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琴音裊裊
衛衡這般稀里糊塗的事兒就這麼過去了。當天用過晚飯後,泉先因著找到得到了滅寂族囚禁水族族人所在,幾人便是又聚在一起商量起來,一直談到夜深,月亮都升起來了才各自回去。
裊裊本是打算早些休息,可奇怪,半分睡意都無,翻來覆去的總總睡不著,連帶著後背雙翼那塊都隱隱覺得有些疼痛。
所以她索性便不休息了,著一件單薄的素白裙子就走到外頭散散心。
她並不熟悉水族這兒的路,晃晃悠悠的走,待走到個小竹林的時候,想著聽聽風吹竹葉的聲音也很不錯便停下來。
沙沙的聲音里卻是叫她聽出一點琴音來,雖是極清極淡,可夾在夜色中飄進耳朵里便覺得十分的清晰,聽起來,倒像是玄霖琴彈出的聲響,耐不住心下好奇,祁裊裊腳步不停便循著琴聲找過去。
果然,白袍的男子便端坐在那一叢叢挺拔的綠竹底下,兩腿上架著玄霖琴,身旁還燒著一小壺的茶水。
本就是月色凄清迷人,那小爐上燒著的茶水升騰起裊娜的煙霧來,混著清淡雅緻的竹葉香氣,泉先的容顏便越見得清冷,可依舊是謙和得像是一塊暖玉。
「裊裊。」
撫琴的男子抬頭一望,眼眸深深,嘴角抿起一點笑意,撫琴的雙手修長漂亮,白皙得透明。
「怎地這麼晚還不休息?」
泉先招呼祁裊裊在他一旁坐下,給她倒了一碗茶。
「我還想問你呢,你怎麼也不休息?」
祁裊裊接過拿碗茶,捧在手心,也未曾覺得燙手。
泉先沒回答少女的問題,卻是開口道,
「今夜剛採的的嫩竹葉,用靈泉的水煮的,滋味清爽,同午後你所用的玉露味道不同,卻獨有一番滋味。」
說的卻是那碗茶水了。
祁裊裊不懂品茶,茶水入喉,的確是同尋常白水沒什麼區別,可末了卻是有股子竹葉雅淡的香氣在舌尖蕩漾開來,很是神清氣爽。
那邊泉先倒了茶便繼續撫琴,玄霖琴的音色比之尋常古琴本就要通透幾分,撫琴之人又是手法獨到,便更見琴聲悠揚,琴弦震動之時,可感清風朗月,流泉白石,靈秀之景乍現眼前。
等得一曲終了,裊裊碗里的茶葉飲盡.
「泉先,可否讓我也試試看?」
「裊裊會彈琴?」
泉先將被風吹亂的頭髮往後一放,笑問。
「一曲彈下來倒是不會出錯。」
祁裊裊的確是會彈琴,只不過是她父皇硬逼著學的,彈得同泉先一般好是絕對沒有的,可完完整整一曲下來,總不會彈錯一個音兒的。
「那裊裊一試無妨。」
泉先讓出了位置,讓裊裊坐下,兩人衣袂相交之際,男子身上的冷香竄入裊裊鼻間,少女心中一動,腦中就突然想起那日她一不小心撞見泉先出浴的場景,耳根子隱隱有要燒起來的架勢。
但一碰到那把玄霖琴,祁裊裊便什麼心事都沒有了,只端端正正坐著,以手輕撫過琴弦,
錚的一聲,琴音流瀉,只這一下卻叫祁裊裊心尖打顫,往前所經歷過的,天界,居延海,竟都是一一閃現出來,便是犀芷在夢中同她說的話,女子那張一模一樣的容顏,面上作何表情,她都見得越來越仔細。
裊裊低頭看琴,卻覺頓時生出熟悉感來,琴弦上的手也不自主的便撥動起來。
琴音四散,如入仙境。
偶見煙雲縹緲,往來仙娥,桃花一樣的容貌,清一色粉白的衣裙,步步生蓮於九曲迴環橋,那橋的盡頭,四方的檯子,站著個白裙的女子,身姿曼妙,裙擺長紗被吹起來,揚動起弧度來。
待得琴音一轉,場景便陡然生變,女子縱聲躍下那高台,墜入雲端。
琴音便越發急促,人界亂起,戰火紛飛,妖獸為禍,那白裙女子隻身一人,與那惡獸相鬥,腥臭熱血四濺,可到底還是平了亂,女子卻是魂魄盡散,再回不到天界去了。
一曲終了,琴音卻是久久不散,泉先眼底有駭,撫琴的裊裊卻也是整個後背都被汗濕,撥動琴弦的手指也顫抖起來。
「裊裊過謙了。」
泉先收起眼中震驚的神色,開口道。
「只是手指剛碰到琴弦就像是發了狂一般。」
裊裊收回手,自己卻仍然沉在那琴音中,奇怪自己何時會彈這樣的曲子,琴音猶在,可是仔細想來,連一段曲調都不曾記得。
「許是氣氛所致。」
泉先道。
「對了泉先,有一件事,早就想問你。」
祁裊裊同泉先說道。
「裊裊想問什麼?」
「第一次見的時候,你阻止紫菱說下去的話是什麼?」
泉先一愣,衣袖輕掩嘴角,咳嗽了幾下。
「咳咳咳,並不是多大的事,不值一提。」
「泉先!」
祁裊裊的神色突然就轉正了,語調一揚。
「衛衡嬌兒後來同我說了,」
聲音又輕下去,
「與玄霖琴有感應的女子是玄霖琴主人的命定之人。」
此話乍出,泉先也沒有立即回話,幽靜的小竹林,竹葉被撥動的颯颯聲響十分有節奏的回蕩起來。
「若是真的,裊裊當如何?」
泉先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只輕輕淺淺的問上這一句,垂著眼眸,認真的打量起面前的少女。
「我不信命。」
早便說過,她祁裊裊最不相信的就是什麼命定的說法,活在世上這麼久,怎麼就要按老天安排的來活呢,她全身上下都是她自己的,又不是別人的,想怎麼來就怎麼來,逆天改命她也不是不可以!
