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再出花招 速食麵餅
翌日晨起,霧靄濛濛,蘿澀一行早早退了客棧的房間,收拾行裝,往集市上辦置物什。
因苦水鎮是偏隅小鎮,光雀榕一家辣菜作坊售賣辣條已然足夠,怕是容不得第二家競爭,所以蘿澀的意思,也是讓滿囤媳婦把鋪子開到涼州城來。
起先,不需要整間鋪面兒,只要尋家切面鋪兒或者二葷鋪子,租它門前半丈見方的地兒,足夠擺上個攤子便可,這樣不需太高的租鋪費用。
滿囤媳婦也點頭稱是,涼州租金貴著,手頭上銀錢不多,也只能吃得下這樣的攤子,等來日賣起來,再做打算。
兩人分頭行事,滿囤媳婦去牙行問合租鋪面兒的事,蘿澀則背著竹篾笸籮,上集市辦置些食材香料。
因想著婦人難免叫勢利的牙子欺侮,故而升子跟著滿囤媳婦一道去,只要他安分不說話,光那鐵塔似的身板,就足夠撐場面哩。
分頭作別,約定晌午飯口后,在西城門郊外等。
今兒是趕集之日,集市上蔬菜新鮮,肉也是剛殺剔出的新鮮扇肉,甚至連東海邊的海鮮,這裡也有攤子擺賣,叫蘿澀心中歡喜。
割了一斤豬裡脊、半斤前腿肉,準備回家給升子加個肉菜;蔬菜雖新鮮,可蘿澀有溫室大棚,種在裡頭的豇豆和菠菜,這次回去也可以收了,所以沒有花錢再買;倒是海鮮買了不少——
雖說是海鮮,不過是些蝦皮海帶,還有幾條半死不活的帶魚,看起不夠透骨新鮮,但是蘿澀不忍放過,想著回家做油炸帶魚,不差這一點新鮮勁兒。
畢竟她好久沒吃上海味兒了!
討價還價一番,用蓖麻葉包上,擺在笸籮最底下,離扇肉遠著些,不想串了腥味。
另買許多胡椒面兒、茱萸粉、海腸粉、八角、肉桂、乾薑這類辛料,以及油鹽醬醋、大罐子的胡麻油等等。
等她邁進估衣鋪,身後的笸籮已經滿了大半,再繼續裝下去,怕是背得也會有些吃力。
鋪子掌管正在食飯,見客人上門,忙擱下手中筷子,迎面上來道:
「大妹子辛苦了,來來,笸籮與我拿,你儘管挑布挑衣服就成!」
蘿澀倒了聲謝,由他幫忙卸下了身後的笸籮,迎面湊得近了,一股熟悉的辛辣肉香,順著他張口說話,鑽到了蘿澀的鼻子里——
這味道……
掌柜的以為是自個兒熏著客人了,忙退後一步,捂著嘴兒,抱歉得緊:
「這飯口上,趕著吃口熱乎湯麵,真是不好意思,這面方便又好吃,就是味大了一些,想是醬菜是腌鹹的關係」
蘿澀順著他的話兒,向櫃面兒上看去,見一隻碗口上覆著錫紙,面熱氣騰騰得,飄來該是香辣牛腩的味道。
速食麵?!
蘿澀很詫異,竟然能在涼州看見她在童州推出的速食麵!
