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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引水校場 凱旋迴京

  一道劍氣凌空起,驚鴻軟劍破衣而出,靠近梁玉的賊兵,紛紛脖間一道紅血,氣絕倒地。


  梁玉看向一身女裝的梁叔夜,在殺伐中緊繃的面孔,破天荒多了一絲笑意。


  「這扮相挺適合你,阿娘懷你的時候,一直念你是個女娃娃來著」


  「那你就活著回去告訴她,那時再來一併取笑吧!」


  梁叔夜劍氣凌厲,憑其一點力,四兩撥千斤,軟劍以柔克剛,像一條靈蛇,游弋之間,已取下敵人首級。


  西戎人傻了眼,哪裡來了個女人?用地還是粉頭將軍的驚鴻劍?


  摩王探頭出巢車,臉色一沉,咬牙切齒的下令——不惜一切代價,斬殺這兩個人!


  真假梁叔夜,讓摩王的心裡起了一絲猶疑,他回身看了看憑水關的城門洞開著,再看整個校場都是自己的人,心道:


  憑梁叔夜使奸計伏殲,他亦可應對。


  升子跟蘿澀兩人從林間迂迴,慢慢藏身到了北面峭壁前,看梁玉危險,升子沒有多想,掄著胳膊甩起拋兜子——


  「啪啪」


  準備偷襲梁玉後背的賊兵,被小石子打中了眼招子,紛紛捂著流血的眼眶,滾倒了地上。


  梁叔夜渾身是血,時間久了,他的軟劍漸漸不支,見徐升來幫忙,立即大聲道:

  「帶她們兩個馬上走!」


  「我不走!」


  梁玉抱著必死的信念,勢要拖著西戎人一塊下地獄,她早已力竭,無非憑著一股軍人的意志力,還在強撐著罷了。


  敵人上前,梁玉勉強回身,使出一招燕子回林,把槍頭送進了敵人的胸膛后,她甚至連拔槍的力氣也沒有了。


  「走啊!」


  梁叔夜一腳踢開了梁玉握槍的手,自己橫手握槍,他手腕一振,聽著槍頭剝離血肉的聲音,槍身如游龍一般躥過他的手心。


  他的掌心抵著槍尾,用力一送,銀槍瞬間化為一道疾光,風馳電掣般刺向最前方的厚盾鐵甲。


  眾人皆聞粉頭將軍武藝精絕,卻不想,他竟有如此威力,不由心生膽怯。


  就趁著這一會兒空檔,徐升遵從將令,一路避開刀斧劍戈,把梁玉扛到了肩頭,扭身就往林子跑去,他一邊跑一邊招呼躲在林子里的蘿澀:


  「媳婦,咱們快走!」


  蘿澀的心緊緊揪著,她的目光中只有一個人,如何肯走?

  天邊黑雲滾滾壓城關,風雨欲來。


  天地色暗,陰雲將紅日頭遮了個嚴實,地面衝天的殺氣夾雜著嚎啕慘叫聲,匯成久久不去的咒怨,隨風低偃咆哮。


  這樣的天色,讓摩王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下令巢車後撤,要在憑水關上督戰。


  梁叔夜豈能放他離開,他縱身而起,一腳踏在了西戎兵卒的腦門上,借力躍起——


  他重新握上了直插入盾的銀槍,手腕一振,幾個點地,已然躍殺進了大軍隊列之中。


  手舞槍花,一個金雞點頭后,變槍作棍,旋身棍掃一大片!


  近身的士卒像殘破的蝶蛹,絲毫沒有反抗的力氣,他們挨著棍子的五臟俱損,飛出一丈外再也起不來身,被棍風掃到的不自禁地退後,腳跟不沾地,仰頭倒在地上。


  摩王深吐納了一口氣,看向梁叔夜的眼睛帶著恨毒的血光,他抬起了手指,隔空點了點,沉聲喝道:

  「殺—了—他,不計代價!」


  仍憑他如何厲害,畢竟血肉之身,誰都不會相信,這幾萬人的鐵軍連一個人都殺不了!


  「取梁叔夜頭顱者,賞錢萬金!」


  殺伐聲破空而來,如潮的鐵甲士卒圍成了一層層包圍圈,萬千將士只為取一人首級,聽似無稽之談,卻也實實在在的發生了。


  殺,手起刀落。


  振,盔裂甲落。


  挑,一槍扛起刀鋒劍厲。


  刺,一道寒光貫穿紅日。


  梁叔夜的身影,幾乎被一波波灰重如潮的士卒淹沒,他的寒光銀槍也讓鮮血沾成了稠紅色,槍頭下的紅纓讓血水浸飽,像血色水藻般緊緊貼服在槍桿之上。


  他的身影一半隱在黑暗中,一半隱在血光里。


  除了一張張變換的猙獰面孔,一次次舉刀砍殺的動作,梁叔夜甚至辨不清方向,看不見生機。


  他一步一退,麻木的殺掉撲上來的敵人,終於被逼到了斷壁之前……


  密密麻麻的西戎人圍成了一個圈兒,將他包圍在裡面,困獸之鬥,不外如是。


  他像一隻受傷的孤狼,只剩半條命,只剩一桿看不出寒光的鐵槍。


  背脊靠在冰冷的石面上,梁叔夜一手擒著槍,一手從懷中掏出了信號箭,他拇指一挑——


  響箭嗖得一聲,直入雲霄!


