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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金戈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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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其實也好奇他入宮後會怎麼奏對,於是裝出了勉為其難的樣子, 含笑道:「也成。過不了多久就要冬至了, 東宮裡一大攤子事兒等著我發落, 我回去挑要緊的先辦兩樁。軍機值房那裡我就不去了, 內閣早班兩個中書厲害得很,見了不相干的人就要問罪,別再給主子添亂。」


  就這麼,她擱下了手頭的公文,和南玉書一道出了衙門。南大人得她搭救, 態度上發生了大轉變,等她上了轎子, 他和幾名千戶才跨馬在前頭開道。黑洞洞的夜裡, 又是風又是雪的,滿耳儘是無邊的呼嘯。


  到永春門上分了道,他進歸仁門等候傳話,星河從通訓門上穿過去, 直回了東宮。


  瞧時候, 太子應當還沒上太極門, 她加緊步子往回趕, 要是來得及,尚且能說上兩句話。


  麗正殿里燈火通明,檐下一溜宮燈都掛滿了, 黑的天,白的地,這巍峨的宮殿成了天地間唯一的明亮。遠遠兒看過去,伺候早起上朝的宮女太監們進進出出,人那麼多,卻連一聲咳嗽都不聞。她進了殿里,德全正在落地罩前指派人準備風帽暖兜,看見她就跟見了活爹似的,聲口裡掩不住的驚喜,「哎呀,宿大人回來了。」


  大家都明白這種驚喜里暗藏了什麼,昨晚上宿大人侍寢了,再不是藏著掖著了,是正大光明的侍寢,對外可算挑明啦。雖然南玉書不識時務地攪了局,但算算時辰,事兒肯定是成了。主子爺再大的氣性兒,見了宿大人總會克制三分的,對誰都能咋呼,對自己房裡人總不能夠。先頭大家伺候,因主子沒個好臉色,都嚇成了雨天里的蛤/蟆。現如今宿大人回來了,有她軟語溫存著,太子爺慢慢消了氣,對他們這幫人來說,可不就雲開霧散了嗎。


  大總管因此格外的殷情,星河甫一進殿,他就迎上來給她撣去了肩頭的雪沫子,「您受累了,大雪天兒里在南北奔波……看看這一身夾裹的雪,沒的受了寒。」


  她說不礙的,顧不上自己,接過宮女遞來的熱手巾把子呈了上去。太子接過來,潦草擦了手,寒著臉看了她一眼。


  終究是不悅,左右侍立的人又往下縮了縮,恨不得縮成一顆棗核,她卻無處可躲。沒辦法,壯起膽兒叫了聲主子,「臣都問明白了,房有鄰府上豢養了江湖門客。那些人,不受約束管教,又都一身莽夫俠義,也不問三七二十一,就敢卯起來和控戎司叫板。拿住的那些都下了大獄,回頭臣再嚴加審問,請主子放心。南大人這會子到了歸仁門上,萬一皇上召見,好即刻進去回話。」


  太子半晌未語,臨了沉重地嘆了口氣,「這南玉書,二十年的差算是白當了。回頭皇上問起來,他就拿這個去搪塞?什麼江湖門客、什麼莽夫俠義,沒有證據,哪個准許他控戎司登門了?皇上本來就令暗訪,免得朝中人人自危,他倒好,上手就鬧個驚天動地,我看他的指揮使是做到頭了。」


  星河不動聲色,呵了呵腰道:「主子先別忙惱,我給南大人出了個主意……」把刑部的文書和陳條那事一五一十交代清了,「這麼著,興許南大人還能得寬宥。」


  可是太子聽完卻定眼瞧她,瞧了很久,像不認得她了似的。她向上覷覷,一臉無辜,「臣做錯了么?」


  怎麼說她做錯了?明著確實是替南玉書開脫了,可轉頭又給他扣了新罪名,怪道說最毒婦人心呢。


  他哼笑了聲,低下頭,慢條斯理整了整狐裘圍領,「非但沒做錯,還做得漂亮。我是小看你了,緊要關頭會抖機靈,真是爺的好奴才。」


  這話卻重了,她沒敢應。自知自己的伎倆能糊弄別人,糊弄不了他,先同他提出來,不過是讓他進軍機值房回事時有所準備。要是皇帝責問,也好想法子保住南玉書,畢竟她才上任沒幾天,一氣兒把頂頭上司踩進泥潭裡,太過了,叫人起疑。


