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重歸九重天(二)
「為何要將他關押在霧澤山?他可是犯了什麼大錯?」我繼續追問道。
暖兒面上愁容層層堆壘,嘴角緊緊,踟躕再三,才輕輕悠悠的道:「因為.……因為當初是我倆醉了幾天幾夜,這才沒能看住仙姬,造使仙姬命懸一線。於是神君一怒之下,要重重處罰小玄和我,可是小玄為了不牽累我,攬下了所有的責任。」她越說聲音越小,夾雜著細細的哽咽,眼眶紅紅,咬唇道:「也不知道現在他究竟怎麼樣了?」
我緩緩站起身,許久不曾動彈的身子有些窩著的麻木,費了好大力氣才挪了挪步子,輕輕握了握暖兒的手以示安慰。
她許是沒料到我會做這麼一長串的動作,滿面驚色,漸而轉為喜色紅光,兩眼潤潤的都是感激。
「放心吧,這事本就是因我而起,與你們無關。等到神君回來,我一定會去給小玄求情。」我淡淡道。
暖兒抬頭看著我,重重點了點頭,一低頭的剎那,恰好墜落了眼角的兩顆淚。
我復又重新坐回石凳上,靜靜待著,身旁的那缸紅蓮在我眼底燃燒,像是一團火。
「臨兒可在宮中?」頓了半晌,我方問道。
「在,子南神君下葬的那日……」一提起子南這檔子傷心事,暖兒灰灰閉了口,眼風偷偷一瞅我,見我仍是一副空空洞洞,不為所動的樣子,遂攥了攥衣角,又接著道:「小天孫的確是消失了一天,惹的九重天上的侍衛宮人好找,可不久后他便自己回來了,還領回來了一個小女孩。」
我輕輕點頭。果然和我預料的一般無二,臨兒既貴為天孫,若是當初他遭遇了什麼不測,定會擾的全天下風風雨雨。我於混沌蒼空,魔域,靈界各轉了一圈,也從未聽到有任何風聲,便能確定臨兒一定是平安回到了天宮。這才就此打消了去尋他的念頭。
「暖兒,你能不能去一趟丹鳳山,幫我給鳳族人帶句話?」我問道。
「好,什麼話?」她想也未想,便一口應下來。
「你就說,要想知道鳳淵皇子的下落,不妨去魔域中尋一尋。」
這話本該由我來帶,如今也只能委屈暖兒替我跑一趟。鳳衣屍骨未寒,我實在是不忍心再踏進鳳族一步,我怕一旦涉足故地,懷古傷今,就會陷在回憶中無法自拔。大仇未報,我怎能如此。再者說鳳族老祖悖逆天下輿論救了我,找不出殺人兇手之前,我實在沒有臉面再去見她。
「好,我記下了,這就去。」暖兒點了點頭,一轉身剛走了幾步。空氣中陡然一晃,金光籠過,現出一襲玄黑,高大如牆,正好擋住暖兒的去路。
「上,上堯君。」暖兒被嚇得一個趔趄,退了幾步,哆哆嗦嗦的驚呼道。
我聞聲亦望過去,目光遠遠一拋,正與上堯君投來的兩道折中撞上。他淡淡錯了錯視線,大手一揮,「你下去吧。」
暖兒左右為難的揚頭一望他,復又深深一埋頭,微微側了側身,偷偷一瞅我,見我正對她輕輕頷了頷首,以示同意,這才劫後餘生的撫了撫胸口,踩著碎步離開了。
暖兒一向大大咧咧,素日里望見上堯君雖也有收斂,但也不至於像是耗子見了貓般膽戰心驚,看如今這主僕兩的樣子,上堯君怕是真的為了我的事發了場大火氣,否則也不會將暖兒震懾至此。
小玄的情還是要瞅準時機,否則只怕會弄巧成拙。
院內幽靜,日光分外明媚,連縷清風也不曾吹過。
上堯君走過來,在我身前停下,那一身玄色在周圍艷艷盛開的紅蓮中分外惹眼,亦顯得分外深沉。
他靜靜低眸,靜靜望著我。
我默默坐在石凳上,雙眼半眨也不眨,似乎並不曉得他的到來,只靜靜看著身前那一缸的紅蓮綠荷,不厭其煩的看了許久后。我腦中才忽然傳來一個念頭,如今我的身份只是紫棲宮中一個端茶倒水的使喚丫頭,身前站著的這位才是主子。
哪有奴才坐著,主子卻站著的道理?
