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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眉峰壓翠

  一位皇后, 只要位置不動搖,價值要比不受重用的皇子高得多。


  星河從溫室宮出來,邊走邊琢磨, 怎麼才能讓惠皇后倚重宿家。冷不防一個嗓音從前面傳過來, 寒冷的, 帶著鋒芒的,輕笑一聲道:「這是誰?我那頭許久沒見宿大人過去請安,這頭皇后一受封, 跑得倒比誰都快。」


  星河暗呼倒霉催的,又遇上左昭儀了。這個女人, 在這之前都還算有腦子, 可自從暇齡公主府的案子轉了風向,她就狗急跳牆, 大力地開始擠兌起她來。其實如果手段高超, 這時候更應當隱而不發,不得寵愛的皇后, 要推下台,在別人來說很難, 但在她來說, 卻並不是沒有可能。她那麼不遺餘力的樹敵,豈不是讓自己四面楚歌嗎,畢竟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她這樣的小人。


  星河笑了笑,笑得很酸澀, 一面插秧肅拜下去,「臣給娘娘請安。這一向不得閑,沒能上娘娘的鳳雛宮去。今兒是因奉太子殿下的令,才趕早兒來溫室宮敬賀皇後娘娘。等回頭還要上衙門裡去,臨近年關了,案子陡然多起來,忙得焦頭爛額。」


  左昭儀哼哼冷笑,笑得人脊背發涼,「我也知道,你如今是貴人事忙。遙想當初才進宮那會兒,小姑娘多伶俐乖巧的,還知道謝謝我,讓宿家女兒有幸入太子東宮……」


  星河覺得這女人大概是瘋了,這是抱著魚死網破的決心了嗎?既然這樣,她也不必客氣,左昭儀非要把自己和兒子至於那樣險惡的境地,也全由她。


  星河起先還躬著身,她這話說完,她就站直了,溫吞道:「臣到現在,依舊感激娘娘,沒有娘娘臣進不了東宮,也做不成錦衣使。那時候娘娘是瞧著太子爺無人照應,才派臣去的吧,又或者知道先皇后必定要大行,太子爺早晚落得無依無靠,才命臣日夜照顧太子爺,否則以娘娘和先皇后的交情,哪兒能想到這出呢。臣如今兢兢業業伺候主子,幸不辱娘娘的命,娘娘跟前兒,臣也能交代了。再說皇後娘娘,臣先頭去見,一口一個撿了別人的漏,看來怹心裡明白得很。娘娘這是去求見么?回頭也開解些個,不論是不是撿漏,橫豎已經如此了,都是命。上回皇上和太子爺說起皇後人選,唯恐右昭儀太過中庸,擔負不起這個重任來。太子爺心裡還是有娘娘的,向皇上舉薦娘娘為副后,請娘娘幫著料理中宮事宜。娘娘這些年勞苦功高,闔宮上下誰不知道?這回立后的事兒,臣也暗暗為娘娘抱屈來著,辛苦了這些年,連個副后的銜兒都沒落著……太子爺有這份心是好的,要不誰敢給皇上提這個醒兒呢。您這回也算名正言順了,往後替皇后掌管宮中事宜,身份也不至於尷尬。」


  她不鹽不醬說了一車話,句句都鑿人心肝。什麼副后,這銜兒比扇她嘴巴子還要讓她難堪。左昭儀瞬間紅了臉,皇后別人當,自己還得接著替人擦屁股,太子根本沒安好心,分明是在磕磣她。她算是看明白了,宿家撿著了高枝兒,八成攀上新皇后了,這才敢拿話來噎她。自己曾經的後宮之首,現如今受這份鳥氣,還上溫室宮「求見」,大可不必!