  不過面上好看,心知肚明,太子爺顯然是惱了,後來她要替他戴暖帽,他別開臉沒讓。她捧著帽子的手停在半道上進退不得,還是德全有眼色,忙接過去,嘴裡說著,「是時候了,主子爺該起駕了。」一面為他戴上了朝冠。


  照舊送到宮門外,太子登輿往太極門去了。星河退回來,靜靜坐在配殿里看著更漏,蓮花更漏不緊不慢地滴答作響,從卯時一直看到巳末。


  御門聽政,聽的是各地的奏報,一些能夠擺在檯面上的政務,當然是與諸臣工共同商議。然而徹查章京們的家底兒,是皇帝暗中授意的。南玉書這次的莽撞行為捅了灰窩子,金吾右衛早朝上回稟了昨晚前門樓子發生的騷亂,這是樞密院的職責。皇帝呢,心裡雖然有底,但又不好現開發,總之憋了一肚子火,只說要徹查,散朝後把小朝廷搬到了西暖閣里。


  皇帝在御座上坐著,滿臉肅穆聽南玉書回稟昨晚的來龍去脈,反正錯已經鑄成了,滿朝文武都有了警醒,下頭再要辦事就難了。奏疏托在手裡,一面看,一面皺眉。等聽到「不知何故」時再也忍不住了,霍地站起身,劈頭蓋臉把摺子砸了過去。


  「你們聽聽……」皇帝一手指點,冷笑道,「這會子還不知何故呢,等刀架在脖子上,你自然就知道其中緣故了。官員貪污賄賂的弊病,不是本朝才有,也不是只有本朝嚴查。中宗皇帝時期就有過先例,樞密院領了旨意,卻因走漏風聲,叫那些結黨營私的有了防備,暗中結成同盟反抗朝廷偵緝,險些亂了朝綱。這是前車之鑒,才過去二十年,就忘得一乾二淨了?現如今你控戎司也領了密旨,結果岔子不是出在別人身上,恰恰出在你這個指揮使身上,叫朕拿哪隻眼睛瞧你?你這樣的人還能統領控戎司,再過幾年且看,京城的綱紀不叫你弄成一團亂麻倒怪了!」


  皇帝勃然大怒,一連串厲聲的申斥,把暖閣里端坐的人都驚了起來。眾人垂手站立,誰也沒敢在這時候插嘴。只是冷眼瞧南玉書跪下來,以頭觸地叩首不止。


  皇帝親自過問,自然是天大的罪過。南玉書的冷汗滲透了鬢角,一滴滴落在金磚上,很快凝聚成堆。他以頭頓地,前額扣得邦邦直響,嘴裡喃喃著:「是臣辦事不力,臣死罪。然臣緝拿房有鄰,並非是唐突之舉。臣手上有他的罪狀,不料房某人奸詐,早就有了防備,糾結一眾江湖草莽對抗朝廷,請皇上明察。」


  立在一側的太子有些憐憫地看著他,因早朝到現在都隨侍皇父左右,沒能抽出空來和他說上話。其實那份證據不拿出來,對他反倒有利,一旦拿出來,可就真的著了星河的道了。


  欲脫身,難免慌了手腳口不擇言,他看著南玉書言之鑿鑿指控房有鄰如何「一字千金」,侵吞朝廷撥給囚牢的錢款;皇父接過證據后,龍顏如何陰霾叢生,大大的不悅。下面的話,他幾乎能夠猜到了,皇父留意的不單是瘐字變瘦字,更是兩份證據的出處。


