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桃花換君梅一朵,心上硃砂
桃華的話還沒說完,子南就眉峰蹙深,怒睜雙眼,一扇撐開毫不留情的橫甩過去。
桃華敏捷的幻回原形,在空中翻旋了好幾圈才避開扇子的迅猛攻勢。那把摺扇刷刷在空中滾了幾圈,又重新飛回子南手中。
子南站起身,還欲再戰。那桃華見勢倉皇跳上房檐跑開了,白影躍動間,清脆如鈴的聲音自房檐上傳來,「今日我拔你的梅樹是不得已而為之,他日必當償還。」
子南咬牙看著少女離開的背影,半天才從牙縫中恨恨擠出她的名字,「桃華.……」
就這樣一連過了大半個月,那桃華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子南愁容憤慨了幾天也將這事撂下了。
是夜,月朗星稀。月兒雖亮,但流光相皎的星星太少,只顯得冷冷清清,孤孤單單。
子南拿了壺清酒,正坐在房頂上湊著清月疏花對影飲酒,半醉間聽到院子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
聽准聲音,當下將手中的酒壺漫不經心的往下一丟,卻正中靶心,只聽到「哎呦」一聲吃痛的林籟女音。
子南縱身一躍,從樑上翩然落地。月華如銀霜,淡淡光暈將他全身籠於千古月輝之中。映月而下,眉目清和似畫,似乎讓明月也頓失了顏色,桃華不由得看痴了。
桃華呆看了他一陣,眨巴著亮閃閃的靈動眸子,滿心真摯的讚歎:「你真好看,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子南剛剛不可遏制的怒火不知為何一瞬間熄滅的連火星子都不剩,眼前那雙天真無邪的緋眸如碧海清波,潤物無聲,濺出的細波一圈圈快要柔化他的心。
他輕哼一聲,側過身,將微微發燙髮熱的臉隱匿在月光外,冷冷道:「我這裡已經沒有梅樹了,你還來幹什麼?」
桃華大叫著跳到他面前連連擺手,解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我這次來是來還你花樹的,」,她偷偷瞄到子南還是一臉毫無表情的冷色,垂頭咬了咬唇,更加小聲道:「可是,可是我們青丘只有桃花,我只能還你桃樹,所以.……」她逐漸沒了聲音,埋頭咬唇,明明是偷了人家的樹,卻眼角眉梢都是包不住的無限委屈,彷彿她才是失主。
子南餘光掃過院子里幾棵栽得東倒西歪的桃樹,又看了看那些像狗刨四的大小不一的坑,最後垂眸看到桃華那十指蔥白上沾著的厚厚泥土,十指塵泥,正局促不安的扯弄著衣裳。
只能嫌棄萬分的看了她一眼。
桃華一看子南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適才心中的陰霾一掃而光,忙高興的跳起來,興奮道:「我們青丘的桃花是四海八荒出名的絕色之花,用我的桃花換你的梅花,你肯定不會吃虧。」
說著髒兮兮的小手拉起子南就跑過去,子南眯眼嫌棄的看了好幾眼衣袖上的五指臟印,剛想甩袖,就看到少女回頭的嫣然笑臉,眉眼彎彎,彷彿落進了千萬點星光,直教人心情也暖和起來。
他抿了抿嘴,什麼也沒說,任由桃華將他拉到桃樹下。
桃枝兩三,稀零開了幾朵桃花,正無精打採的趴拉在枝頭。
子南嘴角抽了抽,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幾株死氣沉沉的桃樹苗子,原不曾想自己荒蕪四海事許久,竟也跟不上這翻天覆地的審美潮流,這「四海絕色花」還真是,真是與眾不同,孤芳難賞。
桃華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垂頭悶笑,「嘿嘿,我靈力太小,這裡離青丘太遠了,我只能一次帶來這麼多小桃樹苗。」
「不過你放心,等這些小苗長大了,一定會和青丘的桃林一樣漂亮。」桃華眨著眼,信誓旦旦的看向他。
子南皺眉震驚的看她一眼,「我這院子的梅樹已經種了兩三年,又被我仙力催養著,已是成人腰粗,你怎麼扛到青丘的?」
桃華得意一笑,萬分驕傲的仰起頭,似胸中有千溝萬壑般侃侃道:「我早就打探好了你們這家醫館的底細,你們每個月的最後一天都會醫治成倍的患者,忙得根本無暇顧及醫館,我一個人從早上忙到傍晚才將這些梅樹一個個扛回去。」
子南很是無語的瞅了她一陣,哭笑不得。感情這偷的順風順水,果真是事先沒少踩了點。
桃華反應慢半拍,適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全盤說漏了嘴,忙抬手緊緊覆在嘴上,眨巴著大眼睛一把心酸一把淚的瞅著他。
子南無奈嘆口氣,徹底敗在她一望無際的**淚眼裡。
「那你要這麼多梅樹有什麼用呢?」子南的聲音不自覺的竟柔和了幾分。
桃華清清亮亮的眸子一瞬暗了下來,她抿直了唇,沮喪的垂下頭,緩緩道:「青丘的長老說女君娘娘仙命將盡,快要仙逝了。女君娘娘喜歡花草,青丘雖種了許多種,可卻唯獨沒有梅花。女君娘娘說人間里有一種花叫做梅,清傲獨世,是人世間最聖潔的花,我就想送給她做禮物,我……」,桃華說著哽咽起來,晶瑩的淚珠自眼角成串的滑落。
子南焦急的看著她泣聲漸起,手在袖下揚揚落落了好幾次,才終下定決心撫上她的臉,用袖子笨拙的替她拭淚,見她越哭越凶,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遂恭肅著臉唬道:「再敢哭你就得把刨走的梅樹還回來。」
桃華果然戛然止了哭聲,咬唇將抽泣聲咽回肚子里,怯怯看著他,只肩膀在月光里上下顫抖。
子南將手覆在她肩膀上,安慰的拍了拍,溫柔道:「我們去把這些桃花樹種上吧,要不明日太陽出來,一曬可能就種不活了。」
「嗯,嗯。」桃華興奮的點點頭,臉上依依淚痕清淺,胡亂抹了一把,拉起子南就跑過去。
八角和天冬被院子里叮叮咣當的聲音驚醒,披著衣服打開門,就目瞪口呆的看著院子里一幅畢生難見的場景。
一向愛乾淨到發狂的子南大夫此時此刻正一邊細心地踩著樹苗周圍的鬆土,一邊與旁邊全心聆聽的少女娓娓相道各種花木的習性,淺笑清容,顧盼瀟洒,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那一身素衣上的斑斑泥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