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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忙碌碌的十六年過去了。


  雲荍一頭倒在炕上就不想起來了。


  青櫻年前就已經放出去了,這會兒福華想把雲荍扶起來:「娘娘,先起來把衣服換了妝卸了再去床上睡吧。」


  雲荍一動不動,正月里每天卯時起床,先去皇後宮里坐著陪客,接著再去慈寧宮坐著,晚上亥時才能回來,渾身上下真是一個細胞都不想動了。


  福華沒法,只得先打了水給雲荍擦臉,熱烘烘的毛巾在臉上走一遭,雲荍清醒了不少。一想到明天還得早起,雲荍就想哭,不過還好明天就是十五了,過了明天就不用再日日早起了。想到這裡又有了些動力,雲荍起身,福華和福生趕緊麻利兒的給她換了衣裳。雲荍也不想沐浴了,反正大冬天的穿得厚,大不了明天身上多熏點香。


  乾清宮卻還亮著燈。


  康熙雖然也要在前朝設宴,不過他是皇帝,中途離席什麼的都不是事兒,所以也沒覺得有多累。


  這會兒屋內就只有他和跪在地上的一個人。


  康熙手指在桌上敲了半響,才吩咐道:「人先不急,等明天的元宵宴過了再動手。」


  「嗻。」底下人應道,退下了。


  雲荍覺得自己還沒睡多久呢,就又被福華叫醒了。閉著眼起來,由著福華福生給她收拾妥當,帶著福生和青柳往坤寧宮去了,福華和李嬤嬤留下來看家。


  坤寧宮也是一片熱鬧,雲荍真是佩服她們,同樣的一群人一起呆了十幾天,每天的行程和內容都差不多,這群人愣是每天都能聊出不一樣的話題,一點沒讓氣氛冷掉。雲荍在外一向是表現的端莊少言的形象,有人問了回上兩句,其他時候就微笑著坐那兒聽她們聊。


  又是一天熱鬧,皇后疲累的回到了坤寧宮,柳嬤嬤要伺候她洗漱,皇后擺擺手:「你也累了一天,去歇著吧,讓落羽和承影伺候著就成。」


  柳嬤嬤也是上了年紀了,她是皇后的左膀右臂,這半月來只有比皇后更忙更累的,這會兒就不再推辭,自個兒下去歇了,皇后也很快睡著了。


  柳嬤嬤是叫一盆水潑醒的,她睜開眼睛就要罵,哪個不要腦袋居然敢潑她的水。


  但是看清了眼前的環境后,那句話就讓她咽了回去。這分明不是她的房間,四周牆壁上插著明亮的火把,只在一面牆上的最高處開了一扇通氣的小窗,屋裡除了她還有一群穿著黑色衣服的人。


  「你們是誰?」柳嬤嬤內心警惕,面上卻淡然的問道。


  「不愧是紅字一號,有膽色。」為首一人贊了一聲,「咱們是誰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咱們是為皇上辦事的就行。」


  柳嬤嬤面色不變:「皇上?有何證據?皇上想抓我還需要這般偷偷摸摸。」


  「你也不用顧左右而言他,皇上如何辦事還不需要像你解釋。」那人嗤笑一聲,隨手扔了個東西到柳嬤嬤面前,「看看吧,你也不用否認,能把你請來那是早就確認了你的身份的。」


  柳嬤嬤定睛一瞧,終於變色,臉上神色變換不定,終於眼睛一閉道:「我知道的都可以說,但是我十幾年前就隨著皇後娘娘進宮了,知道的也不多。」


  那人倒是不急,慢悠悠的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才道:「雲田鄉李平。」


  柳嬤嬤眼睛募得瞪大,滿身煞氣湧出,猶如實質撲向為首那人。


  那人卻似毫無感覺,手沿著杯沿一圈圈的划:「這才有點紅字一號的樣子嘛。不過你也是夠聰明夠狠,能把親生兒子送出去十來年不去看一眼,反倒拿個養生堂抱回來的養,不錯,不錯。」


  柳嬤嬤深吸口氣,渾身煞氣收攏,又變成平和的樣子,還是盯著那人:「想讓我從哪兒說起。」


  「不急,慢慢從頭說起,才子時罷了。」那人丟個眼色示意,就有人拿起筆準備開始記錄。


  康熙起來的時候,口供就呈到了他的面前。


  看完了口供,康熙沉吟了一會兒,叫來了梁九功吩咐道:「坤寧宮管事嬤嬤柳氏蒙蔽皇后、私自與宮外傳遞消息,杖斃。其家人充軍流放。」


  梁九功一早叫這句話砸的差點懵了,不過條件反射的應了聲是,帶著人一路渾渾噩噩的往坤寧宮去了。


  皇后卻還沒醒來,坤寧宮裡的人甚至都沒有發現柳嬤嬤不見了。


  流雲進去叫醒了皇后,梁九功全程低著頭將康熙的意思說了,說完后屋內卻靜悄悄的,好似一個活人都沒有。


  半響梁九功才聽到皇后說:「是本宮管教不嚴,還請皇上降罪。」聲音里還能聽到點兒沒掩飾好的顫抖。


  梁九功聽這話卻是懵了,皇上也沒說要罰皇后啊,這可怎麼回?