  左昭儀拂袖而去,星河三言兩語氣跑了她,對掖著袖子看著她的背影,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神情。


  這主兒,腸子怎麼這麼短?都來了,半道上又折回去,後宮個個敬賀皇后,唯獨她不,這是拿架子,還是有意和皇後過不去?有時候輕而易舉取勝,並不是自己多高超,是對手實在太蠢。就左昭儀這不肯服軟的性情,將來也不必她費心思對付,落井下石的人就能踩爛了她。


  從宮裡出來,直奔控戎司,進門的時候幾位千戶都在候著,她為來晚了甚感抱歉,「今兒下詔封后,宮裡怪忙的。」


  正打算往牢里去,江城子邊走邊喃喃自語:「立后不是得大赦天下嗎,那咱們這案子還查不查?」


  大家都獃獃看向星河,星河牽了下嘴角,「別犯懶,大赦天下也沒曹瞻什麼事兒。至多饒他不死,想再官復原職,斷無可能。」


  一行人匆匆進了刑房,還是照著昨天商量好的,讓那些僕婦小廝認人。星河坐在圈椅里高聲警告:「都瞧好了,認準了你們能脫罪,認不準就是誣告朝廷命官,要當場杖斃的。」


  眾人瑟瑟發抖,一聲是,應得高低錯落。


  這幫人原都在上房伺候,曹瞻小來小往全由他們服侍,就連完事後的熱水都是由他們抬進去的,別說穿著衣裳的曹瞻,就是精著身子的,他們也能一眼認出來。於是幾十隻手紛紛指向曹瞻面門,被拖來旁觀的外室們發現大勢已去,紛紛掩口抽泣起來。


  曹瞻臉上五顏六色,一位將軍落得這樣,實在叫人悲傷。星河摸了摸鼻子道:「曹將軍,貪多嚼不爛啊。外室弄上個把就成了,您一氣兒養十房,大胤的半壁江山都讓您吃空嘍。」


  曹瞻起先看不上女官,這回吃了虧,不得不服。他蔫頭耷腦的,「宿大人,我只想知道是誰寫密函告發的我,就是死,也讓我做個明白鬼。」


  星河沉吟了下,「按說不該告訴您,但念在咱們同僚一場的份上……是您正房太太。」


  曹瞻愣了一下,忽然苦笑起來,武將的大嗓門兒,把大牢都快笑塌了。


  星河從刑房出來,後面江城子追著問:「咱們還沒審出寫密函的人是誰呢,您怎麼斷定是曹夫人?」


  她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怎麼突破人犯的心防?就是拿他最信得過的人扎他心窩。你想想,連自己的夫人都指證他,可是大勢已去了,還有什麼狡賴的,都交代了完了。」


  江城子眨霎著眼睛,剛要誇一句大人神機妙算,門外清渭回來複命,說大人的話已經轉呈樞密使,霍大人說下半晌就可動身。


  星河吸了口氣,又長長呼出來,呼得眼前白茫茫一片。


  雪已經停了,天也微微有了放晴的跡象。書上有記載,說冬至是「陰極之至,陽氣始生」,過了冬至萬物都開始復甦了,這場雪,大概是今冬最後一場雪了吧!


  下半晌要出城,她打發葉近春回去稟報了太子爺一聲。要是趕上他正在內朝議事,時候不湊巧的話,也不能怪她先斬後奏。


  她暗裡打著小算盤,飯也吃得匆匆忙忙。約好了德勝門上碰頭的,她已經多年沒有踏出過這座城,不管是去辦案還是幹什麼,都像孩子似的,難掩喜悅之情。


  放下碗筷出去看了眼,很好,葉近春還沒回來,太子也沒有半點動靜。今天剛下了封后詔書,政務又那麼忙,他八成是顧不上了。


  她點了徐行之和金瓷隨行,又帶上兩三個番子,整裝上馬,直奔德勝門。從德勝門往北軍營地最近,如果天兒能就此停雪,兩個時辰可趕一個來回。既約了別人,就不能去晚了,晚了顯得不懂規矩,所以她早早兒就到了那裡。瞧一瞧京城的風光,城門上來往的行人絡繹,將近年尾了,小商販也多,挑著擔子往來。偶爾還聽見小孩兒放鞭的聲響,啪地一聲炸,隱約已經有了年味兒。


  金瓷左顧右盼,終於發現了長街上的一隊人馬,叫聲大人,「樞密使來了。」


  星河轉頭看,蕭條的街景兒,忽然注入了鮮煥的色彩,不管那來人是不是霍焰,都有賞心悅目的奇效。


  抿起一點笑,看著為首的人騎著高頭大馬而來。她忽然有些羞澀,不自覺抬起手,悄悄整了整圈領。


  樞密使還是不苟言笑的樣子,朝她拱了拱手,「宿大人久等了。」


  星河說哪裡,「我這回又要麻煩霍大人了,真不好意思的。」


  姑娘家,最溫柔的就是那靦腆一笑。老成的武將堆兒里穿插進了一個女孩,彷彿兵刃上戴了花兒,就算她從冷血的控戎司來,也還是讓人感覺新奇,且充滿幹勁。


  霍焰是領教過她口風犀利的,可是光天化日之下看著這個人,又衍生出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況味來。見她笑著,不好意思板著臉,輕輕牽一下唇角,便算回禮了。


