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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新來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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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畢恭畢敬向他俯首道謝:「主子真是菩薩心腸,我入宮這麼多年, 從來沒吃得這麼飽過。」


  太子見她這麼說, 也沒計較話里的真假, 「既然如此, 往後都由你侍膳。」言罷上下打量,「是不是女官的膳食不好,所以這麼多年沒見你長肉?」


  年輕的姑娘,誰願意自己長太多肉,星河說不, 「我用飯有節制,不愛胡吃海塞。主子說以後讓我侍膳, 先謝謝主子信得及我, 可我恐怕不能領這份差事。年下衙門裡事兒多,我總得裡外幫襯著,沒的說我靠著主子的排頭上任,光當甩手掌柜, 不正經辦差。我得給主子長臉不是?況且年前就那麼點日子了, 暇齡公主府里的案子還沒辦完, 回頭萬歲爺問起來不好回話。所以您瞧, 我沒法子每頓服侍您進膳,估摸著忙起來就在衙門裡湊合了。主子政務上也忙,叫他們小心伺候著, 等過完了年,衙門裡清閑了,我騰出空兒來,再隨侍主子左右。」


  太子聽完擱下了筷子,拿手巾掖嘴,半晌才嘆道:「給你指派個差事,反倒讓你忙得顧不上東宮了。今兒皇上發了話,叫收繳你手上批駁文書的權。也沒什麼,章程就是章程,不光你,連我也得守。左右春坊往後就不用再去了,專心辦控戎司的差事吧。駙馬遇刺那件案子,這個月尾上給我呈份證供來,該報就報上去。不管怎麼,人命關天,高尚書都哭成淚人兒了,瞧著實在可憐。」


  星河呵腰應了,心裡感慨,果然還是談公事輕省。她情願釘是釘鉚是鉚,即便做錯了挨罵,也不願意麵對個使性子的主子爺。這位爺,常有讓人無法理解的好勝心,像誰是發小這件事,計較起來簡直莫名其妙。非得什麼都是獨一份兒,活著也怪累的。


  因為是初雪天氣,大胤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從今兒就算進嚴冬了。嚴冬頭一天,宮裡和外朝有關聯的衙門都放值,連皇上和娘娘都可以上外頭散散。太子爺下半晌有他的忙處,他是儲君,即便再尋常的人事往來都透著政治的味道。皇父發了話,朝中幾位三朝元老上了年紀,讓他一家一家登門拜會。門閥這種東西,歷朝歷代都有,到了大胤雖然已經削弱,但累世高官依舊有那麼幾家。


  嚴格說起來,宿家也算,畢竟他們高祖時期輝煌過一程子。後來的慎齋公門生故吏遍天下,只可惜人不在了,門庭漸次冷落,但朝廷對他們有優恤,子孫可以受祖蔭,所以星河才得了進東宮的恩旨。


  他有安排,星河也有正事要忙,沒法像往年似的,跟著替他送拜帖了。她踏出暖閣問清由誰陪同,千叮嚀萬囑咐讓好生伺候,這才收拾妥當上控戎司去。


  葉近春照舊在宮門上死守,天太冷,他又站在不避風的夾道里,凍得嘴唇烏紫。星河看了他一眼,他擠出個僵硬的笑容,連牙關都快掰不開了,哆哆嗦嗦說:「大人上衙門么?快上轎,轎子里暖和,奴才給您預備暖爐了。」


  宮裡的太監大部分很凄慘,錦衣輕裘是天潢貴胄的權力,像這些當下差的,面上葵花圓領袍,裡頭的老棉襖又沉又厚不能禦寒。太陽出來的日子拿到外頭曬,曬上三天還是實墩墩的。逢著陰雨又吸潮氣,夜裡要是不架在炭盆上,第二天能給你凍硬嘍。


  星河對近身伺候的人一向不錯,見他耳朵尖上新生的凍瘡一個接一個,發話說:「回頭上庫里領件新夾襖,就說是我的吩咐。」


  葉近春一愣,沒想到這位不苟言笑的大人能有這份心田,頓時滿腔的感激寫在了臉上,磕磕巴巴說:「宿大人……您心眼兒……真好!奴才給您道謝了。」


  她沒言聲,上轎放下了轎簾。


  小轎走得艱難,雪大,路上的積雪鏟了一層不多會兒又積一層,轎夫們的皂靴踩上去既滑且響,平時兩盞茶工夫能到的,今天花了近半個時辰。藍呢的轎圍子遮光,天氣不好裡頭就黑洞洞的。星河捧著手爐坐著,忽然想起來,隔窗叫了葉近春一聲,「太子爺今兒傳你問話沒有?」


