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節 王車易位11
「沒想到有朝一日我還能指揮軍團級別的戰鬥……」紅衣用僅能自己聽見的聲音，輕聲的自言自語。
是的，在這個時代戰爭只是平常的事，血已經流慣了。軍團級別的戰鬥在兩個陣營的廝殺之中，簡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甚至不能引起統治者哪怕一瞥的興趣——如果這種事情的相關報告甚至能夠被送到他們案頭的話。
這種戰鬥，對一個陣營來說，什麼都不是。但是對於紅衣來說，卻已經超越了他的想象。
原本以為，這輩子所能指揮的戰鬥，也不過是幾十人的小隊級別了。但是就像每個人知道的，小隊級別的戰鬥是一種幾乎不需要指揮水平的戰鬥。事實上，在這種級別的戰鬥中，所謂指揮官的才華毫無價值，所謂戰鬥，簡直就是一場只講肌肉不講大腦（甚至連肌肉都不講，只講運氣），毫無技術可言的混戰。一個軍事學院畢業的首席學生，無可挑剔的未來之星，也許會被某個甚至目不識丁的農夫按在地上反覆摩擦。紅衣自己都以為，自己最有可能的歸宿就是有朝一日，在一場不會有任何歷史記載的小戰中，成為躺在地下永遠爬不起來的那些倒霉蛋中的一員。
完全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天呢……紅衣再次看著前方的戰場。黑夜隱藏了大部分的殺戮場面。但是遠方的戰火卻是真實不虛的。還在在火焰中扭曲變形甚至四分五裂的鋼鐵機械充分說明，這不是一場幻覺。
被摧毀的外骨骼裝甲——不管是哪種型號的——如果沒有發生爆炸而徹底粉碎的話，那麼因為能源泄露而引發的火焰會燒上很久。這些火焰照亮了戰場。這也是這種級別的戰場，也就是說，軍團級別，最常見的景象了。
在格魯馬斯的中路防線上，目測至少已經損失了上百台外骨骼裝甲。考慮到重步兵和輕步兵的比例，那麼傷亡已經達到千人。而且，能夠看到損失的外骨骼裝甲都是集中在一個相當密集的區域……由此可推測，這裡被布置了強大的火力點，或者安排了精銳部隊。根據情報，這邊軍力可能是最薄弱的。
上路和下路兵力更為雄厚，格魯馬斯的安排簡直是昭然若揭：在中路用數量較少的精銳部隊吸引和消耗敵人，然後從上下兩路反攻。
陸五說的是對的……從一開始，格魯馬斯就做好了準備。他們如此輕易的擊潰外圍崗哨，殺進尼斯城完全就是一個騙局，一個刻意的圈套。現在面臨的局面就是最好的證據。紅衣不知道陸五從哪裡來的消息，但是顯然陸五有著特別的消息渠道。
這場戰爭，應該只能持續一夜吧？紅衣能從當前的局勢簡單的推測出格魯馬斯的預定好的計劃。其實只要不被貪慾或者野心遮蔽了視線，那麼很容易就能看出格魯馬斯的不對頭之處。身為一個總督的繼承人，擔任為家族奪取一座浮空要塞的使命，他手裡怎麼可能只有這麼一支七拼八湊，不管數量還是質量都不值一提的二流軍隊？
沙地總督的力量再怎麼薄弱，至少也能夠格魯馬斯提供三個、五個乃至十個精銳軍團吧？嗯，就算倉促之間動員不及，先過來一部分肯定沒任何難度。
所以，歸根結底，一切都是一個陷阱。而且是一個拙劣的陷阱。紅衣毫不同情的看著遠方那些被擊毀正在燃燒的外骨骼裝甲。看不清真相，被慾望和衝動所蒙蔽的，就算死了也沒什麼值得惋惜的。
此刻，他的指揮權是毋庸置疑的。因為理論上的最高指揮官，也就是陸五，甚至已經衝鋒陷陣到第一線去了，這個前線指揮部留下的只有紅衣。
敵人的兩路反攻都由他負責。不過這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因為此刻在他身後，有著一整個軍團……第十六軍團近兩千名重裝步兵。
而且，這是紅衣一手組建起來的，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部隊。雖然軍團長是陸五，但是軍團本身的組建、吸納人員還有日常訓練之類，確實是由紅衣完全負責的。
現在的十六軍團，雖然名義只是一個軍團，但是它卻不是一個正常的軍團。因為正常情況下，極少會組織超過千人的重裝步兵軍團。按照這個世界的觀念，「軍團」並不是一個人數單位，而是一個戰力單位。訓練不嚴、裝備不精的軍團，通常人數就會多，用數量來彌補質量，而精銳部隊的人數就會少。通過這種方式，使得不同的軍團的戰鬥力大致能夠相等。這種做法可以帶來指揮上的便利，讓高層能夠很清楚的明白自己投入的戰力，而不會產生一些戰略估算錯誤。
