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恩斷義絕
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生父,顧新蕊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才好,這個消息對她來說太突然了,她完全沒有一點心理準備。
如果,顧新蕊還是個很年輕的小女孩,那麼對於這個不負責任的生父,她心裡可能還會有很強烈的恨意;可是,現在的顧新蕊早已經過了而立之年,成家生子,心態也不再象小女孩那樣偏激易怒,所以縱然她心裡不能容忍這位生父的所作所為,但作為一個理性的成熟女性,她也能比較客觀地看待這件事情。
兩個人隔桌而坐,相對沉默著,駱鴻濤用手帕擦著剛才被他哭得涕淚交加的臉龐,氣氛一時之間顯得非常尷尬。
沉默了良久,看駱鴻濤激動的情緒也漸漸平靜下來了,顧新蕊看著他,有點猶疑地開口了:「駱……」
其實顧新蕊下意識地想稱呼駱鴻濤為「駱大哥」,但她馬上反應過來現在這樣稱呼已經不妥,所以她一下為難了,因為讓她一時之間改口稱呼駱鴻濤為「爸爸」,她也根本叫不出口。
所以,顧新蕊在尷尬地扁了扁嘴后,喃喃地問駱鴻濤道:「駱叔叔,那麼您這次找我的目的是什麼呢?難道是想認回這段離散近三十年的親情嗎?」
駱鴻濤的嘴角抽動了兩下,他有點動情地看著顧新蕊,語調十分懇切地囁嚅道:「我就是……我就是想見見你,我沒指望能取得你的諒解,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和你……相認。」
雖然秦天海以前對顧新蕊說過,這個駱鴻濤絕非善類,是個混跡於商界之中的老狐狸,但是,從他此刻那哀傷的眼神,那懇切的語氣,顧新蕊看出此時他的這一舉一動絕非在偽裝,所以,縱然顧新蕊的心腸再堅硬,但也不得不被此時的駱鴻濤打動三分,畢竟是骨血連心。
「當初,你是怎麼找到我們的?」沉默良久,顧新蕊輕聲詢問駱鴻濤。
駱鴻濤重重嘆了口氣,然後悠悠地訴說道:「我回國后,曾去家鄉打聽過你們母女的消息,可是這時距離我出國已經十幾年了,你們母女早已經不在家鄉,只聽一些鄰居說你母親改嫁了,但至於嫁給什麼人,去了哪裡,沒人知道。」
說到這裡,駱鴻濤的眸光暗淡下去,停了下,他繼續說道:「這之後,我忙著開拓自己在國內的事業,期間又娶妻生子,但是我一直沒有忘記尋找你們母女的蹤跡,只是一直沒有你們的音訊,直到有一次我在一座大廈前面偶然遇到你……」
說到這裡,駱鴻濤的眼中一掃剛才的陰霾,綻放出異樣的光彩,他的目光定定地鎖在顧新蕊身上,其中流露出無限的柔情,似乎在追憶往事,神情在一瞬間都年輕了許多。
「那時,我坐在車裡,在等一個人,就是在這個閑暇的時間,我偶然發現從對面的大廈裡面走出來一個女孩,她走到離我車位置不遠的公交路牌下等車,那一瞬間,我完全呆住了,因為這個女孩長得太象你的母親茜珍了,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面容和身影,越看越覺得熟悉,越看越覺得她很可能就是我失散二十幾年的女兒……」
駱鴻濤定定地注視著面前的顧新蕊,眼中流露出溫暖慈愛的笑意。
顧新蕊淡淡問道:「那個人就是我吧?」
駱鴻濤輕輕點了點頭:「是的,正是你。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直覺一定不會出錯,你很可能就是我的女兒,所以那天我就開車跟蹤了你,一直跟隨你乘坐的那輛公交車到你們的住處,在你們當時住處的門口,我看到了你的母親,」說到這裡,駱鴻濤的神情顯得有點激動,也有點哀傷,語調也變得低緩了,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那一刻,我知道我沒有認錯人,你確實是我的女兒,因為站在門口與你說話的那位婦人,通過她那曾經熟悉的音容笑貌,我確認她就是我的前妻茜珍,她……老多了,老得我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顧新蕊冷冷一笑,笑容里含著一絲諷刺,她喃喃說道:「她這些年風裡來雨里去的吃了數不清的苦,能不顯老么?」