  葉近春說沒有,「奴才一直在宮門外候著,不知道大人用不用轎子,一步也沒敢離開,從卯時等到這會子。」


  她徐徐長出一口氣,自己也是傻,控戎司里不可能沒有他的耳目,他想知道的事,沒有一樣能瞞得住他。


  轎子打著飄,終於到了衙門口。葉近春給她掀起棉簾,遞過胳膊來讓她借力。她隨意搭著下轎上台階,邁進大門就看見戟架旁的空地上跪著一個頂磚的人,跪了有時候了,頭髮眉毛都糊滿了雪,乍然一掃眼,活像外頭的石獅子。


  她喲了聲,「這是誰?」走近了看,訝然道,「南大人……您這是幹什麼呢?」


  南玉書因太子那句頂磚,就真的跑到衙門裡頂磚來了。正衙檐下站了好幾位千戶,個個面有戚色,因為是太子爺的口諭,也沒人敢上去勸他。從暖閣議完事到現在,差不多兩個時辰了,冰天雪地里的兩個時辰可不是好玩的,要不是練家子,早就凍趴下了。


  星河卻覺得好笑,她眯眼瞧檐下那幫千戶,平時個個都是左膀右臂,跟著南玉書抄家拿人,得了不少好處。可緊要關頭,上司在風雪裡頂磚,他們遠遠兒站著看戲法似的,至多皺著眉頭表示一下同情,連個上去給他打傘的都沒有。


  她接了葉近春遞過來的油綢傘,在上方替他遮擋住,溫言說:「南大人這又是何必呢,這麼大的雪,回頭再受寒。」


  南玉書受了她的坑害,嘴裡說不出的苦,只咬緊牙關不回她的話。


  星河無奈,轉過頭問徐行之:「是太子爺的示下?」


  徐千戶搖頭,「屬下不知道,南大人回來就自罰,咱們勸了幾句,也不頂什麼用。」


  唉,主子的令兒,誰敢不從呢。即便南玉書這樣的漢子也得照著辦,回過頭來一想,就覺得自己先前的侍膳不算什麼了。和人比慘,世上總有比你更慘的。


  她好聲好氣勸慰:「南大人快別這樣吧,先頭太子爺和我說起昨天的事兒,我聽著口氣並不十分激烈。他只說南大人辦事欠妥,房有鄰府上那事急進了些,並沒有怎麼怨怪南大人。就算一時惱了責備兩句,大人也犯不上和自己過不去。這又是風又是雪的,您在這兒自罰,太子爺那頭恐怕還不知情呢。興許他老人家不過順嘴一說,您倒當真了。快起來吧,您受罪事小,叫主子背個嚴苛的名兒就不好了。」


  一壁說,一壁給他手底下的千戶使眼色,「還站著幹什麼,快把南大人攙起來。」


  跪了那麼久,膝蓋頭子怕是不聽使喚了。星河給他留了點面子,沒有巴巴兒看他打不直腿的樣子,自己轉身朝衙門裡去了。南玉書那頭的千戶傾巢而出,到這會子才想起他們上峰來,她這頭的人給她拽過了炭盆兒,熱熱的一碗茶已經送到手上了。


  她正襟坐在圈椅里,八位千戶兩旁肅立。因大家合夥幹了一票,目光往來間極有默契,臉上神情不變,但一眨眼也知道是什麼意思。


  南玉書像個殘疾似的被攙進了堂室,堂堂的武將倒驢不倒架子,到星河面前時推開眾人,一瘸一拐還要勉強挺直腰桿,在星河看來每一步都透著累。好在距離不遠,幾乎熬出一腦門子冷汗來,最後終於坐在了自己的座兒上。


  他的人給他上茶,他揚手微微格開,先向她抱起了拳,「南某技不如人,讓宿大人見笑。先前從暖閣出來,太子爺讓我謝謝宿大人,南某是個粗人,不會說漂亮話,便以茶代酒,敬宿大人一杯。」


  都不傻,聽得出話里的鋒棱。言下之意要不是太子讓謝,他可能會撲上來咬掉她一塊肉。技不如人,察覺了是她下的絆子,無所謂,要是他到這刻還稀里糊塗,那就真的該死在職上了。不過太子這人也是顛倒,特意這麼說,想是有謝她手下留情的意思吧。


  南玉書沖她舉起茶盞,她只好舉杯回敬,「所幸有驚無險,我就知道有太子爺在,必定能讓大人全身而退。只是主子回來教訓了我一番,怪我不該把東宮的陳條偷著給您。我那時候猛聽說司里出了亂子,想來想去只有這個法子,就沒顧及那許多。後來才知道,萬歲爺險些因此怪罪大人,倒叫我汗顏了。要早知如此,我何必多費那手腳。」說著真誠地前傾了下身子,「南大人……想是很怨怪卑職吧?」