祁裊裊豪氣衝天,直截了當的回這四個字。
泉先一聲輕笑,
「這樣的說法,都是由得人心而定的,你若是願意相信,你豈不是要嫁給我這個病秧子?」
「泉先你——」
祁裊裊也不知道要回些什麼話好,但未免得場面尷尬,她猶猶豫豫的開口卻中途被烏羽的聲音打斷了。
「公主您可是在這兒?烏羽方才去您屋裡瞧您,見公主不在,就尋出來了。」
烏羽的聲音從不遠處飄過來,就像是根救命稻草一般,打破現下的平靜。
「既是有人來尋,裊裊便先回去吧。」
祁裊裊巴不得回去呢,泉先這樣一說,她自然是應一聲,裙擺也顧不上整理就離開了,跑到小竹林外頭去,就看到烏羽翹首等著自己。
「烏羽,叫你擔心了,我們回去吧。」
「公主,水族的少主?」
「沒什麼事兒,別多想,走吧。」
祁裊裊不打算再說話,招呼烏羽一同回去休息了。
已是夜半,晚風吹襲,有些涼意,仍然坐在竹林中的泉先給自己倒一碗茶暖身子。
竹林里素來只有泉先一個人,那茶碗也就是剩得一隻而已的,之前裊裊喝過,現下泉先裝茶水的碗便就是那一隻的。
可是男子絲毫沒有反應,小口小口抿著,把那一碗的竹葉茶都給喝完了。
誰知道,我會不會喜歡上你呢?
泉先一笑,在心中作想,手又是放上琴弦,撥動起來。
冥王大人回了冥界,便是因為祁裊裊的事兒。
此時李判官還是拿著那隻筆,在紙頁上寫著東西,殷離則是半靠在後頭的書架上,雙腿修長,交疊在一起。
「冥界,已是許久不曾與天界交戰了吧?」
殷離問道,
「嗯,那都是兩萬年前的事兒了吧,大人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情了?」
「沒什麼,突然想到罷了。」
「兩萬年前的那一戰,本就是天界無中生有,還折損了我冥界數位大將和一眾小兵,現在想來尤其氣憤,不過——」
李判官終於捨得放下那隻筆,彷彿陷入了沉思。
「那翼族的公主戰鬥力實在是驚人,若不是只她一人領兵,我們冥界可不一定能勝的,如此想來,還真是可惜了。」
李嚴語帶讚歎,殷離卻是不說話了,眉頭鎖得深。
「大人問的那個蛟魚族公主的事兒,在這些簿子上找不到,您可是記錯了她的身份?這除了天界之外的可是都能找到的。」
「當是蛟魚族的七公主無疑。」
「那可就怪了,這我都來來回回找了三次了,也沒見著啊。」
李判官在那兒小聲嘟囔,殷離的心中卻起了和李嚴一樣的疑慮。
只是他不願想,那兩個同她容貌一般的女子,俱是同一個人。
「李嚴,我去人界。」
冥王大人心下更加煩躁,話剛說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走至門口,迎面就過來個女子,步履匆匆。
「主子您——」
那女子迎面過來,面露欣喜神色,竟是被那石階絆了一下,一個身形不穩就要倒下來。
若是換了尋常男子,美人被絆倒,總要施以援手,讓得溫香軟玉在懷,可黑袍的男子卻只是眸色一暗,出手一扶,一瞬就極快的收手,同女子隔開一段距離。
那女子,淡紫的衫裙,端莊秀麗,面孔也生得俏,堪堪穩住身形之後,面上出現一抹失落,就沖殷離緩緩一拜。
「何事?」
殷離的聲音一如往常,冰冷無情。
安盈抬頭看他,眼中痴情表露無疑,可男子卻是分毫不將目光施捨給她一點。
女子恨,自己已是許久不見他了,可是祁裊裊那個賤人卻是可以日日見他,同他呆在一起,這對她,根本就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