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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真相

  我一夜未眠,盯著窗欞外那一輪缺口的月亮,迎來了九月初八的第一縷陽光。


  昔日安靜的丹鳳山異常嘈雜了起來,處處都充斥著道賀的呦呵聲,漸漸聽得我兩耳麻木。


  這一夜,上堯君臨走時的那句話如一個魔咒,一次又一次地,輕而易舉的撼動我的心。我很想去看看,甚至還有些期待他給我的究竟是什麼,才會是我想要的。


  祖母特地找來了鳳宮中最有經驗的年邁老嫗,親自為我梳頭上妝,暖兒在一旁打下手,抖開那一襲雙鳳穿花的大紅嫁衣,幾人合力為我穿上。


  我僵著身子,向鳳族的長輩們行過了一重重繁冗的禮節。臨行前祖母握住我的手,佝僂著脊背將我從地上攙起來,一抬頭卻是兩眼淚花,想必是早已經看出我嫁給重澗的真正意圖,她無比慈愛的望著我,就像是正在望著我死去的母親,有不舍愧疚,還有睿智沉靜,只是淡淡道:「小七,你受苦了。」


  我微微笑著搖頭,遞去令她安心的溫順眼神。


  鳳淵無比鄭重的朝我行了個大禮,眼裡有敬佩,「小七,你為鳳族所做的一切,我.……」他幾分未酬的男兒責任鬱結胸口,再難啟齒。


  「淵哥哥,我明白。」我甜甜的笑,「以後我不在宮裡,還請哥哥替我好好在祖母跟前盡孝。」


  他不忍再面對我,嘆一聲沉氣,甩著袖子走開了。


  靈界派來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給足了鳳族臉面,暖兒不捨得與我分開,硬是要扮成鳳族的陪嫁侍女與我走一路。


  我蒙著蓋頭,望著綴在蓋頭邊緣的金穗一下下晃動,心不知怎的,也動搖的厲害。我抬頭望了望簾外鬱鬱蔥蔥的樹木,盤算著還有多久才能走出祥和林,還有多久才能穿過丹鳳山地界,還有……他是不是還在這林子里的正南邊等著我,是不是會給一個能令我滿意的解釋,是不是還能救活我的心?


  「停轎!」我無意識的粗聲一喊,才反應過來自己是這樣急不可耐的見到他。


  「怎麼了?姐姐?」暖兒掀了一角轎簾,擔憂的詢問。


  「掉個頭,繞到林子的最南方出去。」


  暖兒什麼也沒問,將我的話高聲複述給迎親的轎夫,轎夫面面相覷的對望了眼,乖乖調轉了頭。


  我緊張起來,不安的攪握著兩手,心中有小小的雀躍,躁動,疼痛,還有隱隱上翻的恐懼與自嘲,身上有細汗淌過,交握的雙手卻是冰涼刺骨。


  近了,近了.……我全身似乎都在顫抖,忍不住挑起帘子,一遍遍既害怕又期待的朝外尋找,終於,在一片茵茵綠意間,我看到那一襲縹緲玄影,歡喜若狂,張著口,他的名字幾乎要在我喉中呼之欲出。


  可他的對面,站著的卻是魔族那個女人,寸心手裡還牽著個紅衣裳的小女孩,正是阿灼。他望著阿灼,眼睛里都帶著笑,寸心望著他,含情脈脈。


  似乎有道雷電在我腦子裡猛然劈開,震得我從頭到腳的麻木,卻將我一直渾渾噩噩的意識震得無比清晰。我重重攤在轎壁上,後背撞出聲響,轉眼間竟然是淚流滿面。我顧不得看他們和和美美的一家人作何反應,忙一掌仙術掃到轎子四周,沉道:「走,快走。」


  轎夫們抬著變輕的轎子,健步如飛的離開。


  暖兒自轎簾外拋來一方素白手帕,正落在我手邊,上面艷紅紅的血跡未乾,還透著杜鵑花的清香氣,以血為墨,寫道,『我們這輩子要好好的活過,姐姐。」


  我握緊帕子,只覺得昏昏沉沉,疲憊不堪,遂緩緩閉上雙眼。


  按照靈族規矩,靈族皇室男丁不得迎親,只由本族年長禮官代勞,今日又很特殊,重澗既要拜堂又要完成即位大典,說是倒弄不開時間,未能及時從祭壇上趕來,幾位禮官只能暫且將我偷偷的送去偏殿里等著。


  暖兒靜靜陪我候著,斟滿一杯熱茶遞進我手中。


  門外幾個侍女走過時,七嘴八舌的議論著今日盛況,其中還有人提到今日在祭壇上發生的一些狀況,才由此延誤了吉時,說是重澗突然間雙目猩紅,臉上布滿了密如蛛網的黑絲,極為可怖。多年前重澗被魔靈附體,失手打傷我時便是這樣的癥狀,可上堯君不是已經逼出了他體內的魔靈嗎?