  隨行挺多,兩頭帶人,數了數總有十幾個。控戎司和樞密院聯手,這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要論他們的心,控戎司是帝王家的爪牙,難免受些輕視。但案子牽扯,又不得不支應,這可不就是身不由己的無奈嗎。


  星河喜歡這種身不由己,很快便決定了,對付霍焰絕不能用剷除,必定是拉攏。先前星海和她這樣建議,她還很猶豫,眼下人在跟前,她就動搖了,果真她是喜愛他這個款兒的。


  頭回相見戰戰兢兢,二回相見,心境大不相同。星河撫撫自己的臉,從未覺得被一個男人看著,能讓她心慌氣短。她覺得難堪且不安,拽起斗篷上的護領,遮住了大半張臉。


  一眾人勒轉馬頭準備出城,遠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回首一顧,一隊玄衣銀甲的禁衛疾馳而至。隊伍末梢跨著小矮馬的葉近春上前來,「大人,主子爺忙機務,抽不出身來,把禁衛給您調來了,供您差遣。」


  星河覺得頭暈,只得嘆息:「轉呈太子殿下,宿星河謝恩。」


  這會兒可沒什麼旖旎的心思了,瞧瞧這幫釘子似的東宮禁衛,再看看霍焰……人家臉上露出玩味的神情,她覺得掃臉至極,一夾馬腹,率先沖了出去。


  馬背上顛騰,像男人一樣迎風而行,身後斗篷招展,要追上她還得花點力氣。這麼快的速度,隨行的人必須跟著一同狂奔,到北軍營地時天色將晚不晚,下馬頭一個迎接她的,就是霍焰的警告。


  「宿大人沒有行過軍,不知道其中厲害,剛下過雪路滑,萬一馬失前蹄,連補救都來不及。宿大人急於辦差的心可以理解,但自身的安危也要緊,還請切記。」


  他皺著眉頭,神情簡直有點像星海。星河頓時紅了臉,囁嚅著:「對不住,我一上馬就控制不住自己,想是在城裡憋久了……多謝霍大人提點,幸好沒有闖禍。回去的路上我會加註意的,霍大人千萬不要笑話我。」


  笑話當然不至於,女人有這樣的膽色也不多見。他對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颯爽上,如今這個印象愈加深刻了,颯爽上又添不要命的那股子衝勁兒,這位女官,著實是大胤難得一見的狠角色。


  不過太子護食兒,也護得不加遮掩。東宮禁衛向來不能隨意調動,這回大動干戈派遣過來,難怪她臉上不是顏色。


  一個有氣性兒的姑娘,不愛處處受人掣肘。太子的脾氣他也了解,雖說兩個人的關係幾乎已經板上釘釘了,可照他的分析來看,宿星河要當真成了太子的私有物,斷然不可能再有機會拋頭露面。一個護著,一個不耐煩……他微微一笑,霍家的男人,對情向來不含糊。


  他的這點細微的表情,自然也落了星河的眼。後來北軍主帥帳篷里集滿將士,她看他在上首問話,靜靜聽著,並沒有插嘴的意思。心裡暗自思量,南玉書果然老奸巨猾,這幫子北軍都是當年上沙場征戰過的,控戎司的威風在城內叫得響,到了軍中可沒人買他們的賬。這回要是霍焰不出馬,他們這些人除了碰壁,沒別的出路。請不動霍焰,他南大人是斷不肯來的,到時候把案子甩手扔給她,讓她來啃這塊硬骨頭。啃不下來,錦衣使辦事手腕不行,皇上面前就有話可說了——女人嘛,做官終究差了一程子。


  霍焰過問軍務,點了人暫代曹瞻的職,「等回頭案子有了眉目,朝廷自然會重新任命。衛將軍侵吞軍餉,損害的是諸君的利益,大家戎馬倥傯多年,居然在這上頭吃虧,細論起來,是我的過失。」


