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上堯君的拒絕
「生。」他說著望了一望我的眼睛。
我心中懸了數月的一口氣總算是咽了下去,腦中懵懵的一陣響,兩眼卻漸漸暈出些濕潤,滿臉都是發自內心的燦爛笑意。
還好,還好。
不幸中的萬幸。
「誰把他救回來的?」我穩了穩澎湃的心神,繼而追問道。
「我。」上堯君淡淡望向我,看著看著,臉上也漸而漫出一抹薄薄的暖意,像是初冬太陽撕破烏雲時透下來的光,彷彿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笑意攀在臉上。
他的目光雖薄淡,卻又有一種無形的燒灼,將我看得十分不自在。我側了側頭,轉念一過,心中漸而明朗,悄悄的確認道:「莫不是你不在紫棲宮的這幾天都在為鳳淵的事奔波?」
他目光一硌,徒生幾分窘然,許是也未曾料到自己方才的兩眼像是在我的臉上扎了根般,遂撫唇咳了咳,漸而將臉別向一邊。
眼前是灼灼的芳華,翠荷托著繁花。
「嗯。」似乎過了許久,他雙眸間的深邃漆黑才有一絲回過的神采,低聲應答。
「你是在哪裡救的他?魔域?」我欲加亟不可待的追問道。
他緩緩扭過頭,望著我,眉心一撮,目光微皺,似有些不耐煩般,繼而又雲淡風輕的舒展開,「確實是在魔域中。」
我心中轟的一陣軒然,再也平靜不下去,不自覺在袖下握緊了雙拳,語氣間也長了許多厲氣,怒道:「我就說,魔域的那個神秘女人一定是殺人兇手,我現在就要去殺了她,為鳳衣報仇!」
腳步剛沖沖的一邁,便被上堯君拽緊了手腕。我心中仇火盛盛,怒氣衝天的一扭頭,瞪向他,斥道:「你幹什麼!」
他面上淡淡,似乎早已對我這副母老虎的樣子司空見慣,輕輕撒下我的手腕,語氣間卻是分外柔和,「她不是兇手。」
不是兇手?
「鳳淵的確是從魔域中救回來的,不過他是自己跑去魔界的。」他靜靜看著我。
「什麼意思?」我道。
「那日他中了埋伏,命懸一線之際,卻有幸逃出了埋伏圈,誤打誤撞跑進了魔界,恰好被魔域的二皇子給救了。」
千城?
我腦中如驚雷滾過,仍直愣愣的立著,心中思緒如洪洋,不知該憂該喜,只面上端了個十分鎮定的樣子,兩眼定定的望向他,試圖能從他臉上找到一絲躲閃的謊言影子。
卻什麼也沒有找出來。
我應該相信他的。他待我恩重如山,就算天下人都不相信他,我也該義無反顧的相信他的。
若真是如此,那麼兇手的線索至此後又終斷了。
這芸芸大眾,究竟會是誰,非得千方百計的置我於死地?
「上堯君,我想拜你為師。」我揚起頭,目光堅定。
清風疏疏,攜來了幾瓣紅蓮,沾在他的衣角邊,再隨著袖上的紋絡緩緩下滑,鋪在斜陽暉光中。
他靜靜看了我好大一陣兒,久得我幾乎要以為他會再次迴避這個問題,正喪氣之時,他卻緩緩開了口,問道:「為什麼非得要拜我為師?」
「我要變得強大起來,我要保護好身邊的所有人,我要為鳳衣報仇!」我坦誠相告,用了很大一番力氣才能將這些話說得堅韌硬氣。
上堯君似有似無的一口嘆氣,眉目中諸多為難,淺淺蹙著眉頭,淡淡的語氣中也徒起了幾分波瀾,「你為什麼非要報仇不可呢?如今鳳衣的死已成定局,鳳淵也已逃過這一劫,你又何苦非得再攪起一場風雨呢?」
這一段話,頓時讓我的心涼了一大截。
我本以為他剛正不阿,是至今為止這天下中還肯相信我的人,卻沒想到到頭來卻是一個安於現狀,不辯是非的偽君子。
也許是我看錯了。