  南玉書臉上的表情也像外頭的天氣一樣,陰霾無邊。他扣上了杯蓋兒道:「哪裡的話,宿大人分明是幫了我的忙,否則昨晚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我也不好和皇上解釋。關於陳條,忙亂之中略有偏頗,誰也不是神仙,沒法子滴水不漏。今天受太子爺教訓,是我的確辦事魯莽,該當受罰。」


  星河聽了,慢慢露出一點笑意來。她可不信他的這番話是真心話,這種陽奉陰違的調調,比起暴跳如雷來更值得揣摩。她靠向椅背,呷了口茶,「事兒過去了,皇上也沒追究,接下來只要嚴加審問房有鄰就是了。」


  南玉書唔了聲,「這個太子爺有示下,說叫宿大人一同審理。想是怕我有不周全的地方吧,畢竟才出的亂子。宿大人心思縝密,有您在,不至於叫房有鄰鑽了空子。」說罷狠咬槽牙,一字一句都從齒縫裡擠出來似的。「我一直鬧不清,為什麼房家在咱們抵達之前就早有準備,難不成他在控戎司還有探子?這回審問,非掏出他的下水①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裡走漏了風聲。事關肅清衙門,宿大人身為副使,斷沒有不親審的道理。」


  恐怕這內鬼是誰,他早有懷疑了吧!不過可惜得很,辦事的都是生面孔,事發之後也都撤出京城了,他想查出頭緒來,在他被罷免之前很難。


  星河淡淡頷首,「既然要審,當天牽連進來的護軍也得重新傳訊。」抬眼瞧南玉書手下的人,「哪位千戶辛苦一趟,去金吾右衛通知樓將軍,就說南大人和我在控戎司衙門恭候,請樓將軍欽點當晚巡夜的人,過堂問話。」


  被點了名的徐行之忙收起竊笑,暗道早就料准了要不妙,沒想到這麼快就追來了。太子爺果然還是年輕了,年輕爺們兒理政雷厲風行,情字上到底欠火候。也難怪,至今房裡只有這麼一位,不肯當內命婦,偏還愛做官。看來太子爺面兒上風光,心裡苦啊,要不然也不會冒著西北風,趕到缸瓦市來了。


  怎麼弄?三位都是人物,沒有他們插嘴的份兒,能撤還是趕緊撤了吧,避開風頭好保平安。徐行之垂手上前,悠著聲兒對上司說:「殿下的話在理兒,大人連著忙了好幾天了,今兒就回去歇著吧。餘下的事,交給屬下們辦,必定給大人辦得妥妥帖帖的。」


  回去休息當然不是壞事,如果太子就此跟她一道走也就算了,她怕的是把她打發開,他倒留下了。然後越攪水越渾,到最後直接嚇跑了樓越亭,讓他連瞧都不再來瞧她了。


  她抬了下手,「我不累,到了這個裉節兒上,不能因小失大。」


  這是公然叫板?太子的眉峰輕輕蹙了下,不過他是個有風度的人,大庭廣眾下還是要給她留點面子的,「姑娘家的身子骨終不及男人,醫書上說女人屬陰,天寒更需溫養。讓你跑這一趟已然是縱著你了,你還打算連軸轉,那怎麼成?」說完了頓下來,轉頭對樓越亭一笑,「樓將軍說呢?」


  樓越亭自然不反駁,當初他得了消息,說星河任控戎司副指揮使時,他就覺得這事太懸。宿家子弟個個心氣兒高,沒想到連星河也是這樣。那天他上控戎司刑房,半道上聞見那股子爛肉的味道,大老爺們兒嗓子眼裡都打起了壩,何況她一個姑娘!他當時邊走邊想,要是南玉書嚇壞了她,就別怪他不客氣。沒想到走進刑房深處一看,她端端正正坐在圈椅里,手裡抱著暖爐,正看番子行刑。


  什麼樣的女孩兒,能經受這些呢。雖然她臉上無波無瀾,可他還是從她的眼睛里看見了凄惶。


  那雙星辰一樣的眼睛,他實在是太熟悉了。如果她不快樂,流光便不再迴轉,那眸子就是黯淡的。那日天寒地凍,她眼中烏雲萬里,所以他借故帶她離開刑房。後來問她能不能勝任現在的職務,她嘴上說能,卻讓他想起當初她為了跟他上什剎海滑冰,抱著冰椅痛哭流涕的樣子。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了,小時候處得隨意,現在即便是勸慰,中間隔著人,用詞都得加小心。