「掌柜的是童州人氏?」
「嗨,巧了!原來大妹子知道這速食麵吶?我不是童州人,可我大妗子是,臘月我上童州探親,回來時辦置路菜,她特意買了幾碗速食麵給我路上食,我覺得新鮮又好吃,就留了兩碗,今日趕不及出門吃飯,就泡了一碗哩」
三言兩語,掌柜就熱乎起來,也不催著做生意,就著童州風物民俗,說了一大車子的話兒。
最後再說這速食麵,感慨道:
「妹子你是不曉得,這速食麵兒名頭大著呢,價格也不便宜——主要是它賣得少,聽說整個童州城曉得做法的只有一個人嘞!也是,你看這麵餅放上十天半月不會壞,用沸水一泡就能食,還有這配起來的辣菜包,心思獨到,別家還真模仿不來」
蘿澀只將速食麵的做法告訴了三娘一人知道,配料辣菜一通百通,不過往鯗咸上靠,主要的是麵餅的做法。
三娘是個聰明人,並沒有圖一時的利錢,大肆售賣速食麵,還是把最核心的做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雖然賣得少,可口碑好,價格走得高,飢餓營銷不外如是。
笑著點點頭,蘿澀已經選好了兩匹素雅色的細棉布,對掌柜道:
「幫我算算銀錢,耽擱了這麼久,掌柜的面兒怕是要泡爛了,別再加水,只當拌面兒食吧」
掌柜一聽,忙上櫃掀開面碗上的錫紙——
見裡頭麵湯見底,面兒已經泡得發糊,心疼不已,但他聽了蘿澀的話,不再加沸水了,只是多加了些醬菜進去攪拌,只能當做醬拌面兒來食了。
「哈哈,我就是這個毛病,車軲轆話兒來回說,絮叨得很,這就給你算錢!」
他抖落算盤珠子,噼里啪啦一撥算,又給蘿澀抹去了添頭兒,統共收了半兩銀子。
蘿澀抱起那兩匹細棉布,心裡盤算著開春后,要給自己和升子做兩套薄衣衫——除了現在穿得棉襖裙,春天裡衣衫還沒著落呢。
把速食麵的事兒暫且放了,蘿澀抬頭看了看日頭,算著時辰,來不及吃上一口熱飯,只在切面鋪里買一隻燒餅吃,背著笸籮往西邊的城門走去。
升子和滿囤媳婦已經等下了,見蘿澀出來,升子立即跑上去:
「媳婦!」
「怎麼這麼多東西,早知道叫升子陪著你了,你還有身子,是我疏忽啦」
滿囤媳婦幫著接過她懷裡的布匹和身後的笸籮。
蘿澀溫笑道:
「哪裡有這麼金貴,看著滿當,其實沒多少東西……我買得這些辛料加上家裡種得那些辣子,足夠賣上第一茬的香酥蠶豆了,哦對了,嬸子你那邊鋪面兒的時如何?」
滿囤媳婦眉眼含笑,顯然事情辦得順遂,她搓了搓手掌,笑道:
「辦妥了辦妥了,今兒運道好,碰上一戶好人家,那家是開二葷小鋪的,本想盤半間出去,后嘗了我身上帶著的蠶豆,他說味道好極了,願分我小半間租著,哪怕我平日不去擺攤子,也能把蠶豆托著他賣,賣多少分多少利!」
那真是太好了!
蘿澀替滿囤媳婦開心道:
「好,那咱們快些回家去,看黃曆擇個好日子出來,早些把鋪子開起來」
「誒,好!」
升子不太懂這些,只是看著媳婦高興,翠英嬸子高興,那他也會很開心。
*
回到苦水鄉已是日頭西落,傍晚時分。
先把滿囤媳婦送回家,大老遠,就見二奎跨坐在車轅兒上,端著一碗速食麵呲溜呲溜吸著——
聽見滿囤媳婦喚他,他擱下面碗,從車轅上跳下,一個聳身就躥到了跟前,眸色豁亮,樂道:
「娘、阿姐、升子大哥,你們回來啦?咋不讓我去接哩,坐牛車回來,路上可受罪哩!」
「你是車把式,馬車留著掙錢哩,哪裡能跑來涼州特地來接我們?我們自己會回來噠,你這是在吃啥?怪香的!」
滿囤媳婦探頭看去,見面碗上還封著錫紙,奇怪不已。
蘿澀見又是速食麵,也是心下存疑,苦水鄉這種窮鄉僻壤,竟還有人把速食麵往這裡發賣?