  他一番自責,將士們自然眾口一詞替他脫罪。生死之交,錢算個什麼。別說拖欠,哪怕不給,喝風也能飽,這就是男人的義氣。


  霍焰轉過頭來看她,「宿大人有什麼示下沒有?」


  星河哦了聲道:「卑職此行只為查檔,軍中的事我不便插手,一切聽霍大人的安排。」


  那就沒旁的要議了,本來也不過客套一句罷了。霍焰傳人來,拿了鑰匙上檔子房,那地方是全軍機要所在,歷年的兵防、邊備、戎馬政令、出納密命全都收錄在此,所以非要員不得入內,以防軍機外泄。


  星河帶來的千戶和東宮親軍只能守在外面,刀筆吏開了門,小心翼翼引著一盞燈往內,點亮了深處的燈架。這裡的燈架也和外面的不同,全拿羊角罩子扣著,以防走水。等最後一個罩子罩上后,刀筆吏向他們揖手,「卑職是未入流小吏,按制不能停留,這就先告退了。也不走遠,只在門外候著,二位大人若有疑問,只管傳喚卑職。」說著復行一禮,緩步退了出去。


  厚重的大門闔上了大半,只餘一道半人寬的縫。檔子房裡剩下孤男寡女,氣氛有些尷尬,不過都是有官職在身的人,不興那套小家子氣。沉默了片刻,霍焰向西指了指,「宿大人要的兵餉存檔,全在那邊的架子上。只是數量太大,要搬出去,恐怕得傳人進來抬。」


  星河說不必,「只要近兩年的就成,請霍大人做個見證,取兩卷回去過堂的時候用。」


  燭火太遠,她從燈架上端了一盞來。可是一手舉燈,一手翻閱文書不大方便,正琢磨要不要擱在架子上,霍焰從她手裡接了過去,由他擎著,替她照亮。


  堂堂的樞密使給人掌燈,實在屈才,星河不大好意思,「有勞霍大人了。」


  他沒有說話,抬了抬下巴示意忙她的。星河手裡托著籍檔翻閱,眼睛盯在上頭,腦子裡卻是空的。這是她頭回和太子以外的男人獨處,渾身覺得不自在。離得又近,他身上甘松的味道絲絲縷縷飄過來,叫人心慌氣短。


  只是她緊張,他倒不然,「這記檔對得上號嗎?」


  星河含糊應著:「差不多……」


  各自沉默良久,她漸漸能定下神來了,忽然聽見他問:「宿大人進宮多少年了?」


  星河道:「明年二月里就滿十一年了,宮中歲月靜好,過起來一眨眼的功夫。」


  他微微頷首,「官從內廷做到外廷,宿大人是空前絕後第一人。」


  這話究竟是褒還是貶,叫人不好咂弄。星河不過一笑,「內廷也好,外廷也好,都是為主子分憂。不過邁出了宮門,才知天地浩大,上外廷做官,遠比內廷有意思得多。」


  「宿大人覺得在控戎司當官有意思么?這個衙門掌的可是刑獄。」


  她調轉眼眸瞥了他一眼,「我以為樞密使大人和其他人不同,原來也覺得女人不能勝任控戎司的差事么?」她骨子裡那股桀驁的勁頭又被激發出來了,說到底這世上能瞧不起她的只有太子,旁人可不成。


  霍焰說:「霍某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那地方過於陰寒,姑娘在裡頭當值犯沖罷了。」


  可能她的反應過於急躁了,說的話也太沖,今天人家是為她控戎司的差事才頂著寒風跑了這一趟,倘或他不來,她們一干人,連北軍大營都進不來。


  她剎了性兒,羞赧地致歉:「卑職好像過於急進了,請大人見諒。正因為我是女官,別瞧面兒上挺風光,其實自己心裡也怯。就說這北軍幾萬的兵馬,霍大人不出面,南大人來或許還有個說頭,我來呢,誰也不會拿我當回事。畢竟是女人,京官兒賣面子,到了軍中則不然了。女官當差多有不便,這是沒法子的事兒。所以您瞧我們主子,特特兒打發了東宮親軍來,也是怕我吃虧。」


  說起那些東宮禁衛,太子爺確實煞費苦心了。霍焰不置可否,寥寥一笑,星河也不再計較那許多了,收拾好需要的文書抱上,對霍焰道:「就這些吧,霍大人放下燈,咱們可以出去了。」


