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一章 真相比欺騙更傷
大殿門窗緊閉,管家跪在地上,身子一直不停地抖著。涼月站在軒轅子離身後,只覺得他周身都是煞氣,拳頭捏得青筋暴起。
「那人是什麼人,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涼月抿唇,低頭看著管家道:「也許是騙人的也說不定。」
管家緩緩地搖了搖頭,再抬頭時,眼裡一片淚水:「奴才…奴才也知道這件事,那個人沒有撒謊。陛下…陛下您確實是…丞相與夫人的孩子。」
軒轅子離慢慢曲下身子,半跪了下來,眸子里似有火光一樣,直盯盯地看著管家道:「把經過都說一遍,不然朕不會信你。墨致遠曾經說過我的父母很有身份,但是也說過他們已經死了。」
怎麼會是墨丞相呢,當年他可是與自己勢不兩立的人,幾次忤逆犯上,而且還貪贓枉法。雖說有一些是為了掩飾,但是帝王的心裡,墨致遠一直是與他作對的人。從先皇還在的時候便開始了。
「老爺他…應該是為了保護陛下,才一直沒有說出來。」管家捂著臉,啞聲道:「我也該是不知道這件事的人,可是對不起,我偷聽了老爺在夫人墓前的話,也就知道了當年夫人產下的小公子究竟去了哪裡。」
涼月呼吸一頓。
「老爺說她對不起夫人,他心裡一直裝著其他人。這麼多年了,夫人即使知道,也是一心一意地侍奉著老爺。但是夫人產子之時,老爺卻在書房裡與宮裡派來的人交談,在夫人難產去世的那一刻,連猶豫也沒有,便將剛出生的小公子送進了皇宮。」
「夫人臨終之前,只是含淚看著老爺。奴才在旁邊看著,也覺得老爺這一生是欠了夫人的。老爺對外宣稱小公子是沒有活下來的。但是我卻知道,小公子只是被送走了而已。」
軒轅子離身子微微一抖,一雙黑眸死死地盯著管家的嘴。聽著他說以前的事情,自己眼前好像浮現出從未謀面過的母親,她在悲傷地哭著,在那個男人的懷裡死去。
「奴才知道作為管家不該多問,所以也就一直沒有問少爺的下落。但是突然有一天,老爺變了,變得開始貪污受賄,也漸漸看重起權力來。宮裡有位娘娘,似乎跟老爺有交情,老爺明裡暗裡,都在幫著她。」
「現在想想,那位娘娘應該便是現在已經薨逝了的太后。老爺的身體也是在太后薨逝之後開始逐漸虛弱起來。」
「而當年被送走的小公子,就只能是陛下您了。」老管家狠狠朝軒轅子離磕了兩個頭,伏地不起。
「這些事情,老爺定然是很不想讓陛下知道。所以即便當初陛下對老爺動了殺心,老爺也沒有說什麼。可是現在…老爺的身子本來就差了,還被人帶走。老奴真的很擔心,擔心他還沒有來得及聽陛下…聽陛下……就這麼去了。」
軒轅子離垂著頭,涼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很明顯可以感覺到他的悲傷與憤怒。帝王在怒,可是她不知道他在怒什麼。剛想上前,便見他一拳砸在了地面上。
很用力的一拳,涼月皺眉,飛快地蹲下,雙手握住了帝王的拳頭。
「別這樣。」涼月低聲道:「現在要做的是救回丞相,你不能先自己亂了。」
帝王沉默,拳頭跟粘在了地上一樣,任憑涼月用儘力氣,也拔不出來。
「陛下…」管家胡亂地磕著頭,額上已經滲出了鮮血,卻還是不停地磕。
軒轅子離只覺得心裡一陣一陣地痛,痛得手上的傷根本感覺不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原來就在離自己那麼近的地方。每天每天都可以看見,甚至每次朝上都給他下跪。他卻從來不知道,那就是他的父親…
墨致遠,他在想什麼?就因為一個女人,拋棄了自己的妻子,也拋棄了自己的孩子,就為了他所謂的深愛的女人…自己蠢了這麼多年,被瞞了這麼多年,現在突然被告知所有的真相,只覺得萬分的荒謬。
最開始有一段時間他是不相信墨致遠的,他看起來就是普通的倚老賣老,貪婪狂妄的臣子罷了。即便他同樣防備著司徒赫宇,卻從來沒把墨致遠看成自己這邊的人。甚至好幾次,因為他阻礙著自己的行動,軒轅子離是想過殺了他的。
然後是後來,他無意中發現了墨致遠在背後做的事情,件件都是深謀遠慮,為他著想的。他那時候也只以為,墨致遠是忠臣而已。他也許是受了父皇的囑託,要助他穩固這江山。所以便接納了他。
當時涼月似乎還奇怪自己對墨致遠的態度為何突然就變好了。
那樣的人…只適合當臣子罷了,怎麼會是父親呢?他心裡裝的是太后,也裝了有江山,什麼時候裝過自己呢?若真的還將他看成是他的孩子,他不是至少應該告訴他真相么?現在又是做什麼?想隨著太后一起去死,將這個秘密帶下地獄?
