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堅果生意 駐防將軍
桃花渡,梁宅。
梁叔夜還沒有回童州,可這裡卻比往日更加熱鬧。
今兒日頭還算不錯,不少婆子搬著馬扎,在院子的過道里一面曬太陽做線活兒,一面嘮嗑閑話家常,小廝則圍在一起推個牌九,搖個骰子筒娛樂一番,喧闐異常。
見蘿澀來了,紛紛同她打著招呼:「蘿澀姑娘來啦?咱世子還沒回來哩」
「小酒,賬房劉先生可在?」
她同別人招呼應過後,向一個關係不錯的小廝開口問道。
「劉先生回家忙年去了,元月初六開了市才回來,你尋他做啥子?該發的月錢分紅,昨個都發啦,現下清了賬面,已經鎖銀入櫃不提錢哩」
小酒一五一十的告訴蘿澀。
蘿澀點點頭:「好,那我曉得了,你玩你的,我上別處轉悠轉悠,尋娘們說說話」
小酒誒了聲,便又重新撲到人堆里,大殺四方去了。
蘿澀顰眉難抒,不知現下該如何是好。
她昨個去童州城收辣菜銀之時,曾側面打探過,童州城為舊都,有著和京城一樣的六部體系,只是功能薄弱,只是為了那些要退休的老臣提供清閑的崗位,實際是不管事了的。
論說還有職權的,無非是巡撫衙門、州府縣衙門,另還有一個特殊的存在,就是童州駐防將軍府。
全國共有五處將軍府,盛京威懾北疆老毛子,涼州抵抗西隴蒙古兵,川蜀有一所將軍府,越地沿海也有,防著倭寇海賊。
而童州府靠近京城,這處駐防將軍,拱衛京畿,是勤王之師,必定是皇帝十分信賴之人。
蘿澀若想在童州站穩腳跟,無人敢欺,需得牽上這跟線才行。只是她苦於沒有切入口,貿貿然上門,憑她有什麼本事,也叫人打出來了。
四兩撥千斤,也得划道口子先。
負著手在偌大的梁宅里來回踱步,不知怎得,就走到后廚倉儲處來了。
梁叔夜不在,這小廚房已冷鍋冷灶個把月兒,平日也沒什麼人來。
「這不是蘿澀嘛,這趕忙年的,你咋來啦?」
說話的幫廚王嬸子,她正從倉庫里出來,身後背了一麻袋東西,看起來像是瓜子堅果之類的東西。
「王嬸子,許久不見大伙兒,我來瞧瞧你們,您這是背著什麼呀?」
王大嬸素來喜歡她嘴甜乖覺,人也懂世故會來事兒,便眯眼笑道:
「喏,都是些叫香榧子、核桃啥的,我是不曾吃過這些,過年有些瓜子落花生就是啦,原是京裡頭傳話來,說是臘月十五何將軍的孫子何藻滿周歲,叫我整些乾果送去賀一賀」
「何將軍?」
「你不曉得呀,就是童州城駐防將軍何老將軍吶,可憐古稀年抱上大孫子,高興的不得了,十五那日,把城裡大小官紳都請遍啦,小娃娃還得抓鬮,都去賀他一賀,討個好意頭呢」
與蘿澀說著話,王大嬸把麻袋卸下放在地上,掏出一把核桃仁來:
「你說我家世子也忒實誠了,說老將軍不缺金銀古玩,送點核桃叫他補補腦,別叫他太早糊塗上了,多享幾年天倫之樂」
真是紈絝子弟中的一股清流啊!
蘿澀低眸思索片刻,方抬頭,笑意淺淺:
「心思是好的,人老將軍未必不領情,只是這麼多人在呢,他也不顧及幾分鎮國公梁府的面兒,用這麻袋裝去……」
「可不是嘛!我這愁得頭髮都白啦,因著我胞姐是那小孫子的乳娘,這才把這樁事交給我的」
蘿澀心裡大概有了個主意,只是現下不說破,只道:
「還有幾天時間,不如大嬸子你交給我來辦,我替你尋個漂亮盒子來,你帶著去,既能交差又不丟了臉面,不過……」
王大嬸早知蘿澀丫頭有顆玲瓏心,主意多著呢,今日同她說那麼多,也是希望她能出個好主意,見她還有後文,不禁心下惴惴,莫不是要趁機開個高價兒吧?
