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幽魂化珠
清雲說完這些,四人心下瞭然,便知柳青雲的魂魄定是散到了這個疾病纏身的書生身上,故而男子昏睡之時才有與幽蘭的那些回憶,只是再詳細一些的也不便與他多解釋了。
「幽魂居於凡人肉身,本就是如此。」
殷離是冥王,自然懂得這些,便簡明的回答清雲,為男子解惑。
而聽到殷離回答的男子也只是微微點點頭,隨後垂下眼眸又想起事情來。
「那清雲此時是那個幽魂,還是原先谷厲的書生呢?」
這是一年多來在男子心中潛伏已久的疑問,清雲隱隱能夠察覺,自己的身份絕不是只有一個的,每次從冗長的夢境中回過神來,他似乎都能聽到從心底里發出的嘆息,綿長的,無奈的,在身體里悠悠蕩蕩,那些真實卻又荒誕的遭遇一遍遍地琢磨著他,縱使男子端得一個平和淡薄的心態,可骨子裡,終究是恐懼的。而此時壽命將至,面前又出現這四個人來,男子便鼓足了勇氣,打算在死前把自己的身份給弄清楚。
祁裊裊四人相視一眼,少女便見其餘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自己身上,而殷離更是薄唇張合,無聲的說了一句,
「尚有兩個時辰。」
再過兩個時辰,男子便要離世了啊!祁裊裊了解殷離的意思,只是清雲本來便過得貧寒凄苦,又受病痛折磨,若是把柳青雲的事告訴他,男子又會如何呢?可是眼見清雲眼神堅定,果決的想要問清楚自己身上謎團,少女也不再不言語,輕咬一下舌尖準備講話。
「公子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只是在此之前,公子不妨聽聽你身上那一抹幽魂的故事……」
祁裊裊朝清雲微微點頭,見男子注意力轉向自己這邊,才繼續說下去。
少女說著幽蘭與柳青雲相戀相守,到最後被迫分離的故事之時,晚霞已隱,天色完全黑下來,殷離便使了法術,讓周圍亮堂一些,空曠的小院,便只剩下席地而坐的五人,和那隻煨湯藥的小瓦罐。
「……之後,便是在柳青雲頭七,十六日幽蘭跳水自盡,只是女子屍體卻沒有找到。」
祁裊裊在幻境經歷這些時早便傷神難過,如今再說出來,卻是更覺骨姬命舛,而見清雲的神態,仍是筆直坐著,但面色更見蒼白,血色也無,身子發抖,又是低聲悶咳起來。
「聽姑娘的解釋,清雲大概能夠明白,就是死也能死個明白,只是,」
男子用手掩住口唇,
「咳咳……」
便覺有什麼自胸口炸開,順著喉頭上涌,口腔之中便漫出血腥氣,之後覺掌心一陣粘膩,將手從唇邊鬆開,見指縫間烏黑血色,十分駭人。
但男子似乎是習慣了一般,默默從懷中抽出一方錦帕,擦凈了手間,唇間血跡,便又開口說道,
「只是希望幾位能幫我一個忙。」
「你有什麼需要我們幫的,儘管說好了!」
衛衡仗義的出聲,而殷離卻是仔細地盯著清雲手裡的帕子看,男子似乎是覺察到殷離的視線,便出聲解釋,
「這方錦帕,從我有記憶之時便在我身邊了,谷厲乾旱,是不可能有如此的帕子的,但我每每拿起它,親切之感極甚,就隨身帶著了。哦,暫且不說帕子,我想請幾位帶我去個地方,如今清雲身份已明,既然是借了這個人的肉身,便在死前去祭拜一下他的父母,算是感謝這一年多來,苟活於此吧。」
清雲說完,顫巍巍地站起來,緩緩環視小院一圈,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還是嘴唇顫抖,只轉過身來對四人說道。
「清雲不良於行,沒有機會時常去祭拜父母,但父母所葬之地還是知曉的,勞煩幾位帶我過去。」
說罷,祁裊裊幾人便跟上,順著清雲說的地方到了清雲父母的墓地。
此地離男子所住的地方的確是有些遠,就憑清雲病弱的身體要想時時探訪恐怕也是有心無力,四人只覺來到谷厲國就是心頭壓抑,是柳青雲的遭遇所致,還是谷厲國乾旱荒蕪的黃沙地所染,也說不清楚。
祁裊裊視線落與跪在一座簡陋的土包前的清雲良久才別開遠眺山間風景。
實則沒有什麼好景緻,不過是連綿起伏的黃色山巒,鬆散點上些透著枯黃的綠意,不過西南方向卻是有一塊稍顯生氣的青色,等少女集中了心神,便可看到像是一條碧綠絲帶一般的水流,繞著山巒一圈一圈的下來。
