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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我才十八歲

  我又哭又笑,心裡不是滋味,就算再傻,我也知道蔣蔚然對我的心思。


  坐在地上,手握著電話半天回應不了,乾脆把手機放在桌上,起身換好衣服。


  再看手機,他竟然沒掛電話。


  「我……我剛才換衣服了。」


  「裙子么?」他頓了一瞬,「我喜歡你穿淺色。」


  砰……


  門口一聲巨響,我驚得瞬間抬頭,有人破門而入。


  「怎麼了?」蔣蔚然自然也聽到了那聲巨響。


  我看著門口只有一隻眼睛的老人,心慌無措。


  「你把我兒子搞到哪裡去了?!」許叔衝進來就直接奔向我。


  我立馬站起來:「蔣蔚然,我先掛了,回頭再打給你!」


  說完我立即掛了電話。


  許叔已經走到我面前,抓著我的衣領,抬手一耳光抽在我臉上。


  沒有別的感受,除了疼。


  我眼淚直往外流。


  「許彥文在哪裡?他昨天說他來找你借點錢,一整晚都沒回來!一定是出事了!」許叔說著反手又是一耳光抽在我另一邊臉上。


  我心一陣一陣猛烈狂跳,眼前出現重影。


  只覺得一股熱流從鼻子里出來。


  「借錢么?大伯,他是來搶錢的!」我呼吸紊亂,還被他拎著,完全沒辦法推開,「他叫了幾個人來,搶錢,是搶!」


  我第一反應便是,枕頭底下有槍。


  可是我現在離床還有一段距離,必須想辦法拿到它。


  同時,我又擔心許叔知道我有槍……


  「搶錢?他從來不做這種下三濫的事!我的兒子我還不了解么!」許叔尤其激動,他之後左眼,左眼卻毫無神采,「走!跟我走!你一定知道他在哪裡,既然你說他搶錢,你就一定見過他!」


  我被許叔強行拖了出去,而耳邊,手機一直響個不停。


  我知道是蔣蔚然,他在擔心我。


  許叔沒有直接走酒店大堂,而是拖著我從後門出去。


  沒有任何人看到這一幕,我也沒有尖叫,腦子裡之後恐慌和空白。


  外面太陽很大,我穿著很薄的裙子,鞋子是酒店的拖鞋,踉踉蹌蹌,十分狼狽。


  就連頭髮,也散亂不堪。


  許叔在段時間內把我塞進一輛麵包車,並不是之前那一輛,但也不是新的,因為它也破舊不堪。


  直到車門被拉上,我才後知後覺地顫抖聲音:「大伯,你認定我會為難許彥文?」


  「他是許家唯一的血脈!」許叔唯一的那隻眼睛有些紅,「丫頭,我知道你不行,但是江汓可以!還有上次把我兒子綁了的那個小夥子,騎機車那個!他們能!一定是他們!」


  許叔的聲音急迫。


  我反而淡定下來,雖然臉上仍然疼,但心裡又涼又熱。


  我沒有感受過父母的愛,可儘管我知道他們為我付出了生命。


  可我活了十八年,記憶只有八年,這八年,我沒有感受過親情。


  許叔的眼神,能融了一切。


  「大伯……」


  「別叫我大伯!」許叔抬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手背上的血管往外冒得越來越厲害。


  我吸了吸鼻子,呼吸困難。


  我對親情的渴望,超乎我自己的想象。


  這次,眼淚因為呼吸困難而下來了。


  盯著他,我胸口起伏劇烈。


  感覺五臟六腑都在膨脹,然後緊縮,又膨脹,反反覆復,一寸寸把我引向死亡。


  他還在加大力度,還在加大力度……


  這車內只有我們兩個人,都在後座。


  車廂中奇怪的味道加上我鼻子里流出來的那些紅色……


  拜他扇的耳光所賜。


  我發現,我比其他人天生少了知覺。


  別人給我的痛,我後知後覺。


  除非那人是江汓,他能調動我的感官。


  很奇怪,不是么?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麼模樣,我也不在意,可是我很難過,我寧願此刻就睡過去。