  只有內閣官員才認得的票擬暗款就在左下角,皇帝指著其中一份質問:「內閣謄本怎麼會落到你手上?南玉書,竊取奏本,是比你半夜大鬧朝廷命官府邸更大的罪過,你知不知道?」


  這下子南玉書呆住了,惶然回頭看太子,蒼黑的臉一瞬變得慘白。


  不光他,暖閣里的所有視線都聚集到了太子身上,檻窗旁的簡平郡王終於開口,淡聲道:「控戎司屬東宮管轄,東宮教條一向頗嚴,南玉書犯下這樣的過錯,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請皇父息怒,想必其中大有隱情,著令嚴審宿星河就是了,兒子料太子必定是不知情的。」


  這好人當得,比落井下石更叫人噁心。太子一向知道這個兄弟的奏性,轉過頭去瞧他,正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大約覺得這回是逮著了空子,能夠藉機踩上一腳了吧。


  皇帝雖然偏疼太子,這時候也難免要責問一番。南玉書一則是為自己,二則也是為太子開脫,把給他文書的人供了出來,矛頭直指宿星河。


  這一供,暖閣里倒陷入沉默了,敏郡王遲疑對簡郡王道:「宿星河?這名字聽著耳熟……」


  簡郡王笑了笑,「那不是東宮的女尚書嗎……倘或能證實奏本確實是宿星河盜取的,就應當嚴辦。值房有值房的規矩,就是早班中書到內閣領事,打簾前還要聲明職務呢,更別說是謄本這樣的機要。」


  上綱上線,連自己人都可以不顧,太子暗暗思量,要是星河聽見簡郡王這席話,不知做何感想?


  自己呢,終究是念舊情的,雖說回頭宣她來問話,她也有足夠的把握全身而退,但大冷的天,能不讓她挪窩就不讓吧!

  「女尚書行什麼職責,諸位都是知道的。不單東宮各司文書,就是左右春坊接到的朝中奏議,都要經過她手。宿星河前幾日剛領了聖諭,任控戎司錦衣使,在其位自然要謀其政,她兼著兩樣差事,融會貫通嘛,辦差何必那麼死板!」說罷朝皇帝拱了拱手,「皇父請看,陳條的暗款雖然落了,但還未真正謄抄,至多不過是送達東宮的文書,暫且夠不上『機要』。昨晚的驚官動府是南大人辦差心切,疏忽了而已。有一失必有一得,兒子倒從這樁案子里發現了個人才,宿星河委實是辦案的好手,那一字之差,就是她發現之後稟報兒子的。」


  這麼說來太子事先是知情的,他大包大攬之後,就沒手下人什麼事了。


  敏郡王卻並不買賬,「二哥這話,似乎有偏袒下屬的嫌疑啊。」


  太子沒搭理他,倒是邊上才滿十四歲的信王開了腔:「無論如何,房有鄰侵吞公款的罪名是坐實了,皇父原就有敲山震虎的意思,不過早辦和晚辦的區別。三哥這話也有意思得緊,大伙兒都知道宿星河是二哥房裡人,連皇父都知道。他不向著房裡人,難道還向著房有鄰不成?閑話快別說了,天兒這麼冷,放幾位大人回家吃熱鍋子去吧,別揪著沒完。」


  嬤嬤在前面引路,見她駐足,陪著笑道:「大人快別看了,這院子出了事陰氣重。您是千金萬金的姑娘,千萬別克撞了什麼。」


  星河聽了莞爾,「我來辦案子,不能忌諱那些。這院兒既然出過事,為什麼不叫封起來?」


  嬤嬤是個多嘴多舌的人,絮叨著:「原是要封的,不是案子還沒結嗎。況且一個地方久不住人,沒鬼且招鬼呢,我們主子下了令,越性兒叫幾個嬤兒進來看屋子。」


  她聽完長長哦了聲,復又看了眼才舉步前行,「到底屋子髒了,讓人進來住,心裡不怕么?」


  嬤嬤囫圇一笑,「咱們這號人,哪講究這個!主子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她點了點頭,「倒也是的。好在有二爺照應,府門裡還不算冷清。」


