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不愛你
一早,沈如故並未瞧見院子里有人,沈崇樓沒在房裡,瀚哲卻在公館,無人知曉沈崇樓究竟去了哪裡。
青慈給她買了雞鳴湯包和老門東現磨的豆漿,這些都是沈如故平日最喜歡的食物,等豆漿和湯包冷卻,沈如故也未下筷子。
她坐在餐桌前發獃,青慈見沈如故有心思,道:「四小姐,你在想什麼呢?」
「他不在公館,會在哪?」她自言自語,緊接著,對青慈道,「你去問問瀚哲。」
「四小姐,瀚哲剛剛也出門了。」青慈懊惱道。
沈如故有一種直覺,瀚哲知曉沈崇樓去了哪裡,而她更加強烈的直覺是:沈崇樓去了秦府。
想到這裡,她刷地站起來,起來地太快,幅度大,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豆漿。
身上穿著的校裙濕透了,昨兒個換下來的校裙還未乾,沈如故莫名地煩悶,心中不順,做什麼都覺得不如意。
「天,四小姐你站著別動,我幫你擦擦。」青慈趕忙拿著乾淨的手帕給沈如故擦拭。
黑色的裙裾倒是看不出來,但腰際以上淡藍色的衣裳印記卻很明顯,加之,豆漿裡頭加了一塊冰糖,黏黏嗒嗒之感傳來,讓沈如故極其地不舒服。
沒法子,沈如故只好換了件半高領的白紫色旗袍,青慈陪同她去了女大。
剛女大正門的沈如故見青慈離開,轉身就往學堂外頭走。
望著不穿校裙蹤跡詭異的沈如故,雲馨月將手裡的書本往身後的女學生手上一放,追了出去。
雲馨月見沈如故攔了一輛黃包車,她也攔了一輛,並且叮囑車夫和前面的黃包車間隔一定的距離,不能被發現。
彼時,沿途的櫻花開得極其茂密,微風徐來,花瓣紛紛揚揚,當花瓣輕擦過沈如故的眼睫時,她緊緊地閉了眼。
沈如故腦海里出現了那日和秦修遠一道出去的場景,此一時非彼一時,這個時候再無看花開花落的悠哉心情。
繞了很遠的路,雲馨月跟得不耐煩,她覺著第一次逃學只是為了弄清楚沈如故做什麼,簡直浪費時間。
就當她要車夫往後掉頭回女大,雲馨月望著道路兩旁還未長葉的法國梧桐,這不是往玄武走嗎?
沈如故從鼓樓繞那麼遠的路去玄武作甚?雲馨月很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女子善妒的本能,她油然地想到在玄武的秦府。
難不成沈如故是去找秦修遠?雲馨月懷疑,原本淑女擺放在雙膝上的手,猛地拍在黃包車的兩側,車夫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地往後看雲馨月。
「專心點跟前面的人,看我作甚,一會兒跟丟了為你是問。」雲馨月沒好氣地對車夫說道。
沈如故心思全在沈崇樓的身上,哪裡還有心思注意身後有沒有人,她更料想不到雲馨月會如此無聊一路跟著她來了秦府。
秦修遠剛要出門,見沈如故從車上下來,她臉上焦急的模樣,讓他怔住。
「你怎麼來了?」他迎上前,步伐較之往常要快一些,卻也快不到哪裡去。
沈如故朝他身後看,還環顧了一下四周,她並未回答秦修遠的問題,開口便是:「我三哥呢?」
秦修遠原本要伸出去的手,僵直在身側,他沒有再動手,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蕭冷地望著面前急切要一個答案的沈如故。
「就算他不見了,你也不該來我這裡找人吧。」良久,他才反問。
她如實回答:「他知曉我昨晚在秦府,我以為他今日一早離開是來找你算賬。」
秦修遠下意識地皺眉,算賬?
他只想知曉此時此刻,她臉上擔心的神色,究竟是擔心沈崇樓傷了他,還是他傷了沈崇樓?
