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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擊鼓鳴冤 小妾升堂

  「咚咚咚」


  塵封已久的鳴冤鼓在臘月初十的清晨,破天荒的響了起來!

  這曾經是用貪官皮扒下來做成的鼓面兒,現下封了一層厚厚的灰,隨著沉悶的鼓聲,洋洋洒洒的落了下來。


  路上行人稀,偶爾經過的人,見有個背影單薄的姑娘,奮力捶著鼓面兒,不由佇步下來,有些好心的還高聲勸她:


  「臘月里縣令老爺不升堂啦,都封了大印了,姑娘回去吧!」


  「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臘月里,暖炕上,新納的美妾眉眼彎」一個瘋瘋癲癲的道士諏口混念一番,哈哈笑著走了。


  無論別人說什麼,蘿澀都不停地捶著鼓面兒。


  她寧願以卵擊石,也不肯低聲下氣,去求一個永遠不會幫她的女人。


  她的胳膊掄著發麻,只用意念支撐著,大約敲了有小半個時辰,終於惹怒了裡頭溫柔鄉的縣令陳老爺,怒叱著譴人把她帶進去。


  衙差都未到班,擺不出「威武」的架子,縣令官兒陳老爺披著一件官袍,趿拉著鞋,哈欠連天的坐到明鏡高懸的坐案上,他一敲驚堂木,怒罵道:

  「哪來的刁民,這個時候來訴冤,誠心不然本官過個好年!把訴狀遞來,你回去把!」


  蘿澀沒有功名,只得跪他,只是脊背挺著直直得:

  「無訴狀,只得口述一腔冤屈!草民牛家村蘿澀,是江南北遷的流民,蒙吾皇洪慈隆恩,偏安一隅,又因陳老爺您治理有方,故掙得一些錢蓋了所房子,只是不知何時朝廷有了一條諭令,新落戶的人口如新起房舍,竟要交五成的賦稅?」


  一個頭磕下去,蘿澀聲如洪鐘,字字泣血;


  「草民狀告青山縣衙錢糧霍師爺和一干衙皂,強闖民宅,擄截民財,毆打無辜!」


  陳縣令一臉懵逼,老半天反應過來:

  「啥,你要告誰?本官沒聽錯吧,還有啥諭令,這諭令本官怎不知?」


  「咳咳……」


  不等蘿澀開口,後堂傳來一陣女人的咳嗽聲,像是要提醒李縣令什麼。


  「胡鬧!」


  李縣令瞬間拉了臉,對著後堂大聲道,他十分不高興,沉吟了一會兒,才對蘿澀道:

  「這事本官知道,其實這個事是……」


  「咳!咳!」


  後堂的咳嗽聲更加響,咳到後來像是變了味,尖聲跋扈,威脅意味濃重。


  李縣令一摔驚嘆木,扭身正欲往後堂去,這時候,蘿澀見那隔著後堂的帘布,被一隻女人的手撩起——那隻熟悉的蝦須鐲,映入她的眼中。


  那女人隱在暗處,從蘿澀的角度看去,只能見她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下一刻,便放下了擋風帘子。


  李縣令神色變化一番,最後垂了垂眼,認命長嘆一聲,重新坐回到了太師椅上,擺出了官老爺的架子,道:

  「你可知你狀告何人?本縣的錢糧師爺,霍良,可是此人?」


  「是」


  蘿澀認出了這個蝦須鐲,也知道這個拿懷孕威脅李縣令的女人是牛杏花。


  想不到短短几日,她竟靠著肚子里的一塊肉,到了坐堂聽審,影響堂中決斷的地步了!