我哪有這麼好的運氣,哪能碰到肯與我並肩風雨的人。
「呵,你不讓我報仇,無非就是認定我就是殺人兇手。」我輕輕勾了勾唇,冷笑有苦笑,心中莫名的傷痛悲涼。
「不是。」上堯君一把拽上了我的手腕,攥的緊緊,眸中湧起波濤一瞬又安寂下來。
我能十分清晰的感覺到他掌心間隱隱透出的寒意,正絲絲繞進我的血肉里,也繞進我的心裡。
「不是?」我抬眸一望他,漸而雙眼中都透出了些含淚的笑意,邪邪一彎,手腕處用力一甩,兩袖相擦的剎那,他冰涼的手自我腕上滑下。
「我不是殺人兇手,就不會將這個黑鍋背一輩子,鳳衣是無辜的,她絕不能就這麼不清不楚的死了。」我定定望著他,嘴邊含著決斷的笑意,繼而銀牙一咬,「我就算死,也必須是得與兇手同歸於盡的死!」
他目色於我身上一凝,目色深深,也不見顏色,久久都沒有說話。
我冷冷一哼,便甩袖離開。
步子走了幾步,十指尖尖,暗自狠狠掐進血肉中,有熱血順在指縫間蜿蜒的下落。奇怪的是,手上並不疼,心卻反反覆復的酸疼起來。
有風吹來,吹出我臉頰上一行行的涼痕,我才忽的意識到眶中熱淚滾滾,如斷了線斑,流到滿臉闌珊。
可我為什麼要哭?我又有什麼理由要哭?難道僅僅只是為了他的不理解?……
自那日後,上堯君又不見了蹤影,暖兒依舊寸步不移的守著我。
我日日靜坐在院子中,望著缸中的那一朵朵盛開的紅蓮出神。
聽上堯君那段話的口吻,似乎對我報仇一事有頗多不認可。我早已跟他和盤托出拜師的真正意圖,他為了阻攔我報仇,就更不可能再收我為徒。
既然如此,拜師一事就更要再多做其他的打算。鳳衣的事絕對拖不得,拖的越久就越難找出蛛絲馬跡,一定要速戰速決。
這幾日我反覆猜想,老覺得上堯君的話有諸多疑點。萬年前神魔大戰,鳳族後主祭出的紅蓮業火將百萬魔兵燒成灰燼,正是因為鳳族橫插的這一腳,才讓魔族的千秋功業一日間毀於一旦,照情理來說,魔族應該對鳳族恨的牙根痒痒才對,千城皇子素來是城府深沉,這個時候更該明哲保身才對,怎麼會鋌而走險的救了鳳淵?
既然上堯君是從千城手中直接將鳳淵帶回來的,該是與那位蒙面女子未曾打過照面,那為何又口口聲聲的為那個女人擔保,說她一定不是殺人兇手?
我越想越覺得事情蹊蹺非常,忽的一聲自石凳上騰起來,驚的暖兒手中茶盞中的茶水撒了一半。
「怎麼了?仙姬?」暖兒湊近我。
「我要去魔族一趟。」我雙眼空空的望向前方,分外直白。
「仙姬,你不能去,你不能去。神君交待過了,在他沒有回來之前,你哪裡都不能去。」暖兒慌得一把拽緊我的袖子,緊緊錮在懷裡,硬硬扯著。
「暖兒,暖兒,快來陪我玩!」重重花影外,傳來一串清亮的稚音,正大聲的叫嚷著。
那道明黃穿花而過,漸而映入眼帘,卻是臨兒。
想是這些日子貪長,臨兒看來竟長高了許多,臉蛋上略略的嬰兒肥胖已有些消減,眉目間也大氣英俊了不少。
他看到我的一剎那,腳下步子一滯,在原地頓了許久,輕輕咬了咬唇,雙目通紅,像只啄食的小鳥般飛快的朝我撲來,一把抱緊我的雙腿,夾雜著細細哽音,道:「姑姑,你,你終於回來了。」
我鼻頭也泛起絲絲酸澀,彎了彎腰,伸手將他撈起來,緩緩半蹲到地上,與他平視,笑著勾了勾嘴角。
「臨兒,你要記得,你是天君唯一的孫兒,以後是要君臨天下,為四海八荒做大事的人,不能哭。」我揚起手,輕輕拂落他眼角邊的依依淚珠,溫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