可真是奇怪啊!乾旱的谷厲國竟然還有這麼一塊好地方。
少女在心中如此作想之時,那邊清雲已經祭拜完父母,從地上站起身了。
「清雲多謝幾位相助。」
男子朝幾人拱手一禮,便是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衛衡過去接住他,而祁裊裊才見男子之前蒼白的面色現在竟然透出紅潤來,便料定收魂之時已到,沖殷離使了個眼色,黑袍的男子點頭,對衛衡說道,
「扶他躺下吧。」
等清雲躺下時,殷離才以手掐訣,於虛空中繪出一個繁複玄妙的圖案來,金色光芒漫出,躺地的男子身上便緩緩出現一團青色的煙霧,似乎是個人的模樣,但看不清臉和手腳,
「收!」
殷離低喝一句,手掌收起,方才那一團青氣便凝為一個拇指蓋大小的珠子落在男子掌心,與此同時,倒在地上的清雲肉身卻是消失不見。
祁裊裊眼睛瞪大,不敢相信。
「清雲的肉身早就改死了,但是因為柳青雲的緣故多活了這麼一段時間,如今魂魄已散,肉身自然無法保全。」
殷離道,將那顆珠子放好,視線便轉向三人,
「魂已收,回雨霽吧!」
末了男子看一看那低矮的土坡,一向無悲無喜的心頭竟也是漫過一絲悵惘。
谷厲這邊的事已經辦完,四人動身離開,騰空而行之時便恰好又路過了祁裊裊之前看到的那條有河流的山巒。
之前在遠處看來,少女心中也只是對地形的奇特感到驚奇,可此時路經上頭,祁裊裊的胸口卻是沒來由的抽痛幾下,手腕上的小白蛇也現出原型來。
「等等!」
裊裊止住了幾人前進的腳步,在原地停住。
「公主,怎麼了?」
「對啊,怎麼突然就要停下?」
「我覺得這裡有些不對勁,之前就覺得了,現在感覺越來越強烈,而且小傢伙也出來了,我能不能去看看?」
祁裊裊把目光投向殷離,希望他能同意自己去那兒看看。
少女的目光帶上一點哀求,殷離的心便有一些軟,稍微想了一會兒就下意識的點點頭,邁出一步來到少女面前。
見三人都允許了,祁裊裊便按照心中所感直接朝著目的地前去。
而離那片山巒越來越近,便越可見其山林鬱鬱蔥蔥,就是連之前看到的那一條曲線曼妙的水道也是碧波蕩漾,流水聲輕靈動聽,此地又是濕潤陰涼,竄入肺腑的空氣也是清清爽爽的,就更加讓前來的四人感到奇怪。
此處,別有洞天。
有壞人!
小白蛇歪著腦袋靠在祁裊裊手背,身子開始不安的扭動起來,少女卻是眸中一驚。
「小傢伙,你可不要與我開玩笑!」
祁裊裊話雖是這麼說,可心中那股驅使她一直往前走的感受越來越強烈,再加上小白蛇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瞧著她,少女便越發著急。
「我也覺得,這個地方有些奇怪,表面看來似乎是綠意盎然,可是為什麼我總覺得有些滲人呢?」
衛衡小心謹慎的朝四周環顧一圈,抱起胳膊,牙齒突然冷得發抖。
「的確有幾分詭異,先跟著公主看看再說!」
烏羽擰起眉頭,道。
跟在最後面的殷離衣袖一揮,便以四人為中心布下一個結界。
待得幾人繼續深入,便見山林幽深,樹木密集起來,還有些低矮的灌木叢團簇在一起,使得四人腳步受阻,行走速度也慢下來。
可是更叫幾人驚異的還在後頭,
也不知走了多久,面前景象一再變幻,此時幾人面前所現儘是根根同嬰孩拳頭粗細的綠色藤蔓,盤結纏繞在一起,阻隔了大半的道路。
「什麼鬼東西,擋路!」
衛衡之前便被那些灌木饒得煩心,現在又遇到了這些藤蔓,當即怒氣上涌,先衝到前頭去,手中風刃擊出,斬斷了它們。
「走走走,趕緊結束趕緊回去,這鬼地方真不是我們能待的。」
少年咬咬牙齒,手下速度更快,一擊一擊便斬出空道來,可是少年還未得意許久,被斬斷的藤蔓又開始慢慢的生長回來,細長的須子伸出來,就盤上了衛衡的腳踝。
「這又是鬧那樣!」
不止衛衡,祁裊裊他們也同樣感受到了腳踝上的拉扯之感,低下頭去看時,那些藤蔓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直朝他們而來,要阻擋他們的腳步,四人便都是使了法力靈力來斬斷那些藤蔓。
被切了軀幹的藤蔓同人一般痛苦扭動起來,可是剛剛出現的切面之上,竟是又生出細小的須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