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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深巷談話

  裊裊行至寢殿外頭的時候,便看到殿前玉蘭花下的立著的墨色身影。


  皎白的玉蘭花芳香吐露,掩在濃郁的綠葉之中,微風吹拂之時,便是輕微的晃動起來,一如清新淡雅的畫卷一般。冥王大人穿著一身慣常的黑袍,身姿頎長,雙手背在身後,專註的盯著玉蘭樹榦瞧。


  裊裊走進一些,男子側臉的精緻輪廓,妖異,艷美姿態分毫不輸女子,可卻不顯陰柔女氣。


  「殷離,怎麼不進去休息了。」


  少女見四下無人,獨留得殷離一人在此,笑著問道。


  「等你。」


  殷離轉身,幾步靠近祁裊裊,將她一下擁在懷裡。


  直至男子的鼻尖傳來少女發梢的馨香,祁裊裊的頭靠在殷離胸口,聽著肋骨下鼓動的心跳,莫名便有些眼睛發酸,喉間干癢。


  她有時在想,若她不是犀芷,只是祁裊裊,哪怕是作為庭霰的身份,她與殷離之間便能少很多阻隔。


  可她不是,三者之中,她誰都是,沒有哪一個身份能擺脫得了,每一個都是性格不同的她,經歷的成長環境不同,遇到的人也形形色色,但是她便是她,犀芷,庭霰,祁裊裊,從她身上剝離哪一個她都會皮肉疼痛,心中煎熬,所以,犀芷的擔子,庭霰和祁裊裊都得去抗,三世,她素來心軟,捨得為人界而犧牲自己殺相繇,捨得隻身與冥界大戰守護翼族,便是祁裊裊,她也恨得下心腸,離開郁水,去人界遇見那麼多人,結實,互幫互助。


  所以,這便決定了她,一定會去殺了妭,保護天界,保護人界。裊裊打從下這個決定之時,便知道前路兇險,自己命途如何自己心中清楚。


  故而她不想叫殷離在這般心疼自己,再同自己牽扯下去,殷離殺了庭霰,她想遠離不過是借口,可她卻又自私的不想離開殷離,哪怕能多待一會兒也好。


  若是她完完全全是犀芷,那麼早便同殷離斷得一乾二淨,若她是庭霰,多半也是冷漠相待,狠心給殷離一刀,讓他離開。


  可若是祁裊裊呢,還是二八少女一般,心裡頭潛藏的情意綿綿一定會讓情郎知曉,為愛人赴湯蹈火也是不會害怕。


  但與妭一戰,她再無法回來怎麼辦,叫殷離繼續孤身一人,在茫茫黑海飄蕩嗎?


  「殷離,隨我去個地方吧。」


  裊裊調整好自己聲音中那一點傷感,揚起笑臉說道。


  「去哪兒?」


  殷離垂眸,看向懷裡的裊裊。


  「跟著我來便是,我請你喝酒。」


  裊裊拉著殷離,就往要去的地方走,口中碎碎的念叨。


  「天音姐姐給我的酒,還有最後一壇。」


  人界,福姨所在牙門的義莊。


  婦人剛從義莊出來,老廟裡的屍體太多,連義莊都已經擺不下了,只好又找了一間陰涼乾爽的屋子另外放置,等待苦主上門,可沒成想,正和自己猜測的一般,那些人,除了之前死在推車旁的那兩人外,其他的似乎都是些流浪的乞丐,又哪裡來的家人。


  福姨現下心中疑慮,再一次看了一遍屍體,還是吩咐仵作一個個的驗過去,自己則是去了牙門的正廳。


  恰好,剛剛被派去問話的官差已經回來了。


  「如何?」


  福姨問道。


  「大人,那兩人是附近的村民,平時沒什麼正經事,也就偶爾幫人乾乾苦力活,來領那二人屍體的家屬都說兩人離家之前就說是找到一門好差事,有家小姐雇他們,推推車便可以賺銀錢。」


  「可還有什麼別的消息,雇他們的那個小姐可是去查了?」


  福姨遂問道。


  「查了的,大概一個月前,遠郊有個姑娘,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發善心煮肉湯和麵餅子給那些乞丐吃,東西太多就會叫人幫忙帶到那老廟去。」