  做完這一切,梁叔夜頹然的鬆開了手,衣服已染成了斑駁的紅色,周身凜冽的殺意一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銀槍還扎在地上紋絲不動,他垂著頭,像一具石像透不出一絲生機來。


  西戎兵克制著心底對梁叔夜的恐懼,畢竟他人頭的千金懸賞太過於誘惑力,他們屏息舉步,立著尖銳的刀鋒,朝著他奮力捅去!

  轟!

  天沉地動,整個大地突然劇烈的震動了起來。


  士卒們霎時亂作一團,高舉刀柄的西戎兵們,此刻連腳步都立不穩。


  摩王大驚失色,立刻往北東面的林子看去,滔天的涇河水從天而降,從山塬土坡上,裹挾著泥流滾滾而下!


  一路上,灌木樹林整個都被大水覆滅了,這是要絕了他西戎的命數啊!


  隔著千軍萬馬,摩王對上了梁叔夜的決絕的目光,毀天滅地的恨意,在他的心中爆發,面對大水倒灌,摩王的第一反應不是跑,而是殺!

  「殺了他!殺了他!」


  西戎兵不傻,他們跑不掉了,圍在梁叔夜邊上的人,喉嚨爆出一聲怒吼:他們拼了命不要,也要這可惡的粉頭將軍一起陪著死。


  看著大水滅頂而來,梁叔夜長抒了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今日一戰事畢,可換涼州百年太平日子。


  遺憾自然還是有的,戰役匆匆,沒有好好與她道別,沒有……再看她一眼,好在,她是安全的,安全的離開了。


  梁叔夜自欺欺人的一份心安,卻被蘿澀一身急呼,徹底破滅了。


  「梁叔夜,你丫的坐以待斃,我便豁了命陪你,奈何橋上等三年,誰有那閑工夫!」


  梁叔夜聞言渾身一顫,猛地睜開了眼睛,見蘿澀七歪八扭的趴在一匹戰馬上,馬屁股上被捅了一個血窟窿,發狂似得朝他飛奔而來。


  一路上西戎兵不防,撞飛的有,踩死的也不少,加之大水傾瀉而下,校場中一片丟盔棄甲,奔走逃命的混亂場面。


  「你不要命了?」


  梁叔夜支撐著銀槍,重新站了起來——


  邊上刺向他的刀劍,被他舉槍一擋,刀在槍身上劃出一道刺耳的刮擦聲后,西戎人被自己的力道反噬,飛了出去。


  下一刻,就被水衝出一丈遠。


  「你想死,我卻要你活,與其被淹死,還不如被捅死來的痛快些」


  蘿澀在馬背上向梁叔夜伸出了手,馬兒癲狂,根本不聽蘿澀的話兒,梁叔夜眸色霍然,在馬匹擦身而過的一剎那,握上了她的手,瞬間飛身而起,穩穩地坐到了馬鞍之上。


  「咱們往西南面走吧!」


  「不成,我還要殺一個人」


  梁叔夜強行勒轉馬頭,往摩王所在的巢車,一路狂追而去。


  局勢已變,西戎軍軍心已散,游兵散將紛紛逃命,沒走幾步已被滔天的涇水吞噬,僅剩一些騎馬的鐵甲騎兵,還護在巢車的周邊,一路跟著摩王,往憑水關大門方向後撤。


  眼瞅著就要逃出鬼門關,這時,只聽一聲爆炸響起,梁玉預先埋在城門下的火藥炸開,把逃生之路的門給封死。


  摩王氣急敗壞,他渾身顫抖,吩咐下屬馬上架雲梯逃生。


  生死存亡關頭,他餘光處,卻見梁叔夜一騎孤馬,跑在奔流而至的大水之前,朝著他決絕殺來。


  「大王小心,梁叔夜那廝要與你不利!」


  後有滔天洪水,前有精兵護衛,他梁叔夜憑的什麼取他首級?他那柄鐵槍,難不成還能飛過來不成?