  「錢糧師爺管理一縣錢糧稅收,雖是不入流的,但也是拿朝廷俸祿的嘛,你既是民告官兒,總歸曉得規矩,先打二十大板,打完才能繼續審案」


  說罷,李縣令瞟了一眼堂后,繼續道:「不過你也瞅見了,衙差都沒到班呢,你願意挨打那也沒人打你,這會都臘月啦,等明年開了印再來吧」


  他對蘿澀擺擺手,示意她快走吧。


  蘿澀不是愣頭青,她知道,現在坐堂的其實是牛杏花,為著肚裡的孩子,無論她怎麼胡鬧,縣令也會先忍讓下來。


  如果自己一味跪在這裡,只是讓牛杏花折辱罷了,讓她爽翻天,也是救不回牛長庚的。


  她對李縣令,存了一分感激,雖然他辦事糊塗,沒有身為父母官的底線原則,但他至少肯勸她回去,不願她受這無妄之災,他不能算惡官,只能算個庸吏。


  給李縣令磕了個頭,蘿澀從地上爬起來,抿著唇,眸色霜寒地走出大堂。


  如她所想,牛杏花並不願放棄任何一個可以折辱她的機會,故而跟著追了出來。


  就在衙門口的垂花門下,她喊住了她。


  「你就不打算求求我?求我放了牛長庚,他可是為了你受這牢獄之苦的!」


  簇新的水貂皮襖,月羅褶裙,手裡捧著湯婆子,一副富貴逼人的打扮,比起那日在馬車邊見她,更是珠光寶氣了不少。


  那時她不過一個外宅,連小妾都不如,可是她肚子爭氣啊,現在就算是天生的星星,只要她要,李縣令也會摘來給她。


  「求你有用么?我不如去求菩薩,至少還慈眉善目,寶相莊嚴,看著你的嘴臉,我怕我抑制不住作嘔的慾望,所以,要叫你失望了」


  掛著疏離的輕笑,蘿澀不想撕逼,也不想打架,她只是很心累——


  不止一次的想,這牛杏花是穿越公司設計的boss么?她還沒拉什麼仇恨,怎麼就一下子有了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了呢?


  牛杏花眼皮一跳,忍下了怒氣,也跟著展顏一笑,打算用她的姘頭刺激一番:

  「你知道我從前喜歡牛大哥,這些時日,他就在我的手裡,無論我要他做甚麼,他都無力反抗,蘿澀,說良心話,你心裡不酸不疼么?」


  一聽這話,蘿澀要笑了,這boss可以給一個有點情商的么?

  「對不起,我真的……不酸不疼,而且,我還要替他感激你,畢竟這時代嫖妓不用給錢,還能包吃住的地方,確實不多了」


  覺得口頭感激還不夠正式,蘿澀站直躬身,學著男人的樣兒,朝她作了揖:


  「您受累了」


  說罷撣了撣衣上塵土,雖然與之相較,一個衣襖破舊,一個華服名貴,但蘿澀還是覺得,跟牛杏花說話,像在一處污泥潭裡掙扎一般,她本能的想要遠離她。


  「蘿澀!!你真當以為我不敢弄死你么!」


  牛杏花要瘋了,她的指甲狠狠扣著廊柱上的紅漆,說不上來原因,她費那麼大的功夫,只是為了蘿澀能屈服在她跟前,跟她低伏做小,而不是永遠這副不痛不癢,刀槍不入的模樣。


  即便她現下被欺侮迫害,卻依舊能看見她嘴邊的笑,杏花恨不得立即上前撕爛她的臉。


  「你如果有這個信心,那便試試吧」


  蘿澀扭身走了,邁下台階的步伐,顯得格外的輕鬆,不是她刀槍不入,只是她為所在乎之人,立起了銅牆鐵壁般的盔甲。


  等著看她笑話的人,恐怕要失望了……


  「蘿澀!!」牛杏花叫的破了音,凄厲如爪撓。


  已走出四五丈遠,蘿澀回過頭來,對牛杏花輕聲比了個唇語:

  「別急,你會有反過來求我的一天」


  *

  去南頭大街的某家二葷鋪子,蘿澀最近固定給它供貨,故而和店主相熟些,便開口,提前問他結算了這個月的辣菜錢,又問他借了下灶房,炒了幾個小菜。


  她用食籃提著,準備去青山縣衙的牢房給牛長庚送飯。


  到了牢房大門口,木柵欄高高立著,銅鐵釘發黑生鏽,半扇門敞開著,一個獄卒半抱著胸,正靠在門邊抽大煙。


  蘿澀上前甜甜一笑:「牢頭大哥,我探個人」


  獄卒撇了一眼她,瓮聲翁氣道:「二兩銀子」


  「牢頭大哥,我身上沒得那麼多,只有這幾個錢您拿著的沽酒喝」


  蘿澀掏出二十文錢來,塞到獄卒的手裡,后道:「那我也不進去了,您替我送個飯,再幫我帶句話唄」


  獄卒收了錢,雖然只夠他塞牙縫的,依舊把招子頂在頭頂,冷聲道:

  「要帶什麼話呀——」


  「您給我大姨媽她三小舅子家的二表哥帶句話,就說他三舅公家姐夫的小姨媽的二丫表妹給他來送飯,且要……」


  「等等!什麼亂七八糟的,不就是表兄妹嘛」獄卒一臉懵逼


  「不不,我大姨媽她家小舅子的二表哥有二十來個表妹,他不曉得哪個表妹來,那我豈不是白來啦,我還沒說完呢」


  「別說了!進去進去,說完就出來,真是見了鬼了——」


  獄卒擺了擺手,顯然不願意跟蘿澀多掰扯,大過年的,沒必要給自己找膈應。


  蘿澀一副純良憨傻的表情,哦了一聲,點點頭,便挎著食籃子進牢房裡頭去。


  在外頭幾間牢房,蘿澀就尋著了牛長庚,不過是打架鬥毆,妨礙公務的罪名,還不至於和死刑處決犯關在一起。


  因他身強力壯,關在一道的地痞流氓也討不著好,故而當時怎麼進去的,現在還是原本模樣,好端端的坐在茅草堆上。


  見蘿澀來瞧他,牛長庚忙站起身,撲在牢門柱邊,眼睛黑得發亮:

  「你咋來啦?我奶奶還好么?」


  「且放心,家裡都好,只是為你心急發愁,到處想法子要撈你出來,那牛賀也好,不然你手裡還捏著條人命哩」


  擱下手裡的食籃,看過他身上沒有拷打的傷痕,蘿澀也就放心下來。


  「想啥法子,不過是等著錢來贖我,衙差也要過年的,巴不得早點放我出去,我就不願如他們的意,非把這牢底坐穿不可」


  牛長庚也是牛脾氣上來,叫人哭笑不得。


  一盆燉素肉、一碗什錦炒飯,蘿澀在碗上架著筷子,偏著碗口從空檔里給他遞了去:

  「說什麼傻話,牛奶奶還等你回家過年了,你快吃吧」


  「誒」


  牛長庚憨厚一笑,碰上蘿澀,他就跟個小綿羊一般,再來他是真餓了,這麼大膀子的壯小伙,光吃牢里的餿飯菜,能抵幾個飽的。


  端起菜碗埋頭扒著飯,覺得又香又好吃,現在吃起來,比從前的更多幾分滋味,竟成了他吃過蘿澀手藝當中,頂好的一次。


  甩開腮幫子吃,沒浪費一粒米飯,連豁口上掛下的菜,也一併吃了乾淨。


  蘿澀收了碗,另遞給他一包銅錢:「裡頭大約還有五十文,你貼身收好,想吃什麼且使喚牢頭去買,明個是三娘來送,我得去一趟梁府」


  「去梁府做啥子?梁世子回來了么?」


  「沒有」


  家裡現在沒個一分銀子,新收來的辣菜錢,也盡數花完了,她只能老著臉兒去梁府,看看能不能把元月的工錢先支取出來,臨時救個急。


  「那你……」


  「沒事兒,我先回去了,牛大哥你多保重」


  提起籃子,蘿澀朝他笑了笑,便打算走了。


  「蘿澀!」


  牛長庚抓著木樁子,目露複雜之色,喉結滾了滾,厚唇翕動著,最終也沒把話憋出來,只莫名紅了臉,垂下眸道:


  「謝、謝謝你」


  以笑面作答,蘿澀朝他揮了揮手,踩著闊步子拾級而上,出了青山縣衙的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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