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替我握著
所有細胞都在喧囂。
「我知道。可是求你別,求你別傷害他。」我帶著哭腔,「宋斯年已經懲罰過他了,已經折騰過他了……」
江汓因為我的求情更加不悅。
他冷哼:「宋斯年的那點懲罰算什麼,如果我上手,他何止現在的下場。」
「我累了,我要睡覺!」
可是我睡不著。
僵持著終於天亮了,江汓還抱著我沒鬆手。
我一夜沒睡,他也是。
我能從他的呼吸可以判斷,他睡得不安穩。
「鬆手。」我已經心冷,「我要去衛生間,你給我打開手銬和腳鏈。」
我對他態度很好,我怕他會傷害蔣蔚然。
他已經因為我遭罪。
可江汓說:「找白姨。」
於是,從那天開始,我的吃喝拉撒,都由白姨伺候著。
而江汓,夜夜折騰我。
————
錄取通知書送到江宅來的那天,白姨也很開心,而我已經被銬著手腳扔在房間好幾天。
她興沖沖地推門進來,眼裡光芒閃爍。
「小姐,你被錄取了!L市美術學院!月底開學!」白姨喜笑顏開。
我淡淡地笑著:「恩,真好。」
心裡怦怦跳。
我考上大學了,可以離開江汓了么?
「白姨,你可以給江先生打個電話么?請他回來,我有話要跟他說。」
白姨笑著,盯著手上的錄取通知書:「我已經告訴先生了。」
心跳得更快。
「他……他怎麼說?」我看著錄取通知書。
江汓會為我高興么?
應該……不會吧!
……
江汓推門進來,我正坐在沙發上等他。
他的鞋子首先撞進我眼睛,一塵不染。
我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向他,腳下鐐銬叮噹作響,特別刺耳。
「江先生,學校來通知了。」
說著,我已經走到他面前,仰著頭看他,等待他的發落。
「然後?」
我盡量卑微:「我想要念書,想要去大學……」
「學什麼?」他很耐心也很平靜。
我也心平氣和:「學知識學畫畫學……」
「這些?」他摸我的臉,很溫柔,「讓教授到家裡來教你,夠不夠?」
我瞬間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嗯?夠不夠?」他逼近一步。
「不夠,不夠,不夠!」我繼續後退,「你沒有權利這樣做!你沒有!」
他又問:「那我親自教你?」
不需要,我不需要他教我。
我知道他畫畫很厲害,教我完全足夠。
可是,他沒有資格剝奪我去學校的權利,也沒有資格限制我自由。
他已經不是我的監護人。
「江汓,我不要你教我,不行,真的不行!」我拚命搖頭。
江汓瓶身:「用你的自由,換姓蔣那小子的命,夠不夠?」
我心口一疼,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交易?
可我猶豫了。
我把床頭柜上的錄取通知書拿在手上,看了又看。
「撕了,撕了我就放他走。」
我玩不過江汓,也玩不過宋斯年。
可是我費勁心思才拿到手的錄取通知書,我怎麼捨得撕了。
這東西有多來之不易只有我自己知道。
江汓坐到沙發上,長腿交疊:「條件只有這一個,該怎麼做你自己考慮。」
胃裡一抽一抽地難受,手上的錄取通知書漸漸變得模糊。
為什麼他要為難我,為什麼他要撕碎我的心?
「既然你沒有打算讓我上大學,當初又何必讓我高考?」我眼淚一滴一滴落在錄取通知書上。
他的回答很乾凈利落:「我只允許你高考,並沒有允許你離開G市。」
呵?
呵!
呵……
這樣么?
他不知道我剛才是有多希望發生奇迹。
有多希望他也為我高興。
多希望他說,小蘼好棒,考上大學了。
而且,是北方最好的美院。
可是,他讓我撕了。
讓我親手……
撕了我的夢。
還有比這更殘忍的么?
「沒有商量的餘地么?」
他沒回答,點燃了煙。
煙霧散到空氣里,讓我反感。
我懂了……
「那你說話算數么?你先讓宋斯年放了他,我撕,我撕就是了。」
我學會的一個道理便是,天大地大,大不過江汓。
我以為說出這句話他會高興,可是他的臉更沉了。
他說:「小蘼,為了他……你放棄大學?」
「是!」我斬釘截鐵,儘管絕望,「我放棄我所有的夢,請你……不,求你,放了他!好嗎?」
等待我的是漫長的沉默。
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狠下心來,親手撕掉我的夢。
等這張通知書,我等了那麼多年。
可我還沒能擁有它超過二十四小時。
我撕了,撕得粉碎,扔在地上。
原來夢被自己親手毀掉是這麼痛,這麼痛……
世上再沒有什麼能讓我有所求。
「江先生,我撕了。你看,我把它撕了,我不要它了。」
我失聲痛哭。
他起身把我抱在懷裡,一下一下輕拍著我。
我聽到他的心跳,竟比平常要緩慢。
「後悔?」
「不悔!」
「痛?」
「好痛!」我哇哇大哭,「我好痛,我什麼都沒有了,我連夢都沒有了!你怎麼這麼壞,你怎麼能欺負我,你怎麼能……」
「嗯,我壞。」他吻著我的頭髮,「我所有的壞,也只因為……」
「別告訴我你是為了留住我。」
他沉默。
然後……
他說:「因為愛。」
愛?
