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節 協議
紅衣站在浮空要塞的舷窗邊上，看著四周的風光變化。
如果說四周的這種平靜氣氛——前面說過，儘管整個浮空要塞所有的探測設備現在都在全力運轉，但是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變動，事實上也沒有任何變動——讓他緊張的情緒有所緩解，那就徹底的錯了。事實上正好相反，隨著時間的推移，紅衣越來越警惕。
「紅衣閣下，您臉色不太好啊。」一個聲音響起。來的正是伊萬。
「伊萬閣下，您的身體情況如何？」伊萬之前突然病倒。各種設備都查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卻又突然恢復正常，如今行動已經全部恢復正常。如果不是親眼目睹過，紅衣簡直不敢相信他不久之前剛犯了一場急病。
「已經沒事了。」伊萬說道。他的神色看起來非常輕鬆，看起來像是一個樂天派……亦或者是提前知道了什麼消息。「倒是您……他們說您一直在這裡沒動彈，已經大半天了……還有您的臉色，您昨夜開始就沒休息吧？」
「嗯，」紅衣回答道。「有點事。不過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
兩個人並肩站在舷窗邊上，從雲霧的空隙里看著腳下的大地。他們現在深入敵境，凱查哥亞特的老巢就在腳下的土地下方。浮空要塞在凱查哥亞特的眼裡，也許並不比一隻鳥兒更難對付。但是偏偏凱查哥亞特沒有任何動靜。沒人知道下面發生了什麼。但是從凱查哥亞特毫無反應這一點來看，下面有很大的可能正在進行激戰。凱查哥亞特全副精力都放在和冥月術士的較量上。當然另外一個可能就是談判進行的比較順利——哪怕沒有達成什麼具體協議，至少雙方沒有撕破臉皮，可以繼續談下去。這種情況下凱查哥亞特顯然不會主動攻擊輝月陣營的部隊。
但是事實上，紅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留下來，而非立刻離開的做法到底是對是錯。
「閣下！」一個士兵急匆匆的跑過來。「緊急通訊……有命令傳來……」
「通訊不是受到影響嗎？」紅衣立刻問道。當然了，這一點他是早就料到了……應該只是凱查哥亞特尋找合適的時機的問題。「命令？是誰？誰給我們下命令？正規軍那邊嗎？」
他對於自己的處境是再清楚不過了。說白了，這座浮空要塞真真正正的是私人所有，什麼命令都可以無視。除非輝月高層又任命了一個總督過來……然而這個可能性不大，因為這種做法不符合傳統。而且就眼前這種局勢，甚至有可能淪為笑柄。
「不是，」對方立刻回答。「是軍團長……陸五閣下！」
「馬上轉到我的戰術面板上來！」雖然沒有任何其他證據，但是如果陸五能通訊的話……那麼肯定是老婦人那邊取得了重大進展。紅衣突然感覺到身上一松，彷彿一個長久負荷的重擔終於被卸下來了。
……
「……已經確認，冥月之怒軍團損失兵力累計已經達到五成以上……行動的最高指揮官，冥月陣營執政官第六席候補，『命運主宰』阿維魯當場陣亡。殘部士氣崩潰，全軍潰敗。沿途將遭到凱查哥亞特預定好的分隊襲擊……如若一切正常，冥月之怒軍團有較大可能必須重建。此番失敗對整個冥月陣營來說也是極為沉重的一擊……」
不止如此，輝月術士們沒有在這場勝利中付出任何代價，這讓這場勝利看起來更加輝煌和耀眼。蝶夢停下來，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措辭用句。她原本以為這一次行動危機重重而且成功率極低。但是事實證明她錯了。這讓老婦人那張原本要多可惡就有多可惡的面孔，看起來也不如平常那麼令人反感。事實上蝶夢在這一次行動中獲益頗多。老婦人的微笑，平時看起來虛偽的令人作嘔，然而此刻看起來非常慈祥溫和，很有那種上來年紀的老人特有的味道，讓人不由自主心生敬意的那一種。
「……同時，與凱查哥亞特達成初步協議，毀滅者可以被列入我方陣營的戰力……」她再次停頓下來，思考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當然，作為協議的一方，我方要付出的代價……」
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高了一點。