「不過啥?先說好啊,大嬸可沒世子爺家產萬貫,為哄你不拿錢當錢使哦」
「大嬸哪裡的話,不收錢哩,只是求大嬸那日帶著蘿澀一道去,見見世面就好!」
她拉上王大嬸的袖子,又是哄又是磨,把一身不多的撒嬌本事全使出來了,雞皮疙瘩都飛了一頭臉,總算沒白費力氣,王大嬸鬆口了:
「好啦好啦,帶你一道去,可先說好,只准一直跟著我,哪裡都不許去哦」
點頭應下,又問她把這些乾果核桃討要走:
「大嬸,我做的東西能哄得老將軍高興,只是小娃娃不一定喜歡,還得托您借樣東西來呢」
哈哈一笑,王大嬸點了點她額頭,佯叱道:「什麼花樣,竟整些花頭事兒,說罷,還要啥子東西?」
嘿嘿笑了笑,蘿澀招手請她附耳過來,在她耳邊念了句,王大嬸眼睛都直了,忙不迭問道:
「這管用嘛?」
蘿澀一聳肩:「不試試怎麼知道?」
*
背著一麻袋乾果出梁府,坐著馬車回到牛家村,到了院門口,便喊三娘出來幫忙。
自打被那起子「強盜」搶劫一番后,三娘家起房子的事也耽擱下來了,手上沒有一分錢,連過年也不成了,只能等熬過這陣子,開春再想法子。
現在他們兩夫妻,只能繼續先在蘿澀家住著。
三娘聽見蘿澀聲音,形容憔悴的跑了出來——蘿澀見她紅著眼睛,怕是方才還在抹淚呢。
蘿澀不由得長嘆一聲,抓上她的手,溫聲勸慰道:
「三娘,我曉得你難過,只是日子還得過,仇也要報,我從不信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是女子,隔夜的仇,我都心裡憋屈,所以你趕緊振作起來,我有事要你們幫忙呢」
三娘抹了抹眼淚,點點頭:
「素來你是個有主意的,我聽你的,你叫我幹啥就幹啥」
「去把牛乾哥找來,咱們仨開個會,三個臭皮匠,臭死諸葛亮,來,開工!」
北堂屋,三人聚頭。
由於蘿澀家裡沒有紙筆,故而只能撿根樹枝,做個簡易的沙盤畫了個粗糙的圖案給他:
「牛乾大哥,你試試,能不能在一塊一尺見方的木匣蓋上,雕出這個圖案來」
「這是……」
牛乾背著手,歪著頭,左看看、右看看,十分為難的試探問道:「是老鼠么?」
蘿澀簡直一口老血噴出來,不能自抑的捂著心口,反問了一句:
「這難道不是一隻……松鼠么?」
三娘笑了笑,撿起樹枝重新畫上幾筆,不想她極有天賦,她畫的小松鼠憨態可愛,手裡還捧著一隻小堅果,蘿澀要的感覺瞬間出來了!
偷摸著擦去無言的淚水,她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夫妻總歸有常人不及的默契,不肖一會兒,牛乾便在一塊木板上,拿刻刀把松鼠雕了出來。
「對對,就是這樣,牛乾大哥,你便負責做這五福松鼠的木匣盒子,裡頭我還要分成五個空檔,中間一處圓形的,大約能放進一個大紅棗,整個盒子要像一朵五瓣花兒似得」
這個看著簡單,卻十分考校功夫,不像方桌長椅是個木匠都能擺弄出來,手工細活之類,總歸是樣手藝。
凡是碰上關於木頭的事,人也跟塊木頭似得,他一聲不吭,蹲到角落裡琢磨去了。
蘿澀喊來三娘,將麻袋裡的乾果倒了出來,見這許多林林總總,她眼睛都要花了。
古代人喜歡雜拌兒,除了乾果還有各色什錦南糖、柿餅、米花糖,有錢人多幾樣金絲蜜棗、糖腌蓮子,還有啥芝麻酥之類的糕點。
統統混在一起,拿著什麼便吃什麼,用麻袋裝、鐵匣子放,即便是十分講究的人家,至多也尋個花瓷葵口瓶罐盛了,從沒有什麼精緻的包裝。
她打算反其道而行,將每個種類的乾果都挑出來,單獨放起來,量不多,但是要整的精緻,還要有能朗朗上口的吉祥寓意。
在小娃娃的抓鬮周歲宴上,先博了何老將軍的青眼。
一面挑揀,一面三娘疑惑問道:
「蘿澀,我見你這主意新鮮,聽著也好,只是何將軍不喜歡怎麼辦?也不是市面上弄不到的東西」
蘿澀砸開大核桃,剝出核桃仁來,送進嘴裡吧唧吧唧就嚼上了,核桃仁味淡還澀口,她抿了水順下才道:
「我還等著樣東西呢」
……
一直等傍晚邊,王大嬸才把東西送來,用一隻黑色的罈子裝著,她笑著交到蘿澀手裡。
向王大嬸道謝,並約定臘月十五在童州駐防將軍府門外等,到時候,她會把乾果禮盒一併帶來的。
牛乾已經把盒子做出來了,蓋子上刻著偌大一隻松鼠,邊刻五福松鼠四個小字。
盒子裡頭,蘿澀按照寓意,分別裝了花生、桂圓乾、柿餅等等。
數量不多,只是零散法人意思意思,真要當零嘴吃怕是不經吃,主要有個寓意在裡頭,看著也精緻上檔次。同原來那一麻袋乾果雜拌,簡直是兩個畫風兒。
至於盒子中間的圓形空檔里,她打算放一隻棗夾核桃仁兒。
這玩意在現代她的零食鋪里也賣的不錯,歸根究底,還是單吃核桃仁有些澀苦,夾在紅棗里便會好一些。
而且核棗,何藻,本就是取了這個巧宗兒。
特意選了一顆大紅棗,切開半邊取出棗核來——將核桃仁泡在問王大嬸借來的那罐子東西里,等熬幹了汁,方從鍋里撈出來,刷上一層細砂糖,然後夾干大紅棗裡頭。
萬事俱備,只等臘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