聽出了顧新蕊話里的譏諷,駱鴻濤慚愧地低下了頭,剛才為了掩蓋他那略顯狼狽的樣子,他的鼻樑上已經架了副金絲眼鏡,此時他扶著鏡架,低聲說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母女,我也知道,現在無論我做什麼都彌補不了這些年我對你們的過失。」
顧新蕊看著他的眼睛,平靜地問道:「你既然早就發現了我們,為什麼當時沒和我們相認呢?」
駱鴻濤又扶了扶鏡架,臉上閃過尷尬,他輕聲對顧新蕊說道:「我知道你母親一定很恨我,所以我不敢直接去找她,只是派了個親信去探聽一下她的口風,沒想到一聽說我回來了,想和你們母女相認,她的態度極為激烈,她對我派去的那個親信破口大罵,並且威脅如果我們敢直接去找你,把你是我親生女兒的事實告訴你,她就和我魚死網破,看到你母親是這種態度,我也不敢貿然行事,只好暫時放棄與你相認的打算,只能默默地關注著你的生活。」
「所以後來你就帶著你的兒子參加了我與天海的婚禮,還有我們兒子的百日宴?」看著駱鴻濤,顧新蕊冷冷地問道。
「是的,」駱鴻濤囁嚅著答道,看著顧新蕊的目光顯出幾分親切,他解釋道,「雨澤是我與後妻韓美蓮生的兒子,我想和你相認,但迫於你母親的態度,我又不敢與你相認,所以只能這樣暗中關切著你的生活。我和秦天海早就相識,我們兩個集團以前就有生意上的往來,得知我的女兒嫁入秦氏豪門,我很替你高興,雖然不能與你相認,但我還是希望,我和你的異母弟弟能參加你的婚禮和孩子的百日宴,因為,畢竟我們是有血緣關係的一家人啊!」
聽著駱鴻濤情真意切的一席話,顧新蕊心裡卻沒有什麼感動之情,她現在只是感到煩惱,她看著駱鴻濤那充滿期待的目光,平靜地對他說:「駱……駱叔叔,您今天給我帶來的消息過於令我震驚,我一時還不能接受,有些問題,還要待我回去和我母親確認一下再說,好吧?」
駱鴻濤理解地點了點頭,喃喃對顧新蕊說道:「我能理解你的苦衷,我說了我不指望你們母女能原諒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世上還有……我這麼個人。」
駱鴻濤把姿態放得這麼低了,顧新蕊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能輕輕點了點頭,後來又與他寒暄了兩句,就找個理由告辭了。
顧新蕊告別駱鴻濤走出了那家茶室,撐著一把雪白的雨傘,腳步沉重地緩緩走在小街上,她左思右想,決定此事不能就這樣算了,她要找母親谷茜珍核對一下。
打定這個主意,顧新蕊止住腳步,從路邊叫了輛計程車,直接駛往母親他們的新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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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新蕊到達顧家前,谷茜珍正在嘮叨,嘮叨的原因還是因為她那個不省心的小女兒新蕾。
新蕾從國外回來后,有了穩定的工作,也有了固定的男朋友,按說作母親的應該為她感到高興,可是谷茜珍這心裡就是感覺高興不起來,因為她實在是看不慣那個金髮碧眼的美國佬做自己的小女婿。
「你說你要模樣有模樣,要學歷有學歷,在國內找個什麼樣的找不到?非要找個美國佬?甭說語言不通,就連生活習慣都不一樣,這日子能過長久嗎?」谷茜珍皺著眉頭,不住地和新蕾嘮叨著。
新蕾秀眉微蹙,氣鼓鼓地抱怨道:「好不容易有個休息日,尋思在家清凈清凈,沒想到又碰了您哪根筋了,到底有完沒完啊?您到底想嘮叨到什麼時候?」說著,氣轟轟地一甩門進了自己的房間。
谷茜珍正要敲門進去理論,這時候大門的門鈴響了。
谷茜珍一邊狐疑地嘮叨著:「這大下雨天的,會是誰來呀?」一邊去開了門。
看到站在門外的大女兒新蕊,谷茜珍不無驚喜地大聲說道:「喲,我大閨女回來了?今天你怎麼有空啊?」一邊說一邊將大女兒讓進了房裡。
顧新蕊環顧了一下家裡,輕聲問母親道:「媽,今天都有誰在家呀?」
谷茜珍無奈地笑著回道:「我,還有你那個冤家三妹。」
顧新蕊喃喃說:「喲,三妹今天休息啊?」
谷茜珍輕嘆了口氣,拖著長調回道:「休——息!那個洋鬼子出差了,然後她就回家來了!」
