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節 帝之下都26
兩個人都說累了，也可能是無話可說了。所以整個地下空穴再一次沉默下來。
陸五將手裡的杯子交給朱華，杯子里的水還有八分熱。端著杯子不是為了喝水，而是為了取暖。兩個人等於在輪流分享一個暖壺。
「那個……琥珀是虛顏家族的嗎？」朱華突然問了一句。
「是啊。」陸五回答。這不是什麼秘密，朱華只是需要再確定一次罷了。
「虛顏家族……也又沉渣泛起了啊。」
「什麼？」朱華說話的態度讓人一驚。陸五已經知道虛顏家族在術士之中並不怎麼受歡迎。畢竟作為一個學者家族，他們太過於天真，又太過於執著，追求著一些不太現實的理想。所以最後的結果是大家都不喜歡他們，輝月術士們只能說勉強容忍他們的存在，哪怕沒有打壓，至少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看。但是，冥月術士這邊和他們沒有任何直接衝突，「沉渣泛起」這種詞怎麼看都不合適從朱華嘴裡說出來。
他現在已經知道，從陣營角度來說雙方似乎不共戴天，但是對於其中某些個人來說，其實也沒那麼大的仇恨。比方說逃犯逃到另外一個陣營的地盤裡，這種現象很常見。事實上，按照高手的看法，兩個陣營之所以交戰，根本原因就是那兩位大神，而非他們自願。
「你對虛顏家族一無所知嗎？」朱華似乎驚愕，但是馬上又恢復正常。「啊，說來也確實應該一無所知才對。你可能聽說過，冰冷之月還有一個別稱，叫做虛偽之月。它麾下的人總是這樣，能夠將謊言編織得天衣無縫。」
「你是誰，冥月這邊不說謊？」陸五立刻察覺對方的一個語病。
「哈，說的，」朱華笑起來。「但是，我們的謊言是因為臨時需要，而不會去刻意打造。或者可以簡單的理解，冥月的謊言過上一段時間，哪怕不去做什麼也會被拆穿。但是輝月的謊言……」她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哪怕你認真去追究真相了，也照樣可能被蒙蔽一生。在這方面，我們自愧不如，我們這邊太急功近利了，沒有那麼多的耐心，做不到如他們一樣放長線釣大魚。」
這些話陸五聽不太懂。不過他之前已經聽了很多朱華對輝月陣營的評價。這些評價之中可找不到半點的友善和讚賞的。好吧，雖然地球上有著兼聽則明偏聽則暗的說法，但是畢竟輝月這邊先入為主了。所以他也就把這番話當成是基於陣營敵對而進行的惡意誹謗。
「那個，虛顏家族應該是一個學者家族，不是嗎？」陸五試探著問道。
「這麼說確實沒錯，將他們稱之為『學者』相當合適。」朱華說道。「他們畢竟也算是在研究吧。雖然他們的研究成果確實很驚人。你可以把虛顏家族當做一個縮影，因為大部分輝月術士都是那種類型的人。」
朱華說出最後一句話，態度不屑的彷彿是從嘴裡吐出一口濃痰一樣。
「我……不是很明白。」陸五聽出了對方的話中有話，卻一時之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不明白是正常的。」朱華詭異的笑了一下。「讓我來猜想一下，琥珀應該是突然找上你的吧？」
「啊。」陸五先是驚訝了一下，然後明白這不值得驚訝。他是這個世界的普通人，很自然是琥珀主動找上門的——哪怕陸五想主動找琥珀，他也一沒渠道二沒情報呀。
「你喜歡她，對嗎？」
這個問題朱華是用很平靜的口吻說出來的。沒有調侃，也沒有嘲笑，而是一種超乎尋常的平靜態度，以至於讓人覺得有一種莫名而微妙的氣氛……這是理性在討論一個問題的態度，但是偏偏這種理性本身就很詭異。
「你是不是覺得遇到琥珀很幸運？」朱華再追問了一個問題。她的態度太過於露骨，這一次就算陸五再遲鈍也察覺出來對方有其他的意思了。
「怎麼……」
「如果時間倒退兩百年，我倒是贊同你的看法。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那確實很幸運。」朱華繼續說道。「但是畢竟那是兩百年前的事情了。」
她再次笑了一下。「她一定很讓你心動。」她很明確的說道。
陸五臉上一熱。當然這只是他的感覺而已，在四周如此寒冷的環境之下，他相信自己的臉哪怕不是烏青，至少也是蒼白。至少這麼一點血液上涌是改變不了臉色的。
「她一定各方面都符合你的期待，」朱華繼續說道。「言行、舉止、愛好……哪怕連說話的口吻語氣也一定很可愛。如果你喜歡善良，她一定很善良。如果你喜歡勇敢，她一定也很勇敢。如果你喜歡主動一點，她一定很主動。如果你喜歡含蓄一點的，她一定會很含蓄，你握住她的手都會讓她臉紅。」
「你的意思是……她是裝的？」陸五終於明白朱華想說什麼了。
陸五可不覺得琥珀會裝。這麼說吧，一時的偽裝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俗話說的好，日久見人心。他們在一起也有好幾年了，要說這麼長時間裡琥珀一直保持著偽裝，哪怕琥珀是一個第一律術士，陸五也覺得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他身邊有高手。如果他自己沒察覺到，那或許是因為琥珀專門針對他進行偽裝。但是其他人，特別是高手都沒有察覺到，那陸五就實在不相信了。