  這回嬤嬤再不順嘴閑扯了,只是提醒她過門檻,留神腳底下,徑直引進了公主的院子里。


  星河抬眼看,畢竟是帝王家的女兒,就算自立門戶,該享受的待遇仍舊一點都不降低。公主府的正殿和王府一樣,都是銀安殿的等級,連同後面用來起居的院落,廊檐底下也有高規格的和璽彩畫。這樣寒冷的時節,即便萬物蕭條,公主府依舊紅牆碧瓦鮮亮異常。大到殿頂琉璃瓦,小到徑旁鵝卵石,沒有一處不是精雕細琢。


  大概為了彰顯公主的優雅,抑或是高二爺往來可以避人耳目,迴廊外側密密懸挂著檀香簾,從遠處觀望,裡頭什麼情形一樣都看不真周。難怪那幾個千戶夜探公主府,沒能深挖出類似「小叔子夜半慰寡嫂」之類的橋段。星河記得上回來時這帘子還沒有,入了冬的天氣裝竹簾,真沒有欲蓋彌彰的意思么?


  再往前,將要到廊下時,裡面侍奉的女官迎了出來。捲起帘子,嘴上熱絡著:「宿大人來了?我們主子等您半天了,快請進吧!」


  宿家一向為簡郡王辦事,這個暇齡公主是知道的,所以她到這裡,還算受到了一點禮遇。


  星河道謝,登上台階入簾下,裡頭並不因為照不到日光就顯得陰涼。公主過冬的地方,地龍子火炕燒得旺旺的,殿里又燃香,那香氣被熱氣一熏,濃得幾乎要醉人。可能極致的脾氣,才喜歡這樣極致的香氣,乍一嗅見,真叫人覺得頭暈。星河抬眼看,公主還在梳妝,倒也沒有假他人之手,自己蘸了口脂在指尖,一層一層地,將那嘴唇敷成了水紅色。


  銅鏡里一雙妙目瞥過來,星河向她肅禮,「給殿下請安。」


  公主有條嬌脆的喉嚨,再尋常不過的語氣,到她嘴裡也獨具恃強的味道。


  「宿大人今兒怎麼有空上我這兒來逛逛?」


  星河含笑道:「臣還是為那案子,上回臣去鳳雛宮請安,昭儀娘娘的意思是快快結案。眼瞧著時候差不多了,也就是這兩天的事兒,再來勞煩公主一趟,也就完了。」


  暇齡公主照舊上她的妝,這裡補上一點粉,那裡再敷上一層胭脂,連寡居的樣兒都懶得裝。那張臉,在黃銅鏡里永遠是黃櫨色的,慢悠悠地應付她,「早早兒結了好,我這公主府都成了跑馬場了,你們控戎司進進出出,好看來著!」言罷一頓,又問,「宿大人眼下升了錦衣使了,宗女有個好歹都歸你管?」


  星河做小伏低地一揖,「全仗昭儀娘娘的賞識。」


  公主哂笑:「我看不盡然,你本就伶俐,若說非從宮裡挑個人出來任這差事,我也覺著宿大人最合適。既然要結案了,宿大人心裡可有成算?」


  星河道:「臣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畢竟關乎皇家體面,這個……府上人多,未必沒有那種心思歹毒的奴才,借著伺候飯食的時機往菜里下毒……」


  她說的時候,一直小心翼翼觀察公主的表情,很意外,竟沒發現一絲一毫的如釋重負。


  她只是點頭,「你說得很是,皇家體面要緊,拖著不結案,總不是個事兒。」


  星河道是,看了邊上侍立的人一眼,「臣有兩句話,想同殿下單獨回稟,可否請殿下屏退左右?」


  暇齡公主合上胭脂盒,精瓷相擊悠然脆響。抬起柔荑擺了擺,殿里人領命,卻行退到了簾外,她這才轉過身來,平心靜氣望向她,「宿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星河也願意開門見山,「這裡只有殿下和臣,話不避人,駙馬遇害之前,是否與殿下有過爭執?」