「娘,這叫速食麵兒,這個麵餅子拿熱水泡了就能吃,你看我駕車趕路,時常混不到一口熱湯熱飯,有了速食麵就再好不過了,是山子家的雀榕阿姐,託人從童州批來的,送了我幾碗哩!」
蘿澀一聽雀榕的名字,難免擰眉道:
「她不是忙活著辣菜作坊,怎麼又進速食麵來賣?這價錢不便宜,放眼苦水鄉,她能賣給誰去?」
車把式也只有二奎一人,而且這面賣的貴,真叫二奎真金白銀的自個兒買,他怕也是捨不得的。拉一趟車的銀錢,還抵不上一日三餐吃得飯,傻子也能算這一筆賬。
二奎眼珠一轉,曉得蘿澀與雀榕關係不好,便裝傻充愣道:
「這我就不曉得了,興許是辣菜作坊生意不好,又想了其它的路子?」
蘿澀對上二奎的躲閃的眼神,心思流轉下,她換了方才嚴肅的態度,變得輕鬆起來,笑了笑道:
「反正與我無關,也不知她批來多少麵餅?這麵餅至多放個半月,日子久了賣不出去,都得砸在手裡呢」
「半月?這麼短,我怎麼聽說有好幾個月可以放呀!」二奎驚訝道。
「我也是童州人,這速食麵我是熟悉的,涼州天寒氣干,說不定能多放幾日?菩薩保佑吧」
蘿澀態度惺忪,對雀榕的事兒也是愛答不理,這副態度落在二奎眼中,倒是信了幾分,於是他開口試探道:
「阿姐,你說行軍打仗,十天半個月總是不夠的吧?」
「……」
蘿澀當即冷了臉,抬起凜冽的眸色,厲聲道:
「行軍打仗?誰與她的膽子,敢同軍隊做這門生意?她是想批來速食麵賣給軍隊,從中謀取私利么?」
二奎有些懊惱,叫蘿澀一詐就露了餡,他答應過雀榕姐,這事兒沒個準兒前,不透給別人知道的。
當即猛然擺手搖頭,迴避蘿澀的咄咄逼問,低聲急道:
「我、我渾說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滿囤媳婦在旁邊看得真真的,雖然不是從腸子里爬出來的親生兒子,可這些日子相處,總歸還是知道秉性的。二奎心腸好,知道恩義,人也聰明,只是同那個雀榕走得近,常被蠱惑,說了幾次也不聽,實在沒法子。
這一聽竟招惹了軍隊的事,滿囤媳婦急了起來,要知道她最恨與武人打交道,若不是兩軍打仗,她那三個兒子也不會都死了!
「混蛋小子,還不趕緊說實話,你要害死一大家子不成?咱們平頭百姓,靠天吃飯,保命安生已是謝天謝地啦,你快快說吶!」
急起來,揚手就要給二奎吃耳摑子——
「嬸子別急,二奎知道輕重,這不是掙多少銀子的事,一著不慎,就是給家裡招大禍,小子定不敢的」
蘿澀攔住了滿囤媳婦高舉的手掌,對著二奎道:
「你還愣著,真當要急死你娘?」
二奎顯然被嚇唬懵了,他畢竟年歲小,咯嘣豆子年少氣盛,不知世事險惡,但見蘿澀和娘急成這樣,只結巴著開口:
「我也只是聽說!說是雀榕姐從童州買了一批速食麵來,已給涼州府綠營送去,作為將士們行軍打仗時的口糧,不必支鍋煮飯,只要有熱水,哪裡都能吃得上,她想接下軍隊這筆訂單,掙一筆錢……」
「速食麵價格不低,軍隊量多價賤,從童州來往涼州,還有路費剋扣,她拿什麼掙其中差價!」
蘿澀一語中的,道出了這筆生意的不可行性。
二奎支支吾吾,被滿囤媳婦一瞪,才鬆口道:
「雀榕姐除了這批樣貨是從童州買的,其餘的她打算自己做……她說不過是油炸麵餅,簡單得很,先把單子接下來……她還、還立了交貨文書哩,頭一筆訂銀都拿了……」
蘿澀心中暗道一聲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