凱查哥亞特索要的，並非是一點資源，一塊土地，一些科技資料或者諸如此類能夠輕鬆給予的東西。如果僅僅這種程度，這筆交易顯然是大賺特賺了——毀滅者的戰力有目共睹，而凱查哥亞特掌握的異域科技，哪怕只拿出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點點出來，就足以讓兩個陣營都垂涎三尺。說句不客氣的話，這是足以扭轉整個世界內戰局勢的力量。然而凱查哥亞特卻不只是要這些。
他要的，是整個陣營內部的改革……一定要說的話，就是按照他的理念，讓整個輝月陣營都變成他希望的樣子。
就如一個任性的小孩對待自己的玩具一樣，隨意的拆解，破壞，然後改造成他想要的樣子。而且有極大的概率最終變成一個破玩具，而非是被改造成功。
「導師大人！」蝶夢叫了一聲，邊上的老婦人轉過頭，用一種饒有興趣的表情看著對方。「承認暗盟兄弟會的合法性，免除他們因為反抗暴政的最新，並將暗盟兄弟會的那些口號逐步兌現……如果您真心想要這麼做的話，一定會被群起攻之的。執政官議會不會通過這樣荒謬的東西。高層所有人都會聯合起來反對你的。」
「呵呵，我親愛的學生，這不是誰允許誰不允許的問題。世界已經改變了。」老婦人微笑了一下。「凱查哥亞特帶來的風暴已經永久的改變了整個世界……承認這個很難嗎？像我這樣的老不死都能接受，我真的不敢相信你這樣的年輕人居然難以面對事實。」
「但是凱查哥亞特提出的這些條件……這在顛覆整個輝月陣營的秩序！」蝶夢是全程參與老婦人和凱查哥亞特（說句實話，儘管他自稱不是凱查哥亞特，然而蝶夢卻覺得他只是羞刀難入鞘，換了個自欺欺人的方式而已）的談判，所以很清楚凱查哥亞特提出的那些要求到底是什麼。如果將凱查哥亞特提出的相關條件進行簡略縮寫的話，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提高普通人的地位，降低術士的權力。
「我親愛的學生，秩序是由力量所建立的。什麼程度的力量，自然會在秩序中得到什麼程度的地位。抗魔金屬已經永久的改變了力量對比，我們只是對此進行承認罷了。就算我們不承認也沒用，他們照樣會用力量爭取到自己相稱的地位。與其讓他們由下而上的改變秩序，不如我們由上而下的修改秩序，不是嗎？這樣我們付出的代價會少很多。」
蝶夢沉默了一下。
「耐心點，我親愛的學生。如果能永久結束這場內戰，那麼這點代價是值得的。把他提出來的那些要求寫上去吧，發給後方那些位……他們中一定有人很失望。」
「失望？」
「哈哈……哈哈……你一定不敢相信高層里有多少人想我死。」老婦人笑了一下。「當我出發的時候，太多的人簡直無法壓抑心中的喜悅之情了。」
作為曾經的執政官首席，老婦人實權暫且不論，威望和地位確實可以說是整個陣營的巔峰，但這沒用。別的不說，她剷除叛徒和危險因素的工作本身，就能為她招來無數的敵人了。所幸也有很多人熱心的保護她，還有她自身的力量和能力，才讓她走到今天。
不過話說回來，到了現在的這個時候，針對她的行動就不多了——前面說過，雖然理論上老婦人還能活二十年，但是那是理論上限，她肯定活不了那麼長久——耗費巨大的成本去移除一個很快就會自行消亡的目標（特別是這個目標還很強大，很危險，一不小心就會反噬），智者不為。雖然術士的力量和智商無關，然而能坐到高位的，基本上不會是蠢貨。
「而我卻又一次讓這些朋友失望了。不過，看著我完整無損的回來，還達成了原定目標的話，那些人應該會有一些動作的吧。哪怕僅僅是為了增加一些麻煩，他們也會樂意的。」
蝶夢嘆了口氣。其實她雖然這麼說，但她並不是真的歧視普通人。事實上她真正引以為傲的不是自己的作為術士的力量，而是作為一個科學家的能力。這種變革對她來說都是無所謂的，最多只有一些舊觀念被打破之後的不適而已。
「對了，還有陸五……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你是說，他作為女妖之門總督的事情？這是凱查哥亞特協議的一部分，我甚至可以這麼說，這是協議中最簡單最方便也最容易被接受的事情……誰？」老婦人沖著門外喊道。「誰在那裡？」
「那個……執政官殿下……我只是路過。」外面進來的是紅衣，身後還跟著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子。老婦人的眼睛幾乎是瞬間停在了這個年輕女人的身上。
「這是誰？」老婦人難得的站起來，向著紅衣走了一步。也許是她的動作嚇到了那個陌生女孩，後者下意識的藏到了紅衣身後。
「我的……女兒。」紅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