但是現在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保持各個軍團戰力相等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因為軍團上頭的指揮者，也就是總督，已經不存在了。陸五隻是一個軍團長，他理所當然要擴張自己的實力。通過吸收迦舍城那邊地方軍殘餘，或者說，吸收志願者，十六軍團的戰力已經大大超越了正常軍團的程度。而且，由於成功的從戰場上回收了大量的裝備，外加洗劫了（嗯，那隻能稱為洗劫）迦舍城內原正規軍的軍事裝備，整個軍團的裝備平均水平已經達到正規軍一線重裝軍團的水準。
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所有士兵穿戴的外骨骼裝甲整齊而統一，而且幾乎都是嶄新的。而且，千餘人全部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縱然其中有外骨骼裝甲的因素，但是這種場面只有精銳之師能夠做到。
至於這個「精銳之師」的含金量到底有多少，馬上就有檢驗了。
這場戰鬥，格魯馬斯無疑事先布置了戰場。像中路一樣，看上去防守兵力不多，但是實際上卻因為精心安排了工事或者部署了精銳部隊，而很難正面擊潰。不……不是工事，就算是格魯馬斯也無法判斷陸五會什麼時候進攻。如果事先建設工事的話，就要可能暴露。所以應該是精銳部隊……一支數量不多，但是不管裝備還是訓練都很優秀的分隊。
想來，在上路和下路，應該也安排了類似的部隊吧。畢竟如果是數百人規模的精銳部隊，是很容易隱藏起來的。
在一定距離之外，肯定有著格魯馬斯事先安排好的援軍。這一點紅衣完全同意陸五的觀點。這支援軍應該是一支數量上佔據壓倒性優勢的大軍，而援軍抵達的時間，應該就是天明。這個時間點不是瞎猜的，而是根據這個世界軍隊行軍速度估算出來的。因為這支援軍的位置如果太遠，那麼會來不及增援，讓格魯馬斯冒上生命險，而這支援軍距離太近，那就容易會被人發現，格魯馬斯的計劃就變得愚蠢可笑。
紅衣現在要做的，就是在一個晚上的時間裡擊潰格魯馬斯。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這並不容易，因為格魯馬斯肯定早有安排，精銳部隊在有利地形下構築了防線。這種情況下就算將其擊潰，也需要時間和巨大的傷亡。對於陸五這邊來說，最缺乏的就是時間。
但是，格魯馬斯主動反擊給了他這個機會。或者說，他天性中的那個想佔便宜的念頭，會導致他這個機會。紅衣對於這一點深信不疑。這就是為什麼這個夜晚已經度過四分之一，而紅衣依然讓軍團原地待命的理由。
「地雷布置好了嗎？」紅衣問身邊的部下。除了普通的裝備之外，陸五還有一些從未投入戰場——在這個世界尚未投入——的新裝備。這次陸五租用了公用貿易網路的浮空列車，所以能夠將這些裝備能帶過來。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地雷——在陸五最初的構想中，他和格魯馬斯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尼斯城外，靠近浮空要塞的位置，進行一場野戰。這種情況下，格魯馬斯有極大的可能擁有優勢兵力。為了對付優勢兵力的敵人採用從側后迂迴的方法，陸五想出來的辦法就是使用地雷陣。通過部署地雷，將某個區域變得完全不可通過。
「已經布置好了。」部下回答。
「讓迫擊炮做好準備，」紅衣思索著未來戰鬥的幾個細節。「等到敵人的第一波攻勢到達預定位置，立刻就開火。」
如果能一舉擊潰敵人，那麼不但粉碎了格魯馬斯的反攻，而且還為自己的進攻打開了通道。說到這個，他倒是完全不理解陸五的做法……為什麼陸五會選擇中線？而且不選擇裝備精良的原十六軍團的士兵，而是選擇率領那些尼斯城本地的地方軍。
完全無法理解陸五的邏輯……按紅衣的話來說，這叫做作死。指揮官帶隊衝鋒陷陣不是錯。軍團級別的戰鬥，指揮官的勇氣也可以產生極大的鼓舞作用，甚至勝過很多巧計妙策。但是，陸五現在是怎麼回事？有忠誠可靠的精兵不帶，而帶著一堆雜牌，然後向著已經被證明過的，敵人的堅固防線發動進攻。這不是讓指揮官送死嗎？如果不是陸五自己提出來，別說付諸實施了，哪怕提出這個計劃，估計腦子都有點問題。
更加無法理解的是，陸五為何要如此堅決的，不聽任何勸阻，不顧一切的作死。幸好伊萬不在，否則估計要上演一出「哭諫」的戲碼了吧。
但是不管怎麼說，陸五負責了中線，給了紅衣充裕的兵力和迴旋餘地。憑藉第一次上戰場的地雷，紅衣有絕對的信心，讓格魯馬斯的部下好好知道一下厲害。
黑暗中響起了一團耀眼的火光。借著火光，紅衣清楚的看到一隊身披外骨骼裝甲的士兵重重疊疊的身影。接著，伴隨著另外一聲爆炸，幾具外骨骼裝甲在火光中飛上了半空。
「迫擊炮，開火。」紅衣毫不留情的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