聽母親這樣一說,顧新蕊才恍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六,隨即又問道:「新炎沒在家嗎?」
聽到兒子的名字,谷茜珍眉目舒展開來,會心地笑道:「新炎課程緊,周六也要補半天的課。」
「哦,」顧新蕊心不在焉地微笑著問道,「他現在成績還不錯吧?」
谷茜珍嘴角噙著笑,樂不可支地贊道:「不錯不錯,上次大考全班第三,全界前三十名,新炎很爭氣,你當初沒白疼他啊!」
聽到母親說新炎很爭氣,顧新蕊也不免得流露出會心的微笑,可是這笑容轉瞬即逝,因為她胸中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母親。
匆匆環顧了一下家裡,顧新蕊輕聲詢問母親:「媽,今天家裡沒別人吧?」
谷茜珍有些不解地看著大女兒略顯緊張的樣子,喃喃答道:「就我和新蕾在家,新蕾在她自己的房間里,沒有別人啊。」
顧新蕊放心地點了點頭,然後拉著母親的胳膊,低聲對她說:「媽,我有話要問你,咱們到你那間房裡去談吧?」
看女兒這副嚴肅認真的模樣,谷茜珍也不敢有耽擱,急忙點了點頭,然後就跟著新蕊走進了她自己那間卧室。
進了母親的房間,掩好房門,顧新蕊拉著母親在床邊坐下。
此時谷茜珍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大女兒,不知道她有什麼重要事情要問自己。
顧新蕊拉著母親的手,欲言又止,不知道這話要怎麼對母親說。
看著女兒為難的樣子,谷茜珍心裡更加著急,她聲音略帶顫抖地詢問女兒道:「新蕊啊,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是不是你在秦家……出了什麼不好的事兒?」
看著母親擔心的樣子,顧新蕊搖了搖頭,然後對母親肯定地說道:「媽,我在秦家沒事兒,我是想問你另外的事情。」
一聽說女兒在秦家沒事,谷茜珍就放下心來,她舒了口長氣,然後喃喃問新蕊:「什麼事呀?這麼神秘兮兮的?你就說吧。」
顧新蕊鼓了鼓勇氣,然後對母親輕聲說道:「媽,今天有個叫駱……駱玉輝的男人,來找我了。」
一聽到這個姓名,谷茜珍剛才還很平靜目光一下子變得焦躁而痛苦,她緊緊抓著女兒的手,厲聲質問她:「他和你說什麼了?啊!」
看著母親焦急而痛苦的樣子,顧新蕊真不忍心重提那段令她痛徹心扉的往事,可是不提這些,她就永遠不知道駱鴻濤所說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所以顧新蕊硬著頭皮,對著自己的母親點了點頭,低聲說道:「他……他把當年和您的所有事,都和我說了,他說,我是他的……親生女兒。」
聽到新蕊這樣說,谷茜珍的目光驟然變得更加痛苦,她嘴中喃喃罵道:「這個不要臉的,到底還是來找上你了!」說完,她捂住嘴,痛楚的淚水順著指縫流了下來,委屈而壓抑的嗚咽聲不斷透過指縫傳出來。
看到谷茜珍哭了,顧新蕊慌了神兒,她急忙摟住母親,疾聲安慰她道:「媽,您別難過,如果您不願意讓我知道這些,那我就不問了。」
谷茜珍一邊流淚一邊不住地搖頭,顧新蕊急忙掏出紙巾給母親擦試著不斷奪眶而出的淚水,到最後,顧新蕊也跟著母親默默地流淚。
嗚咽了半天,谷茜珍喃喃罵道:「那個沒良心的東西,他的良心早都讓狗吃了,這麼多年,我們母女該吃的苦都吃了,我含辛茹苦把女兒拉扯這麼大,他卻想回來撿現成的,哪有這麼便宜的好事兒?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聽到母親這樣說,顧新蕊蹙眉輕聲問道:「媽,這麼說,他所說的那一切全是真的了?我確實是他的……女兒?」
「唉,」谷茜珍重重地嘆著氣,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擦著不斷溢出的淚水,神情間彷彿在回憶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沉默良久,谷茜珍徐徐對女兒說道:「駱玉輝確實是你親生父親,幾年前他派人來找過我,說想認回你,但我把他派來的人轟了出去,讓他轉告駱玉輝,讓他今生死了這條心!從他拋棄我們母女那天起,我們就已經和他恩斷義絕沒有任何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