秦修遠想,在武力這方便,他較之沈崇樓處於下風,她應當會更擔心他才對。
於是,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不受控地問了一聲:「你擔心他來找我算賬?」
「我是擔心他那暴脾氣……」沈如故接話如此快,壓根不用心思想。
只見她嘆了一口氣,焦急地轉身離開。
沈崇樓佔了她的心就是不一樣,即便沈崇樓身強體健,一抵十也不是問題,沈如故仍舊擔憂的是沈崇樓。
正因擔心,所以沈如故匆匆來,匆匆走,竟然連一句完整的話都不肯給他。
在沈如故左腳踏上黃包車之時,秦修遠沉聲叫住了她:「如故……」
她停住,反頭望著他,此時,沈如故上不上下不下,動作挺彆扭。
但讓沈如故覺得不自在的事情並不是此刻的狀態,而是欲言又止的秦修遠。
他艱難地邁開大步,依舊是拐杖和地面相觸清脆的聲音竄入她耳中,可很多事情在悄然發生變化。
沈如故再也沒有將秦修遠當做那個沒有城府,對任何事情都雲淡風輕的男子,她等著他的後文。
她被秦修遠直接從車上拽了下來,沈如故不意會他會這麼做,沒有任何的防備,往後倒去。
沒有如期的疼痛感,而是落在了他的懷中,沈如故能夠感受到來自秦修遠的氣息。
曖昧的畫面落入了雲馨月的眼中,她就知道沈如故就是個有娘生沒娘教的狐媚子,專程來南京勾引秦修遠。
雲馨月炸了毛一般,內心燃燒的火焰,都快將她自己吞噬,秦修遠不答應雲家的親事,卻和不要臉的沈如故在一起。
這口氣,她又怎麼能咽下去。
雲馨月就要下車去拉開秦修遠和沈如故,但那兩人的對話,卻讓她頓住。
沈如故在秦修遠的懷中掙扎了一下,秦修遠將她扣得死緊,沈如故怒瞪著他。
「放開我。」她喝道。
秦修遠卻反問她:「放開你?放你去找沈崇樓么,要不了多久,你就是……」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她將來是他的妻子,他的女人,秦修遠認為,他要做的是將沈崇樓從沈如故的心中抹去,而不是讓她在沈崇樓那裡越陷越深。
可他終究忍住了,不過是怕她知曉真相,依照她那剛烈的性子,一定拚死反抗。
秦修遠吐字清楚,眼神清明地對著沈如故:「他是你的三哥,就算你的心底如何喜歡他,你們永遠只能是兄妹。」
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當有一個人明明白白地提醒她,沈如故的心卻像撕裂了一般。
沈崇樓和她永遠只能是兄妹,這樣的一句話,好似烙印一般,鑲嵌在她的骨骼上,痛得要命。
沈如故始終蹙著眉頭,難過的表情難以抑制地表現在臉上,她那小心翼翼捧著的自尊心,被他三言兩語給打入了谷底。
她沒法子不生氣,秦修遠知曉太多,也干涉她太多。
沈如故清冷道:「秦修遠,你不是我任何人,我要如何,不用你提醒。」
好一個不是她任何人,秦修遠頓時啞然失笑,他想,照她如此說,是不是以後他成為她的丈夫,就有權利干涉她那顆為了沈崇樓怦然跳動的心?
「看來,你就算明知道自己和沈崇樓不可能,還是要一意孤行吶!別跟我說,你為他守著貞潔打算終生不嫁。」
秦修遠的眼裡,染上點點紅,他的話音剛落,沈如故刷地抬起頭,那一刻,翻江倒海的雜亂情緒,都涌了上來。
他怎麼會知曉她的心思?她確實想過,沈崇樓會娶妻生子,她只想遠遠地看著他,快樂的痛苦的……她只希望他能幸福。
沈如故那藏得深深的小心思,在秦修遠的面前好似透明物,她費儘力氣要推開他,卻怎麼也推不開。
她的力氣竟然抵不過身上有疾的秦修遠,沈如故極其懊惱,最後急紅了臉,也濕潤了眼眶。
秦修遠將沈如故隱忍的模樣看在眼裡,莫名而來的心疼,他自己也覺得不好受。
「他不愛你,若真愛你,知曉昨夜你留宿在秦府,今日定然會來找我算賬。」他字字誅心,沈如故終於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沈如故並不是信了秦修遠的話,而是因為,就算秦修遠不說,她也以為沈崇樓會因昨晚的事情來找秦修遠,所以她第一反應來秦府。
可沈崇樓並不在秦府,她是個正常的人,也會胡思亂想,沈崇樓是得不到她才覺得珍貴,還是尋常霸道地表達內心愛得深沉的情感真發自肺腑。
她低著頭,原本抵在秦修遠胸膛的手,悄然收了回去,抹乾眼淚。
沈如故聲音很輕,秦修遠卻聽得分明,她道:「你不是他,我也不是他,別用你的想法,強加在崇樓的身上。」
秦修遠笑了,這次是苦笑,當著沈如故的面笑出了聲。
他拽在沈如故手臂上的五指,驟然收攏,搖頭道:「你究竟著了沈崇樓什麼魔障,竟對他死心塌地到這樣的地步,不過我提醒你……」
秦修遠頓住,視線依舊籠著她,見她吃痛,鬆開了手才繼續道:「沈崇樓心中還有雜念,若等他有一天,真正將家國天下放在心中,兒女情長就算不得什麼了,他會負了你!」
「如故,時間會證明一切。」話音一落,微低著頭的秦修遠,站直了身,死死地凝著她。
沈如故聽后,身體一片冰涼,顫巍著,上了黃包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