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一定沒死
我不怕許叔的刀子,我怕他。
許叔直接朝我衝過來,結果江汓比我快一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護在懷裡,另一隻手抵住許叔。
同時,他帶來的兩個人把許叔抓住。
「不要!」我看到他們把許叔抓住,心裡一緊。
江汓的眉頭皺得很深,抓著我胳膊的力道加重,把我拉得更近,幾乎是貼著他的。
他身上的味道我再熟悉不過,但我此刻的注意力完全在許叔身上。
許叔的表情很多遍,乃至複雜。
「許彥文在哪裡?」他聲音都帶著沙啞,啞透了。
江汓半摟著我坐到沙發上,不慢不緊點起一支煙,然後另一隻手搭在我肩上,生怕我又遠離了似的。
直到煙抽至一半他才抬眼看向許叔:「你兒子膽子很大。我怎麼不記得許家有這路英雄豪傑?」
他在外人面前,永遠都是這樣的口氣,江權至上,沒有餘地。
煙霧被我吸進鼻腔,有些不適。
還好,還好我進房間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洗乾淨臉和手上的血跡,然後才讓許叔去清理自己。
但我以為能瞞天過海,也只是我自以為而已。
江汓沒得到許叔的回應,又偏頭看向我:「聽說,你半小時前很狼狽?」
我驚慌一瞬之後又按捺住情緒,不用想都知道,是剛才去拿房卡的時候,被前台瞧見了,她告訴江汓的,所以江汓才在這麼短時間內趕來。
「天氣熱,上火,流血。」我簡而言之。
江汓扔了煙蒂,捏住我的臉讓我面對他,他眼裡的不耐毫不掩飾。
「撒謊也要有限度!」江汓突然加重音量,冷笑,「讓他跪下!」
那兩人一人踢了許叔一條腿,一秒之內,許叔跪在我們面前,肩膀被人按住。
我想都沒想就要站起來,可江汓抬手把我按回沙發上。
「你希望他連另一隻眼睛都失去?」
話撞進耳,我彷彿被會功夫的人點了穴道,動不了。
而對面的人,已經拿了匕首出來,在許叔眼前晃動。
「你不能,你不能!」我失聲尖叫。
是了,能讓我失控的,永遠只有江汓,也永遠只有他能讓我的失控達到極致!
「那你說……」江汓在我臉上撫摸,動作很輕,最終停留在我鼻子上,「剛才為什麼那樣狼狽?」
他鐵了心要聽我說實話,儘管他知道實情。
我低下頭,有抬起來:「許叔不小心碰到我鼻子。」
「不小心?」他還有耐心,但這耐心所剩無幾,「怎麼個不小心法?嗯?」
「是……是真的不小心。」
我明白,謊言是罪惡的開始,可我只想用我善意的謊言換取許叔的安好。
他是我大伯,親大伯,我父親的親哥哥。
「哦?那我也不小心,碰他一下?」江汓眼裡藏著殺機。
我急了:「不要,不要!」
「小蘼,我怎麼不記得你這麼不經碰?」江汓又點起一支煙。
這時候,許叔說話了。
他說:「江汓,是我打了她。且不說我是她長輩,就算我和她毫無關係,你傷了我兒子,我打她都不行?我的行為我認,你做什麼我都無話可說,但我想見到我兒子,確認他沒事!」
江汓微眯眼睛:「打?」
他起身走到許叔面前,那兩人接到無聲命令一般,同時朝許叔臉上招呼。
我不敢輕舉妄動。
「傷你兒子的是我。」江汓聲音很低,卻極具穿透力,「她長這麼大,我沒捨得動她一根手指,呵,你打她?!」
那兩人一巴掌一巴掌抽在許叔臉上,我別開臉不敢看,卻能聽到耳光的聲音。
多希望此刻失去聽覺。
「你兒子做錯事,我替你管教一下,你很不樂意?」江汓字字句句戳得我心悸。
許叔再開口,聲音已經有些殘破:「我就這麼一個兒子……」
「江先生!」我再也聽不下去,跑過去抓住他的手,「江先生,他活在世上,就只有許彥文了!遠遠比我對你來說更重要。許彥文是他的唯一,是他的命!你這是傷了他的命,他……」
江汓從我手中抽出胳膊,然後牽住我的手。
他微低頭看著我,眼神複雜:「許彥文是他的唯一?那你怎麼知道,你對我而言是不是替代的?」
這話把我問住了。
高考的卷子我可以隨便做,但江汓的問題太艱深。
「我傷了許彥文是傷了他的命,那他傷你,也同樣。」
我無法辯駁,並不是我認同他的說法,而是我才疏學淺,說不過他。
我難以相信我對他而言有這樣重要。
