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最蠢的方法
懵了一夜,終於緩過神來。
是了,他把我養到十八歲,讓我離開,還給我安排大學,正常。
可是為什麼我覺得我快死了?
看了眼時間,凌晨五點。
我下床去他卧室,空無一人,又到他書房門口,以為他不在,直接推門進去。
可是,屋裡燈亮著。
滿是煙味。
他在桌前揉著鼻樑骨,指尖的動作一下一下都是疲倦。
「江先生。」
「出去。」
「哦!」我的手不知道往哪裡放,「你不要我了嗎?」
江汓點燃一根煙:「別多想。」
「行!行!行!」我樂起來,「我知道阿城都給我安排好了,什麼都安排好了,我會過得很好!」
說完我摔門出去。
————
其實眼看就是寒假的日子了,大學里也陸續開始期末考。
我現在去,做什麼?
但我還是走了,就在三天後。
江汓終究沒有讓我看許叔一眼。
我沒問原因,因為我知道他不開口便是我問破了嘴皮子,也得不到答案。
臨走時,白姨哭得鼻子都紅了,我沒哭。
江汓都不在,我哭給誰看?
也沒有跟別的人道別,胖子瘦子已經不會再搭理我,周玥本來就看我不順眼……
還有誰?
蔣蔚然?
他現在也不會想見到我。
想起那天他吻鍾楚楚的模樣,我知道,他找到了他願意疼的人。
我何必不識趣去添堵。
沒有了薄荷糖,總該有別的代替,再不濟,什麼都不要了。
朋友值幾個錢?
說變就變。
……
十八歲這年,我從G市到了B市。
沒有直接去學校,而是拖著行李箱四處找房子……
雖然之前丟過現金,可這次我仍然把很多很多現金放在箱子里。
心裡踏實。
也用它來填滿我空蕩蕩的箱子。
離開G市的時候我就想過了,這裡不是歸屬,但別處也只是別處。
我這種沒了爹媽的人,本就應該過這樣的生活。
只不過我稍微幸運一些,我還有點錢,也被江汓養了八九年。
別的,沒變。
找好房子,一室一廳,半新小區,安全一般。
沒什麼好挑剔的。
過完了年,大概就開學了吧!阿城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只等我開學。
三個月,我只需要等三個月。
第一個月,我夜夜失眠,三十天加起來,睡了不到一百個小時。
其他時間,我要麼在被窩裡失聲痛哭,要麼回憶往事,要麼……呆著,呆著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置身哪裡。
小區外面有一家麵館,我可以一日三餐都吃面,並不是我沒錢,而是它跟G市那麵館的味道相似。
蔣蔚然帶我去過的那家。
吃碗面我會在小區一圈一圈地走,無所事事。
沒有告訴我該怎樣生活,以前也算都是白姨在照顧我。
這個陌生的地方,除了麵館老闆,我跟誰都不熟。
直到第二個月,我終於清醒一些,也終於活在現實中。
我學會逛街,買了很多生活用品,學著做飯,學著收拾。
但還是偶爾,會失眠,會躲在被窩裡哭一哭。
可是……
次數越來越少。
年關將至,我不懂過年,也沒有經驗過年。江宅從來都不會過年,都是我和白姨平平淡淡。
可那天到超市買菜,我碰見了一個老熟人。
白岩。
見到他的時候我幾乎要哭出來了,我幾乎覺得自己沒救的時候,他出現了。
「江小姐!」他主動叫我。
晚上,他坐在我客廳的沙發上,我在廚房裡做簡單的東西。
手起刀落,刀把斷了,刀掉在地上,差點斷了我的腳趾。
我嚇得不敢說話,尖叫了一聲。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脆弱,縮在角落裡看著地上的刀。
感覺,我看到了滿地鮮血。
你一定不懂這種感受,那便是你努力控制卻控制不住一樣東西的感受。
就在我鬼使神差撿起刀往手腕上放的時候,白岩沖了進來。
他,救了我的命。
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做什麼事,如果他不進來的話。
一個人太壓抑太崩潰,要麼太理智,要麼就完全沒有理智。
剛才,我屬於第二種。
「江小姐,我來吧!你休息!」白岩沒有很驚訝,更沒問我發生了什麼,只是很平常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點頭:「麻煩你了。」
這是到B市之後,第一次有人跟我吃飯。
問起來,才知道白岩是B市本地人,休年假回家。
太巧了。
之後,他經常到我這裡來,不再是因為一頓飯而已,而是我請他幫我治療。
