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艷福不淺
豆腐西施端來牛肉時,一驚,「怎麼就剩你了?」
任鳶飛喝的微醺,抬眼看她,指了指一旁的座位,道:「坐下,正好我找你有事商量。」
施憶如坦然入座,拿了她的酒,給她斟了一點醒酒茶,道:「何事?」
任鳶飛開門見山,「咱明人不說暗話,你也知道我的本職,我就想問你,你知道師爺對你的情義吧?」
施憶如呆了呆,抬頭看她,眼睛里瞬間驟然閃過失落與疼痛,「知道又如何?」
「那你是什麼想法,能接受么?」任鳶飛手指摩挲著茶杯,目光犀利的看著她。
「我……」施憶如咬了咬下唇,雙眼含春卻面有難色,「縱使有心,怕也只能辜負了。」
「你是擔心那塊牌坊?」
「那可是貞節牌坊!鎮上除了1座慶壽牌坊外,其餘5座都是功名坊,貞節牌坊就那麼一座,甚至,只有我一人的名字!如果我一旦……」說道這裡施憶如聲音哽咽起來,任鳶飛沒讓她繼續說下去,她皺了皺眉,手指在茶杯上轉了轉,貞節牌坊於任何一個守寡家族都是一件無上光榮的事情。在他們看來,女子守節或殉夫能夠讓整個家族出名、得益,就算是犧牲也是有價值的。
正因為守節的婦女少,所以帝皇為其立牌坊!這並非眾人無聊之作,而是人們對愛情忠貞的最高榮譽!
只不過這種愚忠在任鳶飛眼裡是可笑可悲的,所謂酒肉穿腸過,佛主心中留,只要有心,何至於拿自己有限的生命來當這種沒有意義的籌碼呢?
任鳶飛很清楚,不是豆腐西施不願意接受師爺,橫在他們中間的是一種無法打破的制度,眾人的眼光,道德的枷鎖。
瀟湘雨,輕落石板,風拂青苔,任鳶飛走出豆腐西施的『豆研坊』時,天上突然飄起了雨,她隻身沒入雨中,路過摘星台時,遠遠遙望著煙雨朦朧中逐漸飄來的絲樂,停佇了一刻,燈火搖曳中的摘星台在絲雨中越發朦朧,遙不可及,就像一個彼岸的夢,直到衣衫濕透,陣陣寒涼刺入心頭,她才晃過神來,哀嘆了一聲。在凄涼秋瑟的細雨中行走,寂寞是指尖的涼和心底的痛。
回到紅葉小築時,天上的雨轉瞬成了暴雨,雷鳴電閃,風雨交加。這還是入夏以來,第一場暴雨。
任鳶飛沒有點燈,她已經習慣了無數個黑夜回到這個只有她的寂寥之地,一景一物她都十分熟絡。
等她把衣物換好,又擦了擦濕透的頭髮,拉過被子準備入睡時,她赫然尖叫一聲!
不等她叫出來她自己先捂住了自己的嘴!
閃電晃過的瞬間,她已然看清她床上的男人!
榻上傳來綿長的呼吸聲,寬闊的胸膛有規律地起伏,如墨的長發靜靜流淌在肩邊枕側,刀削似完美的俊容,看不到平日的風流邪氣,俊挺的鼻樑勾勒出完美的側臉。也許是睡得非常沉,他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微嘟的嘴唇也為這張稜角分明的俊臉添上了一絲童趣,竟顯出一點可愛的感覺來。
她驟然起伏的心慢慢平復,扶額哀嘆一聲,「竟無家可歸到要來蹭床了?」
嘆完了,她皺眉又是深深的憂慮,「傅梓新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你?」
原準備一巴掌將他打醒的動作徒然停下,想到三年前他負氣不辭而別,她又有些於心不忍,時隔三年再次歸來,還是一副為所欲為模樣。
正想著,那廝突然翻了身,踢開了被子!
任鳶飛搖搖頭,將被子給他悉數搭上,朦朦朧朧中卻聽到他絮絮叨叨的說話,似被揭開的傷疤,牽出支離破碎的痛那般讓人揪心不堪,他說:「小鳶飛,你竟不知道我想娶得是你……」
那麼一句話彷彿攜了千般凄涼,萬般痴妄。讓她的動作一滯,一下子就迷茫了,時光幾乎都靜止在這一刻,那陪伴了她無數個日日夜夜的熟悉面孔,他曾問過,如果有一天那個願意帶她天涯海角的人出現,她會怎麼選?
她這一沉默就是三年。
她嘆了口氣,有些事情錯過就是錯過,負了就負了。他這些年沒看懂,反而越陷越深了。
她給他蓋好被子,正準備離開,眼角的餘光突然瞟到他眉頭的右上角有道赫然醒目的傷疤!這?白日里,他散下青絲,她未曾注意,現在看到這疤痕還挺深的,她皺眉,難以想象如此在乎這張皮相的高傲男人怎麼會弄得如此狼狽?