許叔不過是挑戰到他的威信而已,換作是傷了阿城,他也一定會這樣做。
我跟同齡人的區別之一便是,我最夠理智,也足夠有自知。
正僵持,阿城帶著人敲門進來。
「江總,已經找到許彥文!」
許叔立即作勢要站起來,我卻覺得阿城的表情有些不對。
「他在哪裡?」許叔面露驚色,驚中有喜。
阿城沒看他,而是走到江汓和我面前。
「今天凌晨,許彥文和另外幾個人負傷的人在回城的路上,被一輛疾馳的貨車……三死一傷,肇事司機醉駕,已經被關押。」
阿城是在彙報工作而已。
江汓也很冷漠地聽完,平靜點頭。
而我的心跳很亂,不自覺抓緊了江汓的手,就是不自覺抓緊了。
儘管我不想,但眼角餘光還是看到許叔瞠目結舌,一行淚就從他那隻眼睛里流淌出來。
他沒說話,安安靜靜地,張大嘴,眼睛瞪著阿城,仍由眼淚流。
我不忍心看,偏了頭,剛動一寸,江汓把我的腦袋按在他懷裡,與此同時,我終於抖起來,終於有勇氣和力氣抖起來。
剛才沒有依靠,我不敢抖,連害怕都不敢。
這一瞬終於可以了。
「江汓,你能還我兒子嗎?」許叔開了口,聲音啞到幾乎分辨不清音色,「我保證,我真的保證,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他也不會。我們會離開這地方,再也不打擾到你。你能讓他回來嗎?算我求你……」
我最後的理智也已經崩塌,許叔的一字一句都在消耗我,再也綳不住,抱著江汓嚎啕大哭。
我在哭什麼?
為什麼而哭?
「阿城,許彥文是死是傷?」江汓很冷靜。
許叔的聲音靜止了,他也在等著答案。
我幾乎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
「他死了。」阿城很公事化得回答。
我驟然哭不出聲來。
緊跟著,整個房間沒了聲音,靜謐得可怕。
直到我聽到砰砰聲和許叔的哀求:「江汓,江總,江老闆,我求你,我求你救回許彥文,他沒死,我兒子沒死,他一定沒死!求你,求求你,救他!」
我以為江汓好歹會說點什麼。
但他只是讓阿城他們把許叔帶走。
我猛然回頭,才看到許叔的額頭都傷了。
原來剛才的砰砰聲是在磕頭。
我雙腿一直在軟,還好江汓願意被我抱著。
房間門被關上的時候,江汓把手放在我臉上擦了擦:「怕?」
「不怕,難受。」我抽抽搭搭指著自己的心臟,「難受,有人拿著鎚子在一下下鑿它。」
江汓把我摟緊。
「怪你,怪你!」我一個字比一個字音量大,再次哭起來,「如果不是你讓他受傷,他是能夠避開貨車的!」
雖然我沒有看到那個畫面,但我完全能想象到。
受了傷的人,面對醉酒司機開來的橫衝直撞的貨車,哪裡有逃開的餘地。
可如果他沒有受傷,他或許有一線希望。
「好,怪我。」江汓語氣好了許多,「你別哭,小蘼,你一哭我就想殺人!」
你一哭我就想殺人。
這七個字把我唬得出神,驟然收聲不敢再哭。
「乖!」他把我打橫抱起往浴室走,「你先泡澡,我讓人送餐。」
「我不,我不!」我抓緊他,「你別走,你別離開。」
他的腳步頓了一瞬,低頭跟我對視,「我不走,叫人送餐而已。」
我的手鬆了一些。
今天收到的刺激太大,泡澡的時候昏昏欲睡。
江汓進來叫我吃飯的時候我才驚醒,眼角還掛著淚。
穿好睡衣出去,桌上有粥有小菜,很清淡,可我完全沒有胃口。
想起許叔,想起許彥文,我覺得有些崩潰。
眼淚又往外流。
並不是它不值錢,而是我心悲傷。
人間別久不成悲。
可現在剛別,我便覺得悲。
現在,我在這世上,只有許叔一個至親。
許彥文也走了,走了……
「你打算,怎麼安排許叔?」我干著嗓子,好不容易發出聲音。
江汓指了指桌上的粥和小菜:「吃完告訴你,全部!」
我盯著它們,終於開始往嘴裡送。
不想吃也得吃,這是江汓的要求和規矩。
拼了命往嘴裡塞,塞到反胃……
立馬跑向浴室,彎腰朝洗漱池吐。
突然,外面傳來碗碟打碎的聲音。
我嚇得一抖,知道他把它們全砸了。
眼淚噼里啪啦往外掉,打開水龍頭,捧了水往臉上澆。
一雙手從後面抱住我:「不吃了,不想吃就不吃了,別哭。」
我動不了,但也沒哭了。
直起腰取下毛巾把臉擦乾淨,瞧見鏡中我和他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