我讓他再給我葯,可他說不需要。
時間是最好的葯,我會想起一切。
第三個月,我幾乎是夜夜都沉睡,但夜夜都做夢。
我沒想到在離開江汓的日子裡,我竟然夢見了好多。
比如,我第一次去他家,就纏著他,跟在他剩女叫他江哥哥。
他上樓到書房,我也跟著。
他怒目而視:「出去!書房不能隨便進!」
我不同意,也不怕他:「你能進我為什麼不能!」
「這是我家!這裡姓江!」
「哦,從今天起,它一半姓許!」
江汓的臉色尤為難看,但他終究沒有趕我出去。
那時候的江汓,是所有大人眼中最優秀的錯在,年紀輕輕,所作所為堪比商場老手。
經商的一招一式,明顯是有天賦的。
可在我面前,他一籌莫展。
從那天起,我幾乎有時間就會去找他,有時候他不在,我就在他家沙發上坐著吃水果等。
用他的話來說,我就是世上最沒皮沒臉的女孩。
我問他:「臉要來做什麼?」
他瞥了我一眼:「你不用問,反正也沒有。」
後來的後來,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過他。但我還是經常去他家等他。
我沒覺得有哪裡不對,他回來或者不回來,都不影響我到底等不等他回來。
他突然回家的那一刻,我手裡還拿著半隻蘋果。
他臉色從來沒這麼差過,渾身都是殺氣。
他問我:「我殺了你父母,然後我養你,怎樣?」
我呆了,我知道他沒開玩笑,因為他特別嚴肅,眼裡都是血絲。
我第一次怕他,特別怕,彷彿他下一秒就會把我給活吃了。
「許小蘼,以後我養你!」他像是在宣讀什麼誓詞,又像是做什麼重大決定。
半個蘋果從手中落下。
夢,醒了……
————
過年的那幾天,白岩也沒有來,我一個人買了一些菜,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直到冬去春來,三月開始。
我,進學校了。
一切很順利,有人打過招呼,我再一次作為插班生插到油畫系的某個班。
我功底不錯,甚至班上很多同學水平差我一大截,所以我也沒有壓力。
直到某天有人把我認出來,說這不是江荼蘼么?
G市江家那個江荼蘼,辦過畫展,我知道,小有名氣!
聽說,是被包養的!
聽說,本來不姓江,後來被一個姓江的包養了,連姓都改了,改成江。
對了,她這是被趕出來了?所以跑到我們這兒來上大學?
嘖嘖嘖……
這些聲音我是第一次聽到,以前沒有人敢跟我說半個不字。
可是,我現在突然聽到這些靡靡之音,總覺得這才是活著最原本應該承受的。
白岩聽了我的敘述,說我成熟太多,心理也強大了太多。
我沒告訴他,我心裡仍然有一塊是缺著的,並不完整。
我在等,等它完整。
十九歲生日那天傍晚,我從超市買了東西回小區。
總覺得身後有人,可是一轉身又什麼都看不到。
直到踏進小區的前一秒,一把刀抵在我后腰:「別動!」
我心裡一驚,現在還不到真正意義上的夜裡,頂多是傍晚,怎麼會有人這樣明目張胆。
但我分明感覺到,刀尖是尖銳的。
「你……我身上沒有現金!」我平穩呼吸,「要不,我去取?或者,把銀行卡給你,你自己去取?」
身後很久都沒有動靜。
我又不敢轉身。
只能祈禱,祈禱有人路過。
可是,沒有。
「去你家!」這人只說了三個字。
可我除了引狼入室,沒有別的選擇。
叫救命是最蠢的方法,說鑰匙丟了更沒有人會相信。
但我總覺得,身後的人哪裡不對。
究竟是哪裡不對……
我回不了頭,沒辦法……
「好,你別衝動,我家裡沒錢,我的錢都在卡上!」我以為他要錢,拚命說服他。
當年我把支票上的錢分成幾份,我現在剩得不少。
「去你家!」他又重複了一遍。
然後,我感覺到一陣溫熱腥甜。
他……受傷了!在流血!
我沒再猶豫,帶他去了我家。
並不是我傻,而是儘管他在我身後,我也感覺但他身上的特別。
一種不是理智的理智,讓我聽他的。
直到進屋,他轟然倒地。
我開了燈,看著地上的人,身上到處都是血,而這張臉……
「啊……」我尖叫著關上門,然後目瞪口呆。
直到十分鐘后,我顫顫巍巍蹲下去,拍了拍他的臉:「江汓,江汓……江汓你別嚇我!」
有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三個月前還好好的人,怎麼就成了這樣,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又為什麼渾身是傷。
「江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