我暗暗動了動雙腳,還算有些綿綿的力氣,遂兩手在石凳上一支,正要站起身,身子站了一半,卻只感覺到忽然落在我肩頭的一隻手,那隻手稍稍一用力,便將我又原原本本的按回了石凳上坐著。
我不再拘謹,乖乖坐著,仍舊兩目空空的望著那一缸蓮花蓮葉。
起風了,刮掉了幾瓣紅蓮,像小船一樣,輕輕飄飄的落在地上,不再動彈。
「我如果告訴你,我沒有殺鳳衣,亦沒有殺鳳淵,此事和我毫無干係,你信不信?」不知為何,方才那一刻,我忽然很想知道他會不會完全的信任我。
「我信。」他幾乎是斬釘截鐵,向來淡淡的音調說來這兩字卻滿是篤定。
有那麼一瞬,我心中微微熱了熱。
「你就不想問問到最後我為什麼又承認自己是兇手了嗎?」我淡淡問道,明明是可有可無的問題,我卻十分想知道他的答案。
「我不想問,你有你的道理,我都選擇相信你。」他垂下眸,靜靜看著我,深邃的兩眼中有一瞬間的星移月轉,十分坦誠道。
天下人都不相信我,事到如今還能相信我?這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心中忽然冒出來一個字:傻。
這是個傻子。
這一定是個傻子。
「為什麼要相信我?」我轉了轉頭,望向他,雙眸間不再盛著那一缸蓮花,而是清清澈澈的倒映著他的臉。
他卻輕輕別過臉去,亦和我方才一樣,望著那一缸蓮花出神。紅蓮灼灼,綠荷田田,皆看在他的雙眸間,可他那一派漆黑里卻似乎什麼都沒倒映進去。
半晌無言。
「之前在人間的元宵節鬧市上,我偶然看到了一個蒙著面的女子,那女子眉目間生的與我十分相像。」我試探道。
他聞言終於重新扭過頭,淡淡看著我,眉目中無一絲異樣,正靜待著我的后話。
那女子多次想要置我於死地,又頻頻與我提到上堯君,言辭中對我恨意頗深,聽她話里的因緣,多半是與上堯君有關。
可那個時候,我與上堯君交情尚淺,見面的次數掰著指頭都能數的完。我和上堯君尚且沒仇沒怨,究竟是哪裡通過上堯君得罪了她呢?
我能肯定她認識上堯君,且兩人定然還有過一段往事,怎麼如今我口口聲聲的提起她,上堯君卻半絲多餘的反應也沒有?
「我之前溜去魔域救重澗,也在魔界中見過她,且遭到她的萬分阻攔,還險些喪了性命。」我又接著試探道。
上堯君依舊淡淡望著我。
「我雖未曾親眼看到過那面紗下覆著的下半張臉,但也能隱隱約約看出個大致輪廓,那人該是與我生的有七八分相似。既然迎親官使一口咬定是我殺了鳳衣,那兇手必然頂著與我一模一樣的臉,我思來想去,除了魔域的那位蒙面女子,我實在想不出還能有誰?」我萬分仔細的望著他,想要從他臉上捕捉一絲一毫的異別,但自始至終,半絲都沒有。
「我想去鳳族帶個信兒,讓他們派人去魔域尋一尋鳳淵的下落,興許能找到。」我自知無果,遂從他臉上移走了視線,繼續盯著水缸中那幾朵如火如荼的紅蓮花。
「不必去了,鳳淵已經被救回來了。」他淡淡道。
我心中似有一道激流穿過,猛得自石凳上一立,焦急問道:「是生是死?」
「生。」他說著望了一望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