墨致遠他…哪有半分做人家父親的樣子?
「子離…」涼月吃力地將帝王的手抬起來,看著那紅腫出血的拳頭,低吼道:「你給我振作一點!墨丞相還在等著你喚他一聲…」
「他不配。」帝王冷冷地打斷了涼月的話,慢慢站起來道:「他不配讓我喚那兩個字。那樣的人,沒盡過半點他該盡的責任,憑什麼,現在又憑什麼要我認他?」
「陛下…」管家趴在地上,哽咽地道:「丞相他…」
「你不必多解釋什麼。」軒轅子離慢慢抬頭,臉上又恢復了冷漠的表情,淡淡地道:「他只是天啟的丞相而已,就算你現在告訴朕這些,也改變不了什麼了。對方抓了他去,定然是有用的,我們等著就是了。」
涼月皺眉,懷裡抱著帝王的拳頭,沉聲道:「難不成你要放任著不管,就等對方上門么?軒轅子離,要是丞相出了什麼事,你會後悔的。」
帝王不再應,只拉著涼月往內室而去,朝門的方向吩咐了一句:「芍藥,將管家帶下去安頓好。」
芍藥在門外應了一聲。
管家看著帝王離去的背影,也說不出話來,只能嘆息一聲,起身跟著芍藥姑姑下去了。
「喂。」涼月抱著帝王的手臂,倒是被帝王拖著走了。感覺到這人渾身的煞氣,涼月不滿地道:「你為什麼不能誠實一點?好不容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應該是高興的吧!」
軒轅子離步子一頓,然後扯過涼月來按在床上,悶聲道:「這樣的身世,你覺得誰會高興?」
涼月一驚,帝王已經隨她一起躺上了床來,環抱著她,越來越緊。
「自己的父親不愛自己的母親,為了另外的女人,將自己的孩子送到皇宮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來。母親臨死也沒能得到父親的愛,反而換來的是自己的孩子管別人叫母后。這樣的身世,我怎麼能高興。」
帝王的聲音飽含了怒意,卻也夾雜著一點憂傷和痛苦。
倒不如一直騙他,說他的父母已經死了,這樣還能好過一些。
「你的母親…」涼月嘆息一聲,伸手回抱住軒轅子離,輕柔地道:「雖然沒有見過,但是聽起來是一個溫柔的人呢。她深愛著你的父親,想必也是不會怨恨他的。」
帝王埋首在涼月懷裡,悶著不說話。
涼月像一個母親一樣輕拍著帝王的背,安慰道:「我覺得你應該會開心的,畢竟墨丞相他還活著,你還有機會盡一盡人子的責任。」
「你在開玩笑么?」軒轅子離抬起頭來,惱怒地看著涼月道:「誰會開心?誰又會去盡什麼責任?他從來沒將我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過,我難道還要去盡孝不成?」
涼月抿唇,看著帝王的雙眸,搖頭道:「你心裡總有一處是因著找到了自己的父親而開心的…」
「沒有!」軒轅子離悶聲說了一句,復又抱緊了涼月,像一個孩子一樣賭氣地道:「我現在除了憤怒還是憤怒。」
有冰涼的液體落在自己的脖頸間,帝王一震,捏著涼月的肩膀將她拉離了自己,皺眉道:「你…」
皎皎如月的臉上掛著淚珠,涼月靜靜地看著明軒帝,扯了嘴角道:「你第一次告訴我,牆上掛著的花畫的是我的母親的時候,我雖然覺得很陌生,但是心裡某一處,也是開心著的。即便她已經死了,即便我都不能見她一面。但是我還是覺得很開心。至少在我死之前,我知道了自己母親的模樣。」
軒轅子離臉色一沉,抿唇道:「不要哭了。」
她見過自己母親的,只是她忘記了而已。那個人…那個他喊了二十年母后的人,竟然是導致自己離開親生父母的罪魁禍首。卻也是拋棄涼月的人。命運真是會捉弄人。
「你比我好,你還可以盡孝,還可以將丞相救回來,看著他告訴他你知道了,你知道誰是你的父親了。這樣,難道不應該開心么?」涼月側頭看著帝王,眼裡的淚水不斷滑落,像是無意識流出來的一樣,連成了串。
帝王眼神一緊,順著自己心裡疼痛的感覺,吻上了涼月的唇。