  暇齡公主想了想,「你問的是哪一回?我們爭執的次數多了,連我自己也記不清了。」


  「那麼駙馬欲與殿下敦倫,殿下是否在寢室內……貼滿了駙馬高堂的名諱?」


  當著滿牆爹娘的名字還做得出那種事的,興許是牲口,任誰處在駙馬這樣的位置,都會又羞又憤。


  暇齡公主愣了一下,大約沒想到閨閣里的事會被控戎司查出來。星河以為她會甩臉子,沒想到她卻哧地一聲笑起來,「宿大人究竟想問什麼?難道懷疑是我毒害了駙馬?換成你,想叫他死,還讓他死在自己府上?外頭天大地大,哪處溝渠不能填埋百十來個人,非讓他髒了我的地方。」


  要動手,自然不會是她親自動手,橫豎星河此來不過是敷衍一番,回頭好找推托之詞。


  她微頷首,「眼看到了年下,刑部和都察院的案子都要匯總起來,交承天門西南甬道十二處複審。按例控戎司承辦的也要走一遍,但因事關公主府,臣瞧能不能盡量斡旋,請幾位主筆閉堂過審。只要人犯認罪,後頭的事兒就好辦了。」


  公主很稱意的模樣,「這是你們控戎司的拿手戲,一切有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死了一位駙馬,不論是否和公主有關,都沒有影響公主的心情。星河含笑應是,心裡只感到悲哀,怨偶到最後都是生死仇家,這世上的炎涼,人心早就捂不暖了。


  她略猶豫了下,復道:「臣和底下千戶在門外等候時,見高少卿從府門上出來,不知……」


  這話實在是不好問,可為了後頭好辦事,不得不去捅那灰窩子。


  暇齡公主這回倒沒有正面回答她,倚著妝台似笑非笑道:「我也聽了一個傳聞,說宿大人在太子爺跟前是獨一份兒,太子爺愛重宿大人得很呢。」


  星河道是,「臣是太子爺禁臠,不清不楚由來已久,其實已經不是新聞了……」


  暇齡公主沒想到她會反將一軍,一時瞪大了眼睛。還沒來得及和她細談,忽然發現有個身影倚門而立,篾簾外早已站了好幾位嬤嬤,因為不敢回稟,一個個縮著脖兒,揣著雙手,滿臉又哀又怨的神情。


  公主和星河俱一驚,公主紅了臉,站起身賠笑,「二哥哥怎麼來了?」


  太子爺嗯了聲,「我來瞧瞧你,近來沒見你入宮,不知你好不好。加上今兒是宿大人第一回單獨辦案,我怕她唐突,不盯著不放心。」


  這話……前半句是敷衍,後半句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公主笑得諱莫如深,星河卻被雷劈了似的,心道他這時候出頭是什麼意思?她回頭就要辦高知崖了,他是唯恐暇齡公主不誤會宿家倒戈,有意來添油加火么?

  「主子……」


  太子看了她一眼,「禁臠沒資格說話。」


  她不得不把話咽了回去,這算又給揪著小辮子了,為什麼他總要在她威風八面的時候冒出來掃她的興呢。


  後頭自然沒有她吭聲的份兒了,她老老實實靠邊站著,看太子和公主粉墨登場,上演親兄熱妹的戲碼兒。雖不是一個媽生的,好歹同屬一爹,太子在不那麼熟悉的人面前,永遠可以保持高潔的形象。他囑咐公主:「事兒過去了,心裡別記掛著不放。也別聽那起子混賬的胡話,說身上有熱孝不能進宮,我東宮的門一直開著,你厭了就來走走,哥哥不能嫌棄你。」


  暇齡公主聽后大為感動的樣子,「多謝二哥,不瞞您說,我近來活著都沒什麼趣致了,外頭人指點,娘家又回不得,這麼下去好好的人都要給逼瘋了。」


  太子又是一通開解,皇兄虛情假意,皇妹賣慘抹淚兒。星河覺得瞧他們做戲,還不如瞧案頭上那隻西洋鍾,玻璃罩殼裡兩隻琺琅鳥並肩站在一根黃金枝椏上,看著真是恩愛逾常。


  太子其實也沒那麼好的興緻和這個不貼心的妹妹閑話家常,你來我往了幾句,公主不耐煩應酬,他也不願意再坐下去了。拍了拍膝頭,起身道:「成了,來了半天,該回了。你好好養著吧,自己身子最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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