我笑出了聲。
「江汓,你是哄我,哄我沒愛過人么?」
「何出此言?」他問。
我答:「愛一個人,不應該是赴湯蹈火,傾盡一切只為了博她一笑么?可你做的所有事,都讓我落淚不止。你大概是讓我流淚最多的人。你怎麼有臉說你愛我!」
他不再言語。
「江汓,你說愛?」我輕哼,「你把我關在畫室,你不讓我學習,你瞞住我父母的事,你欺負我朋友,你把我拷起來,你逼我做那樣的事……」
「方式不同。」他語氣淡薄,「那你呢,你在我心上捅刀子,一刀一刀都是凌遲。」
我無言。
「我寧願你把通知書看得比他重要。」把我摟緊,「可你毫不猶豫就撕了,為了他,親手撕了你的夢。小蘼,他真的那樣重要?」
「嗯,重要!」
這次我是真的毫不猶豫就回答出來。
蔣蔚然為我抗下那麼多,還不足以抵一張錄取通知書么?
他值得。
江汓的心跳更加緩慢,但他的呼吸反而加重了。
他這個怪人,連愛都這樣凜冽。
他說:「小蘼,想要你。」
「要什麼?」
「身和心。」
我哽咽:「我現在沒有心。」
「恩,有身也好。」
說罷,他鬆開我,低頭吻上來,阻止了我的抽咽。
隨他要吧,反正我現在只有身體可以給他。
————
第二天他果然讓宋斯年放了蔣蔚然。
但他不允許我見蔣蔚然,更不允許我聯繫到蔣蔚然。
我沒所謂,真的沒所謂。
我只要他人安全,只要江汓不會再為難他。
我沒有勇氣問江汓,蔣蔚然有沒有癮,宋斯年喂他吃的東西有沒有讓他上癮。
我怕聽到讓我害怕的回答。
江汓解開了我的枷鎖,也不再束縛我,可是那又怎樣,我連大學都去不了了。
我也離不開G市。
上次離開,所有酒店都不接納我。
沒有希望。
我又陷入黑暗漩渦,每天在畫室度過。
我畫的那些畫,黑暗陰鬱,分明是一個等待救贖的小獸。
我的獠牙被人拔掉,只剩嗚嗚聲。
白姨每天唉聲嘆氣,她偷偷在我面前埋怨江汓狠心。
她說無論如何也不該不讓我去大學。
我每次都笑著說沒事,我說我不愛上學,沒那麼想上大學,待在家多好,有人供著,有人寵著……
可說著說著就哭了。
————
秋天的某日。
江汓說帶我去打獵。
我放下畫筆:「哦,我不想去,我待在家挺好的,你去吧……」
面對他,我終究很平靜,不再心生波瀾。
「你也去!」他拉起我的手,「在家裡待著會生病。」
「不會,我沒病。」我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我很健康,畫畫挺好的。」
但,他不顧我的反抗,把我抱起來,出了江宅大門。
他就是這樣,從來也不會顧及我的感受,直接幫我做決定。
這次,我沒有三年前那樣膽小怯懦。
提槍上馬,他坐在我身後。
我拿著獵槍:「教我用!」
他沒有詫異,他知道我變了。
「學乖了?」他吻了吻我的耳朵。
我笑起來:「沒有,我是練習而已。」
他不再說話。
我難得的多說了幾句:「練習以後槍決了你。」
「好心狠。」他咬住我的耳垂。
我狠心嗎?
「那,我要殺你,你還教我嗎?」
「教。」他沒有猶豫,「怎樣我都依你。」
在外人看來,他對我百依百順,羨煞旁人。
果然,江汓是世上最好的老師,他很耐心地教我,怎樣用,怎樣瞄準,怎樣穩,怎樣無誤。
第一顆子彈出去,我的手都是麻的,感覺手臂震了一下,眼前忽然恍然。
因為他替我握著,所以彈沒虛發。
中了。
一隻灰色的兔子躺在不遠處奄奄一息。
我忽然覺得噁心,淚雨滂沱。
可我不想去深思,也不想去同情。
他說:「你學得很好。」
「嗯,老師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