  梁九功只得模糊道:「皇後娘娘的意思奴才會回稟皇上的,奴才告退。」趕緊走吧,這是出了大事兒啊。


  梁九功默默的走了,甚至都沒人想著送他。


  屋內皇后再也忍不住,喉嚨一甜,一口血就吐了出來。


  「娘娘!」一直沒回過神的流雲驚聲道。


  皇后倏地攥緊她的手,一口血吐出來反倒緩過氣而來:「噤聲!不要讓人察覺,扶本宮去床上躺著。」


  流雲眼裡含著淚,咬著嘴唇扶著皇后躺下,皇后躺下后胸膛急劇的起起伏伏。


  「娘娘,你怎麼樣?」流雲哽咽道。


  皇后低聲道:「無事,躺躺就好。你去,約束好坤寧宮上下,柳嬤嬤的事兒你不用管,也不要派人出去打聽,現在一動不如一靜。」


  「是。」流雲叫了承影和落羽照看著皇后,帶著飛袖開始管束坤寧宮上下。


  長春宮,雲荍正興緻勃勃的拿了本棋譜有模有樣的打著譜子。之前被康熙虐的啃了狠了,導致她長期對圍棋提不起興趣,一直處於半懂不懂的水平,最近好久不下,卻將興趣撿回來了點,於是翻出來本棋譜自己跟自己下,反倒是其樂陶陶。


  福生掀了帘子進來,湊到雲荍面前稟報道:「娘娘,皇後跟前的柳嬤嬤叫皇上杖斃了。」


  「什麼?」雲荍皺眉道,「怎麼回事兒,知道為什麼嗎。」


  「早上一早梁九功去宣的旨,說是柳嬤嬤蒙蔽皇后、私自往宮外傳消息。」


  「不可能!」雲荍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柳嬤嬤那是皇后的陪嫁嬤嬤,專門為皇後進宮準備的,對皇后是絕對的忠心,怎麼可能蒙蔽皇后。至於傳消息倒是有可能,不過肯定不是私下,為皇後傳的可能性還大些。難道真的是皇后做了什麼?柳嬤嬤只是做了被儆猴的雞?可宮規說是不準內外傳遞消息,又哪裡傳的少了,只要不是要緊事,在每月一次召見家人的時候,人家閑聊的內容你還能管著不成。


  雲荍皺著眉,這事兒肯定不簡單,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波及到自己。


  「你去,叫長春宮上下這幾天都安分點,沒事就呆在屋子裡別出來,也別出去亂打聽消息。」雲荍吩咐道。


  後宮里就沒有蠢的,都聞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一時間各宮紛紛約束宮人,紫禁城裡一時倒是安靜了不少。


  皇后躺了一會兒,臉色果然好了不少,中午還起來用了點兒膳。


  午膳是流雲和明國行親自去提的,這會兒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後宮,往常坤寧宮去提膳的三等宮女都被人巴結的不行,這會兒來了一等大宮女和管事太監,其他人卻都站的遠遠的,等他們走了才上前。


  流雲心裡凄苦,娘娘才上位半年,好容易將事事理順,總算是名副其實的掌了宮權,卻一朝就叫皇上打落谷底。其實流雲最擔心的倒不是這個,原來娘娘為妃時,沒有宮權不也過的逍遙自在。流雲在意的是皇上處置柳嬤嬤的理由,還專門挑了這個時間。流雲知道柳嬤嬤根本不可能做蒙蔽皇後娘娘的事,皇上這樣處置了她,不知道又要如何對待娘娘呢?

  但是她們戰戰兢兢的等了一天,也沒有等到康熙的第二道旨意。


  皇后不讓流雲她們叫太醫,流雲只好切了參給她含著,別的也不敢胡亂給她吃。夜裡皇后卻是發起了燒,嘴裡嘟嘟囔囔的胡話不斷,流雲她們幾個急的都快哭了,一開始還拿了帕子給皇后擦拭想要降溫,卻是半點用都沒有,溫度反而越來越高。


  流雲起身擦了一把眼淚,道:「你們幾個照顧著娘娘,我去叫太醫。」


  流雲剛出門口就叫明國行攔了:「這會兒宮門都落匙了,還是我去吧,我去找梁九功。」雖然她也可以自己拿了皇后這裡的對牌出去,但是這種時候,還是能不動用就不用的好。


  明國行找了梁九功說明了情況,梁九功立馬去叫醒康熙,將消息報了上去。


  康熙卻是沒起身,只隔著帘子吩咐道:「即是不好,就傳太醫。」


  梁九功拿了腰牌,道:「走,咱家與你一道去。」一馬當先走在前頭,明國行跟上。


  太醫院此時只有一個值班的醫正和兩個太醫,梁九功道:「你先帶人回去給皇後娘娘看,咱家出一趟宮,將院使請來。」


  「多謝梁公公。」明國行拱手,這一聲謝的倒是真心實意。


  梁九功黑暗裡疾行,將年過半百的院使大人一路拎進了坤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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