  他心裡有些悵惘,本來也想勸她休息,可還沒開口,太子先同他攀談起來:「孤以前聽星河說起過你,你們是一同長大的朋友,算得上青梅竹馬。」


  邊上的星河一腦子漿糊,覺得這下可能真的要壞事了,霍青主別不是打算開門見山了吧!她驚恐地盯著他,太子爺很溫柔地微笑,「你別怕,我這裡沒有那些忌諱,說你人在我宮裡,就不許追憶以前的事兒了。」


  她怎麼能不怕!東宮確實是他的地盤兒,但那句「我宮裡」又是什麼玩意兒?把話說明白能死嗎?看來今天真要好好和他掰扯掰扯了。


  樓越亭看他們眉毛官司打得熱鬧,話便不知是回答好,還是不回答好。斟酌了下才道:「星河六歲從南方回到北京,我們又住街坊,所以她入宮前往來確實很多。」


  太子點了點頭,不無感慨道:「幼時的情義最真切,孤就很羨慕你們這樣的。」


  旁聽的星河真想戳穿他,宮裡皇子們雖然尊貴,但從來不缺玩伴。不說一起上學的那些宗親們,就單是他們個人,少則也有一兩個伴讀。那些伴讀都是顯貴之後,門第極高的出身,自小一起拉弓射鳥、上山下河,無所不幹。他羨慕什麼?犯得上羨慕嗎?弄得自己孤家寡人一樣,就光認得她似的。


  果然連樓越亭都不知道怎麼應他了,不過他也不需要他應答,話峰一轉自己點了題,「星河是十二歲入的東宮,至今十年了。樓將軍,你說孤和她,算不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他問得出,星河都要替他臊死了。就為了這個答案,值得他放下政務特意跑到這裡來?

  樓越亭不知道太子究竟在打什麼主意,謹慎地拱了拱手,「總角之年相遇,按理來說是的。」


  這下子太子爺高興了,他回頭看了星河一眼,滿目「你瞧,樓越亭都承認的」。他覺得也是,本來就是無可厚非的事兒,為什麼要搞得那麼複雜。


  總角之交啊,聽上去真親厚。現在回頭一想,是自己太較真了,當權者應當有這個氣量,較真了可不好。


  太子的心胸瞬間前所未有地開闊,他和顏悅色對星河道:「時候差不多了,你跟著一道回去吧,下半晌爺要練字,你給爺磨墨。頭前關押的疑犯,讓千戶們再過一回堂,等差不多了就照你的意思辦,請十二處的人會審,供狀上畫個押就完了。」


  一位駙馬的生死,在他們眼裡並不算多大的事。正經上著職的堂官就這麼被緊急調回宮裡伺候筆墨去了,橫豎控戎司是他家開的,好賴都在他一句話。


  星河當差當得窩囊,太子抹她一臉灰,她還不能辯駁。唯一慶幸的是,他沒把「禁臠」那事兒拿出來噁心她,已經算他口下留德了。侍衛伺候他上馬,她趁這當口回身看樓越亭,輕聲道:「越亭哥哥,今兒不便,咱們改日再尋機會,我有話和你說……」


  樓越亭點頭,一個錯眼發現太子正坐在馬上笑吟吟看著他們,他忙正了色,「別叫主子久等,你去吧。」復向太子長揖,「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處於高處,發冠兩側濃艷的組纓在風中飛揚,日光下的眼睛織了一層灑金的網,瞧人的時候雲山霧罩,半吞半含。他有殊勝的容色,端華里透出不羈來,這樣的主兒,就算幹了再多的缺德事兒,照舊天人之姿不容侵犯。


  星河最終耷拉著腦袋隨他回宮了,他在前面走,她在後面攥著馬韁咬牙。總算捱到玄德門,侍衛都留在宮門上了,南北長街今天難得沒人走動,長長的青磚路上,只有他們倆。


  「喪良心啊。」太子慢悠悠念秧兒,「不在一個衙門,還能陪著辦差,我今兒才算長見識了。你這麼干,能服眾么?你手底下那些千戶願意聽你指派?」


  她負著氣應了句:「千戶們不是賞我臉,是瞧著主子爺的面子。」


  恭維也算是恭維,但語氣顯然不善。太子回頭看了眼,果然她鼓著腮幫子,低著頭,兩眼翻插著,躲在那片密密的劉海里瞪著他,把他嚇了一跳。


  「青天白日的,你是鬼還是河豚?這個模樣幹什麼?信不信我讓欽天監來降了你?」


  一通恫嚇,她收斂是收斂了,可渾身上下還是透著反叛。


  「您瞧臣不順眼是嗎?要有做錯的地方,您指出來,臣一定改。」


  太子很茫然,「我也沒把你怎麼樣啊,畢竟你是我的禁臠,我對案上的肉還是很有耐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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