  「不不不,你不能有事!我還指望用你換我兒子!」許叔的聲音也在顫抖,手也跟著抖起來。


  我睜開眼,他手背上的青筋一點點沉了下去。


  然後,他鬆開我。


  「江汓在哪?」許叔的原本應該是右眼的位置是空腔。


  我看著那個空腔:「可以給我張紙么?」


  鼻血都在他手背上了。


  許叔冷哼一聲,抬手扯住我的頭髮,左眼惡狠狠:「江汓在哪裡!」


  江汓昨晚在我床上,現在在哪裡我不知道。


  我勾起嘴角:「許叔,我不知道他在哪裡,但是我大概知道許彥文昨晚在哪裡。也許他現在已經走了!」


  許叔眼裡亮了一瞬:「坐前面去,你指路,我開車!」


  說完,從地上撿了一張用過的紙扔給我。


  我看著這張紙,最後抬手在臉上胡了一把,血沾在了手上。


  ……


  其實我也不太記得路,但還是磕磕碰碰,總算到了昨晚的地方。


  這地方白天和晚上根本不同,也沒有許彥文和他同路人的身影。


  只有地上的血跡。


  我坐在副駕駛破爛的位置上,心中荒蕪。


  許叔一拳砸在方向盤上,他唯一的眼睛里流眼淚了。


  他的雙肩在抖,不停抖。


  我口乾舌燥,又餓又渴。


  張開嘴,不知道是該安慰還是該求饒。


  手上還有幹掉的血跡,想起昨晚的江汓。


  許叔的肩,漸漸停止抖動。


  他抬頭的一瞬,左眼很紅很紅。


  紅到像要殺人。


  「許叔!」我先發制人,「我沒有做對不起你們的事!」


  他讓我下車。


  依然開了車門,下車。


  許叔站在我旁邊,盯著地上的血跡很久,然後突然跪下。


  「我知道是他混蛋……但,能不能讓江汓……放他一馬,就當我求你!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就這麼一個兒子……」


  此刻,他是一個最無助的父親。


  我久久沒動,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我覺得自己很笨,笨到與伶牙俐齒毫無關係。


  每到這種時候,我就笨到什麼都說不出口。


  許叔見我不答,以為我不答應。


  抽出一把匕首就站起來抵著我的脖子:「雖然你是我胞弟的女兒,你是我許家人,但……」


  「我爸媽看到這一幕,他們會怎麼想?」我第一反應是這樣,「許叔,你和許彥文是我在世上,最後又血脈關係的人了,你知道嗎?我剛參加完高考,我才十八歲。」


  許叔搖頭,冷笑:「那又怎樣?丫頭,更絕望的你已經經歷過了。」


  我皺起眉,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更絕望的是,我忘了最絕望的時刻。


  刀就在我脖子上,四周仍然無人,有熱風拂過,後背粘稠。


  「好,我幫你找到江汓!」我鬆口。


  倒不是怕死,而是不希望許彥文有事。


  我不想再連累任何一個人,不希望任何人的生命因我而有變。


  許叔收回刀,拿出手機:「你給他打電話!」


  我不記得江汓的電話,所以撥了白姨的號碼,讓她把阿城的電話號告訴我。


  白姨聽到我的聲音又驚又喜,想跟我說更多。


  我眼淚在眼眶打轉:「白姨,我回頭再打給你,你先告訴我阿城的號碼,行么?」


  越說,我越想她。


  跟她待的時間,比江汓多。


  她像母親,也像姐姐。


  把我照顧得太好。


  白姨把號碼發過來,我又撥給阿城。


  響了幾聲,卻被掛斷。


  我又撥,同樣被掛斷。


  只好發信息過去:阿城,我是江荼蘼。


  很快電話打過來。


  「阿城。」


  「江小姐。」


  「有件事,需要麻煩你一下,請你找到許彥文,確定他的安全,然後告訴我地址就好!不要找我!」


  阿城沉默兩秒:「好的,我先請示一下江先生。」


  「阿城……你就說,是我……是我請求不要來找我的,找到許彥文就好。」


  「好。」


  我不知道許彥文昨晚受了多重的傷,但是江汓那句自生自滅讓我有了不好的預感。


  而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把手機還給許叔:「不能在這裡逗留,阿城很容易就想到我們在這裡,到時候你走不掉。」


  我好不容易求得江汓放了他們。


  江汓說我總是仁慈。


  可是許叔和許彥文,是我在世上僅有的兩個親人,僅有的兩個。


  我擁有的本來就不多,如何捨得失去。


  許叔把車開回酒店後門是我始料未及的。


  他停下車說:「你上去吧!」


  我有些驚訝,又有些動容,看著他。


  「上去吧!丫頭!」許叔掩面而泣。


  他雙手捂著臉,哭出了聲。


  我頭一次見一個男人,一個父親,如此哭泣。


  「許……大伯……」我沒有紙巾,也不懂安慰。


  話到嗓子,什麼都說不出來。


  「許彥文沒事的。」我只能說著六個蒼白無力的字眼。


  還能怎樣?


  我想了一下:「要不,你也上去洗把臉吧,順便等消息。」


  終究是家人。


  他這一生,也不好過吧?

  他原本家庭和睦,親人圍繞。


  現在,他除了失去一隻眼睛的臉和二十左右的兒子,一無所有。


  ……


  許叔跟我回了房間,仍是從後門。


  房間門是關上的,我讓許叔等著,我去前台拿備用房卡。


  開門進去,裡面還維持著我們臨走時的樣子。


  待我簡單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東西,許叔洗完臉出來,江汓剛好推門而入。


  他身後跟著兩個人,正是之前看守許叔和許彥文的人。


  江汓看著我:「小蘼,喜歡玩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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