  官差順著福姨的問話說下去,說到一半,像是又想起什麼來。


  「哦,對了,屬下幾人去問的時候,周邊的百姓說了,那姑娘時常是在固定的日子施捨飯食的,周圍的乞丐都知道這件事兒,有幾個那一日沒趕得上的乞丐說的。」


  聞言,福姨神色突然沉下去。


  「那些乞丐,可知道那個小姐的長相?」


  「屬下問了,那些人說施捨飯食的那個姑娘大多時候都帶著紗帽,看不到臉,不過身上的衣服料子極好,聲音也是嬌脆好聽,舉手投足間就知道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


  官差將打探到的消息都仔細的說了一遍,聽完話,福姨才揮揮手,讓人先下去,一面道。


  「你派人傳消息下去,按著那些乞丐的描述去周邊找可有這樣的姑娘,便從那些大戶開始找起吧。」


  那官差便應了一聲,隨後離開。


  照打探到的消息來看,老廟的那些死人估計和那個姑娘脫不了關係了,當然事情還未弄清楚,也並不排除是他人所為,眼下最要緊的,便是先找出那個女子,才能有所突破。


  福姨心下這麼想著,門外頭卻是著急的跑進來幾個身影。


  皆是穿著仵作的衣服,只是整個人都是十分狼狽,眼睛紅腫,分明就是被煙給熏著了的模樣。


  「大人,咳咳,不好了,義莊,還有旁邊那一處地方,失火了!」


  「什麼?何時起的火?」


  她分明才離開義莊不久。


  「小的不知道啊,和幾位仵作正驗著那些屍體,可沒想到,突然便發現失火了,還不知是從何燒起的。」


  那幾個仵作顯然也是被嚇了一跳,義莊一般是不容易走水的,可是今日卻是十分奇怪,他們根本不知道火源在哪邊,等發現的時候火勢已經大得不可控制了。


  「我過去一看!」


  福姨說完,人便離開。


  婦人到達義莊之時,牙門當值的官差俱是接了水在滅火,只是火勢大,絲毫沒有要滅的跡象。


  好端端的,怎麼就起火了,並且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福姨眼神落在燃燒的熊熊火焰上,


  莫不是,為了燒光那些屍體?


  那麼縱火之人一定在附近沒有走遠,目的如此,也該確保屍體一定會被燒光才是。


  婦人的視線在周邊來回打探,果然便被她發現在義莊東北角落有一道氣息,馬上順勢追過去之時,

  「哪裡走!」


  福姨看得清楚,是個紫衣的女子,在自己眼前快速的一閃,婦人凝神追上去,那女子翻牆而過,就在狹小的巷子里奔跑起來。


  兩人的速度皆是極快,可那女子到底是比不上福姨功力深厚,只不過一會兒功夫便被福姨跟上,從後背抓住肩膀,大力扭轉過身來,女子反應快,出手抗衡,幾番招式來回間,紫衣女子還是落了下風,被福姨擒住肩膀,不能動彈。