  「讓他來,拒馬陣,我看他能飛過來!」


  「是!」


  巢車邊的將士紛紛立盾挺槍,只要梁叔夜的馬敢靠近,便能在馬兒身上捅出幾十個血窟窿。


  可惜怪了,梁叔夜的馬兒只是從巢車邊擦身而過,絲毫沒有闖入的打算。


  只是他身後站起了一個人,那人踩在馬鐙上,彎著身,勉力保持平衡,她的雙手托著一隻黑黢黢的東西,那玩意是摩王從未見過的。


  未知帶了深入骨髓的恐懼,他望著黑洞的槍口,哆嗦著唇,根本來不及躲避,耳邊只聽「砰」的一聲——


  腦袋開出一朵血花兒,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人已直直倒下,從巢車上一個跟頭栽了下去!

  西戎護衛徹底懵了,他們不知道大王是怎麼死的。


  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粉頭將軍的快馬,一路奔至憑水關下,馬鞍上的兩個人,抓住了牆頭拋下的一根救命繩索,人被藏匿在關上女牆垛后的梁家軍給拉了上去。


  大水轉瞬便至,帶著摧枯拉朽般的力量,一下子便吞滅了校場中所有的人。


  這場水淹憑水關,讓摩王身死巢車上,也讓西戎大軍幾乎全軍覆沒,此戰勝負已定。


  經此重創,西戎人再無可戰之力,除了老老實實和朝廷簽下議和書,俯首稱臣之外,再無第二條活路可走。


  不說從此後涼州再無戰事,至少百年之內,邊關無憂。


  *

  憑著一個人的膂力,把梁叔夜和蘿澀同時拉上了城牆頭,升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直剩下喘氣的力氣。


  梁叔夜也癱倒在地,耳邊是下頭煉獄一般的掙扎呼救之聲,心裡卻燒起了最熨帖的激動之情。


  這一仗,雖九死一生,但他還是做到了。


  「嗚嗚——」


  聞聲,梁叔夜和蘿澀紛紛抬眼看去,見梁玉被升子五花大綁,嘴也給堵住了,她整個人被捆成了麻花,丟在一邊。


  升子撓了撓頭,眼中並沒有什麼愧疚之色,只是看見蘿澀古怪的神色,勉強解釋了一句:

  「她厲害,我打不過!只能捆起來!」


  蘿澀心中的弦還未松,真不知該說些什麼,默默咽下一口唾沫,忙催升子道:

  「那你現在還愣著幹啥?快給她解開吶」


  「哦」


  升子避開梁叔夜的眼神,愣頭愣腦的去給梁玉鬆綁,一雙大手幾乎把她身上摸了個遍,蘿澀眼瞅著梁玉的臉色越來越差,弱弱提醒了升子一句:

  「升子,你可當心啊……」


  「啊?媳婦你說啥?」


  他扭過頭,望了蘿澀一眼,剛扭頭回來,就對上了梁玉殺意洶洶的眸子——


  咚得一拳砸上鼻樑,升子捂著鼻子摔了個仰八叉,痛得臉都皺在了一起,委屈的指著梁玉控訴道:


  「我救你,你打人」


  「打?我還要殺了你呢」


  梁玉拔出靴子里的匕首,狠狠往升子兩腿間捅去!

  蘿澀嚇得大驚失色,倒是梁叔夜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態度,不過好在,梁玉不過氣憤未發,又惱徐升手腳無禮,給他一個教訓,不會真傷了他。


  刀劃破了他的褲襠,把褲頭一塊兒釘子石磚縫裡,離著皮肉,不過一寸的距離。


  蘿澀長抒一口氣,心有餘悸的摸著心口處,嘴裡念了句:阿彌陀佛……


  徐升嚇傻了,睜著無辜的眼睛,一瞬不動的凝視梁玉不放開,直到盯得梁玉一點脾氣也沒有,反過來感覺,好像是自己欺負了他似得。


  鼻下輕哼一聲,梁玉輕悠悠拋下一句話,便扭身走了:


  「我去集結三軍,重新紮營,叔夜,你草書戰報,連夜給朝廷去書報捷」


  梁叔夜點了點頭,他扶著腰,懶懶靠在女牆垛口,舉目遠眺:


  自校場里的痛呼他聽見了,來著烏雲后的第一縷日光,他也感覺到了。


  殺伐讓他如此的疲憊,下意識抬了抬眼,可血水凝結了睫毛,連睜眼也覺得疼。


  透著蒙上血色的眼孔,他朝身後的蘿澀看去,彼此間雖沉默無言,卻能迎著破雲而出的朝陽,相視而笑。


  『桃花渡養尊處優的紈絝世子是我,涼州鎮守一關的粉頭將軍是我;亂世烽煙至死方休的是我,千軍萬馬九死一生的也是我』


  ……


  蘿澀,多謝你,贈我一場金戈鐵馬,向死而生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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