看著他眉間多了分冷峻滄桑,不知不覺間,心疼像霧氣一樣浸透了她的心。
這……這三年裡他究竟經歷了什麼?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正當她發獃的時候,門外突然想起了敲門聲,任鳶飛怔了一下,望著大雨傾盆的門外一臉不可置信,閃電接二連三的過,門框上投擲的黑色身影,纖長又挺拔,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漆黑的夜除了門外暴雨傾盆的洗刷聲,更多的是狂風不安的嗚咽。
良久未曾等到她的回答,門外的人遲疑了一下,問道:「你睡了?」
任鳶飛看了看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男人,又看了看門外,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見她?
雖然沒什麼理由,但是她突然有點心虛,她想假裝睡迷糊了,起不來,可轉念一想,萬一真的找她有事呢,而且外面正是傾盆大雨!舉棋不定的她還是改口小聲問道,「有事?」
他在門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你的髮釵掉了,你沒發現么?」
天要亡我!
任鳶飛直覺被雷劈了!她趕緊伸手摸向自己的發間,一陣慌亂之後,她又鎮定下來,突然想到諸多問題,其實被他撿到髮釵這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怎麼知道就是她的?還有,她今天根本就沒有帶髮釵,也就是說,昨晚就掉了!為什麼現在才還呢?而且他怎麼知道她沒睡?
更恐怖的是,明知道她沒睡,他為什麼要先問她睡了沒有!
任鳶飛咬了咬下唇,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傅梓新的睡穴,將帷帳放下整理好,深呼吸了幾下后,才鼓起勇氣開門。
雨越下越大,往遠處看去,好象一塊灰幕遮住了視線,灰濛濛一片,這樣大的雨中,他就那麼筆直的像一尊雕像立在雨中一動不動!任她想過千百個看見他的場景,但這絕對是她料想之外,無比震驚的!
水順著他頎長的脖頸流進衣服里。濕透了衣衫,一道道閃電劃破了漆黑的夜幕,沉悶的雷聲如同大炮轟鳴,滂沱大雨在他單薄的身上肆虐,雨柱漫天,勢不可擋。
她驚嘆一聲,咬緊下唇,「快進來!」
夜雨染成天水碧,風吹落的花瓣飄在了他的肩頭,他在雨中邁著沉重的步子閑散的走過來,原來,有些人不需要什麼刻意的姿態,也能成就一場驚鴻。
走近了,忽然聽到他的聲音夾著雨聲飄來:「怎麼不掌燈?」
望著他渾身濕透的他,任鳶飛一時之間亂了分寸,「怎麼濕成這樣?」
司徒君靜了半天,道:「剛回來,沒留神下雨了。」
任鳶飛一怔,隨即想到他今晚會了佳人才招致如此狼狽,冷了臉色,「哦,秦若素沒有邀你一同賞雨?」說著便要去拿毛巾,卻被他一把拉住,語聲中透著疲憊道:「我說我沒有去赴約,你信么?」
任鳶飛心臟猛地跳慢了半拍,眼中閃過一絲竊喜,回眸看他,又冷了臉,「同我解釋做什麼。」
他手心的溫度冷得如同冰刃,任鳶飛掙了掙,「我去給你打點熱水。」
「不用了,我頭暈,你陪我一會兒。」 他淡淡的說,任鳶飛這才注意到他的臉色實在蒼白的如同白紙一般。
任鳶飛額頭上青筋跳了一跳, 「淋了這麼大的雨,能不暈?」說著她將他拉到側榻,讓他把濕衣服都脫了,等她拿了被子過來,看他還穿著濕衣服,她不禁惱道:「 怎麼還不脫?你那什麼眼神,你都這樣了,我還能對你做什麼不成?」
瞧著司徒君今夜像是諸事都慢半拍的模樣,又嘆道:「好吧,縱然能對你做什麼,我是那種人么?」
說完她一怔,臉色一紅,趁他沒反應過來,她立刻岔開話題道:「我懂了,我這就出去。」
可她還沒轉身,又再次被他握住手,「我……我身體僵硬了,動不了。」
望著他一副無奈又有點期待的詭異眼神,她鬼使神差的羞赧了,靠過去,她指節才觸碰到他的衣襟便已然有些酥軟了,她痛恨自己的敏感,鼓了好大勇氣才毅然而然的將他衣服扒了乾淨。
又拿被子將他團團圍住,裹得像個粽子。
司徒君伸手揉了揉額角,剛才還發白的臉,突然間像熟透的蘋果一樣紅了起來,他輕咳了一聲,看著一臉擔憂的任鳶飛道,「過來坐,我有話同你講。」
任鳶飛瞧了瞧他,依言入坐在她寬大的睡榻上,這時他從被窩抽出手,自然而然的放在她的掌心,「很冷,替我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