼,「不然我們見面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敢和我對視?」
沈衍一沉默了下來。
「下一場比賽我不會上場了,我還有很多的不足,在很多情況下,如果沒有衛青的幫助,我也不可能那麼順利,我不覺得自己可以勝任國家隊的名額。」
「現在李廣不在了,我答應周正的事情從某個方面來講也做完了,如果你還是被冠軍這件事情困擾著,那麼大可以把他拿下來,我相信以你的實力,即使沒有了李廣,就算是世界冠軍,也並不是個很大的難題。」
「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你想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衛患平靜的開口。
「對了,還有一件事。」衛患恍然醒悟。
「什麼事情?」離開了這個話題,沈衍一也沒有再繼續沉默。
「你有一塊錢嗎?」
沈衍一摸了摸口袋,遞給了他一個硬幣。
「好了,這樣我就還沒請你吃飯,改天一起去吃。」衛患收起了那一塊硬幣,語氣非常輕鬆。
「我現在也是可以當嘉賓出席小的射箭活動的級別了,沒那麼窮了,請的起你了。」
衛患看著沈衍一,想起了昔日沈衍一那稱得上尷尬,又或者蹩腳的體貼。
「我走了,你自己擦地板吧。」
他揮了揮手,走出了大門。明亮的陽光正面,在沈衍一的門前拉出一道長長的陰影。今天是一個晴天,陽光明媚,萬里無雲,沈衍一聞到了風裡青草和花的氣息。
不知不覺中,夏天已經到了。
他看著衛患的背影,露出了一絲真正的笑容。
「謝謝。」
兩天之後,市體育館內。
由於沈衍一與衛患都是如今射箭界中家喻戶曉的人物,這場比賽也配備了最好的設施,無論是時間,地點,甚至備戰的記者,每一項都代表了有關部門對於這場比賽的重視。
甚至,賽程只是剛剛過半,就已經有人提出結論:不管是誰,只要在這場比賽中獲得勝利,就意味著他將是整場比賽的冠軍。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無論是真的想目睹一場精彩比賽的內行,還是被這樣的架勢吸引而來的外行,都貢獻出了自己的一份力量,讓整個體育場座無虛席。
每個人都在等待著,等待著這場宿命一般的對決。
「叮!」象徵比賽開始的鈴聲響了起來,特意被從其他地方調來的賈思赫在解說台上正襟危坐,開始了一慣的侃侃而談。
「對於這場比賽,先從陣容上,就已經相當華麗。如今聲名正盛的衛患,年僅十四歲的方可凡,還有曾經在比賽中犯下過過錯,現在卻出現在衛患隊伍里的裴寒。」
「這個人真討厭,少說點以前的事情會死嗎?」備戰區里,方可凡一臉的替裴寒不滿,義憤填膺的瞪著賈思赫。
「無所謂。」裴寒倒是沒有什麼反應,「他說的也沒有錯。」
「而在另一邊,永遠佔據頭條的沈衍一,傳奇一般二十六歲再復出的段潮,還有來自蒙古的新秀赫連城。」
而在賽場的另一邊,沈衍一看著身旁的段潮:「你真的確定要跟我等下一屆嗎?你已經二十六歲了。」
「沒有,周歲只有二十五。」段潮搖了搖頭,狹長的桃花眼裡水霧朦朧,「就算再過四年,也不到三十歲,還沒有老。」
「而且。」他看了看沈衍一,「我相信你,就算我三十歲了,有你在,也一樣能贏得冠軍。」
「那個李百川好像最近沒有來找你了。」赫連城看了看四周,「他終於放棄了嗎?」
「沒有。」沈衍一簡單的回答,「他基本上已經退賽了,現在也就偶爾幫幫忙,做做後勤。」
段潮的眼裡流露出一絲惋惜:「他也退賽了嗎?我還以為他終於明白每種隊伍的構建都有自己的優勢,如果我們的隊伍向他一樣,注重個人能力的爆發,想必我也不會站在這裡了。」
「不用把我說的好像故意這樣一樣,只是恰好合適,各取所需。」沈衍一的聲音仍然冰冷。
赫連城有點無奈,看了看一臉生人勿進的沈衍一:「隊長,你為什麼總要顯得自己那麼壞呢?」
「回去加訓。」沈衍一冷冷的丟下了四個字。
「按照慣例,讓我們先迎來單人賽,有請雙方隊員的第一順位,方可凡,段潮。」
「我們怎麼還不回去,不是不比了嗎?」方可凡打著哈欠,無聊的望向空蕩蕩的賽場。
「再等等,應該還得一會兒。」衛患看著對面應該走出隊員的方位,視線一刻都沒有移開。
「我記得某人還說能帶我們拿冠軍。」一旁的裴寒看著他專註的神情,習慣性的潑了一盆冷水,「呵。」
「下次不行嗎?」衛患沒空看他,「你才十八,急什麼。」
裴寒碧綠的眼睛里映著他的背影,轉身就走:「方可凡,走了。」
「啊?」方可凡如夢初醒,「不是再等一會兒嗎?還不知道他們上不上呢。」
裴寒皺起眉,完全不想給他解釋:「你看到那邊的備戰區都沒人了嗎?別跟著他傻看,你又不知道他要看什麼。」
「哦。」方可凡點了點頭,跟著他從隱蔽的選手出口魚貫而出。
「對面確實沒有來,我們走嗎?」觀察了一會兒,另一邊的赫連城看向了沈衍一。
「你們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情。」沈衍一看了他一眼,把段潮推給了他。
隨即,他離開了選手的等待區,徑直走過漆黑的走廊,到了一扇門面前。
他靠在門邊,安靜的等待著。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我還想等赫連城和裴寒走了,去你那邊找你。」
沈衍一打開門,借著休息室里窗口的陽光,衛患的臉終於稱得上清晰可見,沈衍一沒有一點意外的神色:「記者太多,不想被拍。」
衛患瞭然的點頭:「走嗎?吃飯去。」
沈衍一沒有回答,只是關上了休息室的大門,向著走廊的出口走去。
「打車吧,我報地址。」
體育場內,所有人都在猜測,這些無故缺賽的運動員到底去了哪裡,而在體育場外,方可凡和裴寒邊走邊吵,赫連城和段潮跟在他們的身後指指點點,時不時發出笑聲。而在一輛停在體育場門口的計程車上,兩個如今的風雲人物為建設路南路到底是和北城路介面,還是和將軍路介面,吵得不可開交。
今天依舊是晴天,鳴蟬已經開始燃燒起自己蟄伏了十幾年的生命。
城中的綠化帶一片翠色,這是最近第一天超過了二十五度的氣溫。
夏天真的來了,帶著新的希望,新的開始。
真正的榮耀,依舊在七十米的賽場上生生不息,比賽,對決,隊友,對手,他們為的是勝利,卻又不僅僅是勝利。
看到鋪天蓋地的缺賽報道,李百川無奈的笑了一聲,給陳瓊華髮了一條簡訊。
「替我轉告衛患,既然你們不參加這麼嚴肅的賽事了,不知道還願不願意要我這個不能上場的隊長。」
計程車終於駛向了正確的道路,衛患突然很想和人交流一下沈衍一的固執,才發現,一直跟隨著他的衛青,此時此刻,的確已經不在身邊。
不過沒有關係,一切都會消失,感情和記憶將會隨著生命,一直延續下去。如果有一天,衛患的後人使用了那架機器,召喚出了衛患的靈魂,那麼他說的第一句話,就將是這些記憶的延續。
「我認識一個衛青,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