  只是自紫衣女子的真實面孔對上福姨之時,婦人卻是明顯的一愣。


  「紫菱姑娘?」


  福姨疑惑了一下,聲音隨即變得低沉,道。


  「為何縱火?」


  「正如福姨想的一般,殺人滅口,不留痕迹。」


  紫菱微微一笑,面色坦蕩。


  「老廟那些乞丐的死,與你有關?」


  福姨問道,面上露出不相信的神色來。


  「福姨若是那般覺得,便是了。」


  「哼!」


  婦人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根繩索,將紫衣女子的手別到背後,隨後一捆。


  「我有眼睛,那些人,魂魄皆失,可不是你一個水族的護法能幹得出來的。」


  聽完福姨的話,紫菱眼中極快閃過一抹複雜神色。


  「可是你少主吩咐你做的?」


  婦人猜測,話音剛落紫菱便面色一白,沒有再辯解下去。


  果然,福姨眼中出現瞭然。


  「水族的少主,到底要做些什麼,收人魂魄?」


  「此事與少主無關!」


  「紫菱姑娘為何不肯說實話,憑我所知,你家少主身骨虛弱,不可能做得到如此,老廟屍體,也不是他的手筆,看來你們水族是與旁人合作了,只是,互相的利益何在呢?」


  紫菱聞言,眼神一暗,福姨的想法都對,少主的確沒有能力收人魂魄,但只是這次不可以罷了。


  「少主私事,紫菱不可能告訴福姨!」


  女子咬緊牙,堅定的說到。


  「我可沒有說我不敢殺你!」


  婦人面色一寒,惡狠狠的說道。


  這般狠辣模樣,和往日那個溫和面善的福姨,完全不同。


  但是紫菱面上並未露出懼怕神色,反而說道。


  「紫菱不怕被殺,命是水族給的,為少主保守秘密是我身為水族護法該做的。」


  「還一個忠心耿耿的水族護法,守護秘密?」


  「誰都有秘密不是嗎?就好比福姨您,本該在崑崙享福,卻跑到谷厲來受苦。」


  紫菱話一出口,婦人的瞳孔駭得一縮,但極快的調整過來。


  「看來你的少主,知道的不少啊。」


  婦人隨即大步來到紫衣的女子面前,扼住女子咽喉,手下用力,紫菱只覺喉間被人用力掐住,根本發不出聲音,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那麼,只怕也並非是水族少主的身份那樣簡單。說!他到底要如何!」


  紫菱沒說話,一雙眼睛發亮,眼神堅定有力。


  「阿福,住手!」


  福姨掐住紫菱的手被一擊,縮了回去,女子跌落在地上,得以喘息。


  而婦人面前,落下個老者,正是荒老祖。


  「你來做什麼?」


  「小輩的事情,我們還是不要管了。」


  荒老祖說完這句話,便轉身對著紫菱說道,

  「還不快走,今日算你運氣好!」


  話音剛落,紫菱回過神來,趕忙離開。


  「做的些什麼要放走她!」


  福姨斥道。


  「就算你真的殺了她,那女娃也不會說的,況且,你也沒打算殺她。」


  荒老祖道。


  被猜到了心思的福姨面色一僵。


  「可是我的線索都斷了。」


  像是受了委屈的孩童一般低聲碎道。


  「怎麼,在人界待久了,還真的打算做你的牙門好官?」


  荒老祖笑著說道。


  「老廟那些屍體,我不能平白無故叫他們死了,我得給百姓一個交代,不然人心惶惶,我的父母官如何做得下去。」


  「所以當初我就沒打算叫你留在谷厲,現下好了,一把年紀還在操心這些。」


  荒老祖帶著埋怨的語氣說道。


  「切,你還不是一樣,在人界各處亂跑,只知道喝酒吃肉。」


  福姨臉上露出嫌棄的神情。


  「呵,我說不過你。」


  荒老祖無奈的一笑,

  「只是萬年前那場大劫,你我拼盡全力才得以留下一口氣有現在這幅景況,如今天界的事情,已經不是你我能管的了,且不說你我這兩個老骨頭能不能扛得住,若是我們真的去干涉,小輩就不見得能擔當大任啊。」


  福姨聞言,面上露出糾結的神色來,心下暗中思考許久,才是道。


  「你說得對,只是看著孩子受苦,你不心疼嗎?」


  福姨問道,她與裊裊他們幾個,只不過待了幾天,就對這幾個小輩喜愛得緊,荒老祖還是人家師父呢,徒兒生死未知,她不行老頭能那樣心大。


  「我怎麼不心疼,到底是我徒兒啊。唉,算了,喝酒,喝酒去!」


  荒老祖的面上出現落寞的神情,語氣也低下去。


  見及老頭這幅可憐模樣,福姨沒說話,只跟著走上前去。


  「行,客棧酒窖里,還有兩壇青稞酒。」


  兩人話完,身影便是一晃,直接消失在原地,徒留空空蕩蕩的小巷,日頭正緩緩沉降下來,天色漸暗,帶著黃沙的風從小巷穿過之時,帶著呼號,落在寂靜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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