  然後就是連夜的翻查,傳各部官員來問話。他們的供詞與文書記檔一一對照,發現太多的疏漏之處對不上號。星河偏過頭看做狀子的筆帖式①,「都記下了?」


  筆帖式道是,「全都記錄在案了。」


  她頷首,「那就交給各位大人畫押吧。」抬頭看看帳外,天色將要亮起來了,她撫了撫發燙的前額,對圈椅里陪審的樞密使笑道,「為我們衙門的事兒,害大人整夜不得睡了。」


  霍焰擺了擺手說不礙的,「當初行軍作戰幾天幾夜合不了眼,這一夜算個什麼。」


  也許家裡沒有需要交代的人,所以在哪裡過夜都不是事兒吧。


  筆帖式把整理好的公文交星河過目,確認無誤后都收拾起來,這時東方既白,原本是要立刻趕回城的,火頭軍卻抬了木桶進來,笑道:「大將軍和宿大人難得來北軍,辛苦了一夜,不能空著肚子回京。咱們這兒沒什麼好東西招待,高粱煮小米兒,大人們身上暖和了再上路。」


  軍中的伙食能有什麼吃頭,可星河一眼瞧見了碟子里翠油油的鹹菜,「這是瓜皮不是?」


  火頭軍噯了一聲,「夏天包了城外一片瓜地,瓜太多了,到最後吃不完,颳了裡頭紅瓤兒,把皮留下做了鹹菜。大人放心,這瓜皮洗了十來水,乾乾淨淨的,絕不腌臢,您放心吃。」


  要是兵卒吃剩了的,她倒確實不敢上嘴,可既然是切了直接做的,那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她喝小米粥就瓜皮,嚼得嘎嘣響,邊吃邊道:「是個好東西啊,我小時候常吃這個,可惜進了宮就吃不著了。」


  霍焰瞧著她,辦事的時候像模像樣,可到底是個姑娘,不經意的時候還是天性外露了。


  她吃得高興,扭頭看看邊上的醬菜碗,「我好這口,這個讓我帶回去吧。」叫金瓷,「給倆錢,算我買的。」


  金瓷要掏荷包,火頭軍忙推辭,「大人喜歡是咱們的榮耀,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哪兒能要您錢呢。您只管拿,不夠后廚多得是。」


  她說不必,這些就夠了。想著太子沒嘗過這個東西,上回和他說,他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這回非得讓這金窩兒里長大的寶貝見識見識。端上來的東西霍焰也要用的,來前必然有人試過菜,相對安全。等帶回去洗凈了再驗一輪,就沒什麼要緊的了,讓那皇城之中的鄉巴佬瞧瞧,什麼叫土菜。


  用油紙把瓜皮包好,她揣在自己懷裡隨身攜帶,可在樞密使看來,這姑娘是饞得沒救了。他側目不已,「交給千戶吧,宿大人不必親自帶著。」


  她說沒事兒,牽起韁繩一抖,「霍大人,咱們這就上路吧。」


  回去的路自然更不好走了,雪地融化,變得泥濘,來時花了一個時辰,回去就得多上一倍。馬蹄踩在雪水裡,噗哧直冒泡,好不容易進了城門,看看那些高頭大馬,一匹匹都是四爪烏黑的了。


  星河同樞密使道別,場面話又說了一遍,聽的人仍舊是淡漠的神色,回禮說:「宿大人不必客氣,北軍軍務失察,我也難辭其咎,若還有用得上霍某的地方,宿大人儘管開口。」


  星河道好,「料想是沒有勞煩大人之處了,今日多謝,改日結案,卑職請大人痛飲一杯。」


  霍焰微點了點頭,拱手之後便分道了。


  徐行之見她眼下青影沉沉,便道:「曹瞻的案子,憑這些證物和證言就能定罪。大人昨晚忙了通宵,今兒先回去歇著吧。」


  星河也覺得乏累了,畢竟路上奔波,小肚子里墜墜的,女孩子就是這上頭麻煩。


  她掩口打了個呵欠,「那我先回宮,你們也好好歇一歇。明天進衙門結案,送十二司複審,然後差事就算辦完了。」


  千戶和番役齊聲道是,她調轉馬頭,不緊不慢往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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