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三生石畔,奈何緣淺
黃泉路上斷塵人,忘川河裡靜水深。
奈何橋下,忘川河畔,兩岸彼岸花如火如魅,嫣然花影灼灼燃燒,一直延伸到盡頭,彷彿無邊黑夜裡飛舞的血蝶,勾魂攝魄。
四周黑霧繚繞,蒼雲壓頂。只能看只能看到前方那一道隱映在茫茫霧靄里一方巨大的石影輪廓。
我跟著上堯君的步子走過去,仰頭只看到一塊直衝濃霧黑霄的巨石,石身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朱紅名字。
「這,這是,三生石?」我扭過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嗯。緣起緣滅姻緣石。」他淡淡看向我,薄唇蒼白,眸光死寂,忽又慌亂錯開視線。
我分明看見,在他轉身的一剎那,自眼角滑出一滴血淚,輕飄飄的落在腳下那一簇盛放的彼岸花上,瞬間寂滅成煙。
他指尖輕揚,那三生石上磨損的已看不清名字的一角就開始滲出金色的微光,撕破重重霧障砸到我的腦門上。我無比驚異的看著千縷光束化成螢點溶盡我的額心裡,只覺全身沉重,疲憊不堪,只感覺跌到了一個冰涼的懷抱里,似夢似醒間,有一隻涼涼的手輕撫過我的臉龐,深情道:「我就算與天命爭搶,也要把你搶回來。」
天地混沌,晝夜不分。盤古大帝一斧頭折中劈開,上飛為天,下沉為地。
盤古大帝幻化出世間萬物歸於混沌蒼空后,他的兩個弟子分別駐守人間各地。神農氏守中原,高辛氏守東方。其中還有一個靈力最高的女弟子,她不堪忍受天下頻起的殺戮戰火,隱居避世,最後在渭河流域建立了安樂的華胥國。
女弟子仙逝后,她的女兒女媧承襲君位,做了華胥國的女帝。
當年伏羲大帝與女媧娘娘大婚的時候,曾送給女媧一把親手雕畫的扇子作同心之禮,是名為白玉骨桃花扇。
那把扇子靈根聰穎,又一直帶在女媧身上被靈氣養著,幾百年之後竟然幻化成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伏羲與女媧喜不自勝,念及當初是在正南的招搖山上挖出的這塊雕制扇柄的美玉,遂賜名喚為子南,當親生兒子一樣在身邊養著。
華胥國雖隱居避世,但外界的消息也時不時的傳來。說是人間征戰暴伐,日日不休,恍若地獄。
女媧娘娘慈悲為懷,不忍凡人被趕盡殺絕,與伏羲一併制止了這場兵戈之戰,后又斬鰲作撐天柱,鍊石補九重天,拯救了萬千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
後來伏羲大帝仙逝,女媧悲痛欲絕,從此不問人間事,銷聲匿跡,再也沒有任何人見過她。
子南少年風發意氣,不願意一輩子呆在華胥國里安安穩穩的苟活一生,認為大丈夫就應該志在民生社稷,謀天下福祉,不久就孤身一人偷偷溜出了華胥國。
這一路上雖然戰火廖廖,但戰爭歷時長久,戰後修復工程浩大。夏季炎熱又多瘟疫發生,百姓流離失所,病不得治。他風餐露宿的跟著神農氏迢迢千里,嘗遍了百草,耳熏目染下學得了超群醫術。
大荒西北處,有一個日漸崛起的神族部落,名為軒轅族。神農炎帝仙逝之後,軒轅族的首領黃帝雄才大略,一舉吞併了神農氏的中原領域。
舊戰未平,新戰又起。神農氏不甘心就此將廣大疆域拱手送人,其中神農族中的九黎部落酋長蚩尤勇猛好戰,多次在中原與軒轅族挑起大大小小的戰爭。
子南就在戰亂頻發的中原地域開了家醫館,名曰去病館,專門治療那些在戰火中受傷的軍士百姓,無關貴貧,無關宗族。只要是傷員,通通醫治,且不需付一分錢的醫藥費。
一時間,去病館內那位手執摺扇的翩翩少年郎天下皆知,儘管被許多部落私下拉攏仍不為所動,只一心為病人施醫,如此高風亮節的情操更是被百姓們奉為神明,直稱他為「觀音郎」。
這天傍晚,子南醫治過最後一個病人。照例躺在門邊的躺椅上端著杯冷掉的茶水曬夕陽。
醫館里的兩個夥計早已是見怪不怪,除了陰天下雨,他們大夫每天都會一直在門外從日漸西沉躺到夕陽完全落下,也曾經打趣的給他們解釋過,旁人只樂意曬太陽,而那些俗人哪裡懂得,太陽釋放了一天的光熱,只有最後一個時辰的太陽最蘊道厚重,就像是沉了年的糧酒,老不在歲,淳不在幼。
那店裡的夥計自是撓頭晃腦,怎麼也不理解世上竟還有曬夕陽的人。只是認為世上的高人總有些異於常人的行為,倒也合理。
店裡的一個夥計八角正一手拿了個餅子,一手端了碗稀粥,倚在門框上大口大口的吃著。內室的另一個夥計天冬著急火撩的小跑過來,附在八角耳邊說了幾句話,八角適才紅潤的臉上一下子變得蒼白,嚼餅子的動作頓時僵在嘴邊,半天也沒咽下去。
他將手中的粥餅放到天冬的手上,擺著手示意讓他離開,天冬萬分驚慌的瞅了一眼子南,一溜煙又跑回後院。
八角一手握成拳,在另一隻掌心裡來回敲著,踟躕了半天,張張嘴又閉上,愣是沒蹦出一個字來。
那邊子南拿下覆在臉上的摺扇,眯縫著眼繼續休憩,悠悠道:「八角,你又打什麼鬼主意?在原地轉了那麼多圈?」
八角挪挪蹭蹭的移過去,把頭深埋,用比花蚊子還小的聲音哼哼道:「後院,後院的梅樹全被人拔走了。」
雖是聲音極細小含糊,但還是被子南聽個正著,他從躺椅上騰起來,滿臉震驚的看了一眼八角,直奔了後院。
很寬敞的後院里,土地上皆是深深淺淺刨樹的大坑,好些從梅樹上遺落的殘花敗枝被丟的一院子狼藉。子南神色麻木的僵了片刻,俯身撿起地上的一截花枝,雙目通紅的看了一會,竟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這一哭可把隨後趕來的八角和天冬愕在原地,他們一向奉為濟世救人不圖名的「菩薩郎」此時正坐在地上為了幾株不值錢的梅花哭得像個丟了娘的孩子。這兩個大老爺們自是想不出什麼好點子再去哄一個大老爺們,只好傻愣愣的在那站著,戚然皺臉,別無他法。
房檐那頭一隻白色九尾狐狸左右搖晃著個巨大的毛絨狐尾身輕如燕的沿檐梁跳下來,落地幻出一個豆蔻年華的靈動少女。
少女滿臉無措的看了看子南眼淚涔涔的花臉,又看了看一院子的狼藉,羞愧的低下頭,慢慢吞吞走到子南身邊,蹲下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叫桃華,真是對不起拔了你種的梅花,不過我會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