  我越想越難心安,自己又不便動身,只能吩咐暖兒去祭壇那裡探聽下消息,暖兒一去不返,我實在是身心俱累,枕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睡著。


  一指冰涼落在我的臉上輕輕撫弄,將我從無休止的噩夢中拉出來,我滿頭大汗的睜開眼,視線模糊外,看見立在身前的一襲瘦俏人影。


  她穿著那身束腰窄袖紅衣,與我初見她時一樣的英姿颯爽,明媚如虹。


  「靈音。」我抬起頭來,像是做夢一般,輕輕喚道。


  她也微微笑著,眸子揚起,如一彎月牙,話鋒里卻儘是劃清界限的冷意,「你剛剛夢到了什麼?我看你睡得極不安穩,是不是做多了虧心事,害怕了?」


  我直視著她,無視她的冷嘲熱諷,只是想再盡一些力救回這段情誼,「靈音,當年是我騙了你,沒有將重澗被關進暗牢的真相告訴你,只是因為當初情況緊急,我生怕你知曉此事之後會與我生出嫌隙,才要瞞下此事,至於說我送去傳信的那張仙蝶錦帛,是千城,是他換了信的內容,目的就是要讓耳蒼失去寵信。」


  她的神色有剎那的震動,卻還是淡淡笑著,挨著我坐進了些,既愁又苦的撫上我這一身衣裳,眸間隱隱光華逝過,沉浸其中,悠然讚歎道:「這身喜服可真好看。」


  我握上她的手,她微微一愣,顧影自憐的表情一瞬煙滅,冷冰冰的望著我,笑著哼道:「哦,縱使你說得這些都是真的,那又怎麼樣呢?你現在穿著大紅嫁衣,馬上就要和我用盡一生去愛的男人成親,你還敢說你從來就沒有愛過他?」


  「我……」我忽地止住,垂頭不語。


  我沒有愛過重澗,卻不能說出來,一旦鳳族與靈族聯盟的消息傳出去,勢必會打草驚蛇。


  她輕輕笑了,淚卻砸在桌子上,洇成一汪汪淺漬,「你知道當初我是怎麼一眼就認出你,朝你揮鞭相向的嗎?」


  我搖了搖頭。


  「是因為我偶然間看到了重澗屋子裡掛著的幾幅畫像,他每天對著畫像發獃走神,有時臉上還會微微含笑,後來,我從人海中找到了,急於想證明我什麼都比你強,我只想嚇唬一下你,卻沒料到他竟然當真了,生生替你挨了我一鞭。」她吸了幾口氣,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語氣凄厲,「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初那一刻的心軟,沒有一鞭子打死你。」


  「靈音,對不起。」


  她無所謂的笑著,似醉似醒,食指輕抵在唇間,小聲道:「我再告訴你兩個秘密,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聽。」


  我扶著她的胳膊,沒有答話。


  她望著我,笑意深深,「你知道附在重澗身上那個魔域的魔靈究竟是誰嗎?」她說著冷意森森的盯著我,一字一頓地咬字而出,「那個魔靈就是那個親手被你殺死的魔族三皇子,離笙。」她似乎又忽然間想起來什麼似的,連連搖頭,「不不不,不能說是你殺的,應該說是千城親手殺的。」


  我拽住她的手臂,聲音高揚,厲聲追問,「你剛剛說什麼!」


  她絲毫沒有懼色,直迎上我的目光,「你以為憑你的法力,能殺得了離笙嗎?只不過是千城在背地裡助了你一把,借你的手殺了他罷了。」


  我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又道:「你也知道,重澗的母親是魔族人,他的靈根里自然也流著一半魔族的血液,正是承載魔靈的最好容器。他為了救你在暗牢里關了許久,才被墮化成魔的朱雀獸未離尋到了可乘之機,將離笙的魔靈植入了他的體內,想要以此來控制未來的靈界。就算你用萬鳳心逼出藏匿在他體內的離笙又能怎麼樣呢?他和離笙本就有著一脈剪不斷的血緣,離笙留下的一絲魂魄永遠都會留在他的體內,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甚至還有可能永世不得超生。」她說著板正我的臉,瞪著雙眼,裡面盛滿了嫉妒仇恨的毒液,咬牙切齒道,「你說你到底有什麼好的,值得他賠上了風華正茂的年紀,值得他賠上了一生。」


  我一動不動,滿腦子裡都是這些年的那些荒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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