高手的感知能力，雖然距離方面比不過人類的視覺，但卻是不受障礙物影響的。一個偽裝者不可能永遠偽裝，否則那也不能稱為偽裝了不是？而且回頭細想和琥珀的認識過程，實在想不出她有什麼偽裝的必要，又有什麼偽裝的理由。
雖然陸五也給了琥珀一些幫助，但是可以理解的是，就算沒有陸五，琥珀也能找到幫忙的人。相反，沒有琥珀……陸五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會在哪裡，過得怎麼樣。也許找到了一個穩定的工作，整體朝九晚五的上班。也許連穩定的工作都找不到。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他絕對不會有現在的野心，想要改變這個世界。更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力量。
至少面對金爺那種人，他是不可能救出任健來的。
「裝的？哈哈……不，不，你不懂，這並不能理解為裝的，或者她並不是裝的。」朱華說道。「是魔力的一種應用。」
「虛顏家族……不管是在輝月還是冥月陣營裡面，都名聞遐邇。當然，他們確實是學者家族，也確確實實是學術研究聞名。不過讓他們名聞遐邇的原因，除了對於時空結構的研究之外，還有他們蠱惑人心的本事。他們很擅長這個。」
「蠱惑人心……」陸五琢磨這這個詞語。他不是很相信對方說的，卻又不自覺的想要聽下去。他看著朱華，期待著她進一步的解釋。
朱華用受傷的那隻手戳了戳自己的腦袋。「你也有魔力戒指，所以應該也能稍微明白一點魔力的運行……不管是哪一種魔力，歸根結底都是依靠大腦來操縱控制的。」
「可是呢，由大腦控制的魔力本身，比如第四律魔力，卻能反過來強化大腦，讓思維速度加快。這是流傳了幾百幾千年的常用做法，幾乎沒人想到更多。從理論上，使用大腦來控制大腦是不可能的，因為這差不多等於抓著自己的頭髮把自己拉起來一樣。除非這是一個術士對另外一個術士施為……但是，」朱華笑了起來。「虛顏家族做到了。」
「他們做到了？」
「是的，開發出一種全新的魔力應用……」朱華再次笑了一下。「從來沒有人涉及過的領域……使用催眠的手段，從而創造出新的人格。陸五應該也知道催眠吧？地球上現在就有催眠的應用，雖然還比較粗淺，但是確實已經存在了。」
儘管從紙面上理解，「催眠」就是讓人快點睡覺。但是事實上現在這個詞有著完全和睡覺無關的獨立概念。在這個年代，「催眠治療」什麼的，已經被公認為一種有效的心理疾病治療辦法。已經很少有人（特別是年輕人中更是如此）認為催眠是無中生有的騙局了。
「創造出新人格……」
「是，一種簡單，但是有效的應用。可以說開了一道第七律魔法應用的嶄新方向吧。你知道，術士們的第七律魔力能夠使人睡著。」
陸五可以親身體會過那種力量的。那根本不是意志可以對抗的力量——只是一瞬間，頭腦就是一陣昏沉，就像是有霾強行籠罩在心靈之上，硬生生的擾亂的思維能力。
「但是，只要力量使用的力度恰當，就能將自身保持在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自己可以給自己施加催眠。」朱華進一步解釋道。「當然我說的可不是普通的催眠……術士可以用這種方式，強行給自己塑造一個人格。」
「多重人格的話……」陸五其實想說，按照地球上的醫學觀點，多重人格可是一種典型的精神疾病。也就是現代是漢語中「神經病」的一種，要送進專業精神病醫院治療的。術士把自己折騰成神經病？這傻的簡直就在冒泡泡。
「哈哈……當然不是你想的那樣。」朱華說道。「並不是正常情況下大腦出問題或者精神出問題導致的疾病……而是……」她歪了一下頭，似乎想要用更好的方式來形容。「一切是受到控制的。」
「但是……」
「你不是術士，所以很難向你形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朱華想了一小會才回答。「只能做一個粗淺的解釋。催眠狀態下，大腦一部分正常運行，另外一部分陷入失能狀態。這個時候，就有機會用第四律魔力來對大腦進行操縱控制。」她做了一個複雜的手勢。「其實原理上很簡單，就像吃的東西一樣……無論你多麼喜歡吃一種食物，只要腦海里一個化學鍵崩裂開……就這麼一下，你就不喜歡了。當然食物只是一個比方，遠不止食物。這麼七搞八搞的來一陣子，一個全新的人格就出台了。當然了，這是受控制的。只需要讓術士再次自我催眠一下，他就會記得自己到底修改了什麼部分，然後」
「比如說我吧。」她抬頭正面朝著陸五，「我可以成為很好的情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